第31章

藩王朝臣們陸續進入靈堂,世家子弟們緊跟其後,按照身份不同跪在各自的地方。

晉王是天子的堂弟,太子的皇叔,按照天家規制,他是不需要來給太子哭靈的,然而他現在被天子立為儲君後,為了昭示自己身份的改變,便與太常卿一起主持靈堂事宜。

晉王面上的得意之色一覽無餘,諸多藩王見了,心中越發嫉恨他,晉王明知自己已經是藩王們心頭的公敵,卻不知收斂,迎來送往,鬥志昂揚。

晉王世子見其父這個模樣,面色微尬,跟在晉王身後描補着,時不時拉一下晉王的衣袖,讓晉王莫要太過張揚。

然而晉王絲毫聽不進世子的話,仍是一副驕傲大公雞模樣。

晉王的動作落在秦青羨眼中,秦青羨冷哼一聲,道:“小人得勢。”

小皇孫哭得雙目通紅,未央怕他哭出病來,在一旁柔聲勸解着,小皇孫打着哭嗝,問秦青羨:“小叔叔,甚麽,甚麽是小人得勢?”

秦青羨道:“晉王便是小人得勢。”

“噓——”

未央蹙眉道:“小點聲,莫讓人聽到了。”

晉王好歹是皇儲,總要給他幾分面子。

更何況,小皇孫年齡太小,根本不是衆多藩王們的對手,他們現在最需要的,是韬光養晦,待衆多藩王鬥得差不多了,才是他們上場的時候。

這個時間點,還是不要與晉王争一時的長短為好。

秦青羨不屑道:“我就是要說給他聽,什麽東西。”

“若是太子仍在,哪有他在這裝大尾巴狼的機會?”

秦青羨提起太子,小皇孫心口一酸,又放聲大哭起來。

太常卿一聲令下,藩王朝臣們亦跟着哭起來。

悶沉壓抑的哭聲繞在大殿,秦青羨聽得頭昏腦漲。

秦青羨揉了揉眉心,道:“我出去走走。”

未央颔首。

雖說秦青羨此時離開靈堂于理不合,但秦青羨做出于理不合的事情委實太多,根本不差這一件。

未央便也不阻止他,側身給秦青羨讓出一條路。

秦青羨起身,剛走出幾步,突然停住了,立刻又回到未央身旁的近衛身後,低頭垂眸,甚至還捂住了臉,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團,企圖用近衛們的身體擋住自己。

未央大惑不解,道:“你這是怎麽了?”

“小點聲。”

秦青羨壓低了聲音,把腦袋垂得低低的,低沉的聲音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慌亂:“如果有人問你見沒見過我,你只說沒有。”

未央:“?”

天不怕地不怕的秦青羨也有怕的人?

她倒是想見識一下,能把混世魔王秦青羨吓成這樣的人,是怎樣的一個狠角色。

未央這般想着,轉身向殿門看去。

四月煙雨蒙蒙,層層雲霧遮着日頭,只剩下一個模糊光暈灑在人間。

稀薄日光下,一個小腹高高隆起的貌美貴婦人在小宮人們的攙扶下走進靈堂。

貴婦人的個子并不高,生得小巧玲珑的,素銀簪子挽着她高高的鬓發,微風襲來,越發顯得她楚楚可憐,靈秀清雅,如江南煙雨中青蓮花。

未央匆匆看了一眼,便別開目光。

這般惹人憐惜的貴婦人,肯定不是能将秦青羨吓得躲起來的人。

下一刻,貴婦人清脆若黃莺初啼的聲音穿過悶沉的哭聲,傳入未央耳內:“阿羨何在?”

貴婦人問殿門口的小內侍。

小內侍忙将秦青羨的位置指了來。

貴婦人順着小內侍指的方位,向未央走來。

“你可曾看到阿羨?”

貴婦人的聲音柔柔的,問未央。

未央怔了怔,實在難以相信面前這個我見猶憐的貌美貴婦人,竟是能将秦青羨吓到縮成一團的人。

“這位是燕王妃。”

一旁的近衛小聲提醒未央。

未央忙起身行禮,餘光偷偷打量着燕王妃。

燕王妃走近了,她才發覺燕王妃有些眼熟,像是在哪見過一般。

燕王妃笑了笑,道:“無需拘禮,你與阿羨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是個好孩子。”

“對了,阿羨呢?”

燕王妃東張西望,道:“我怎麽沒看到他?”

未央想起秦青羨的囑咐,便道:“回王妃的話,少将軍剛才出去了。”

她的聲音剛落,卻見行動笨拙、需要小宮人們攙扶才能勉強走路的燕王妃,突然快步走向躲在親衛們身後的秦青羨,身手矯捷地一把揪住秦青羨的耳朵,直将秦青羨從人群中揪了出來,而剛剛分外溫柔的聲音,此時也提高了八度,破口大罵道:“小兔崽子,還想躲老娘?!”

而一向嚣張桀骜一點便炸的秦青羨,此時乖得像小綿羊一樣,可憐巴巴地捂着被晉王妃揪着的耳朵,聲音都變了調:“疼……”

“姑姑,疼。”

聽到姑姑二字,未央便明白了,面前的這位對旁人溫柔對秦青羨潑辣的燕王妃,是秦青羨的姑姑。

怪不得她看着燕王有些面熟,眉眼間與秦青羨有些相似。

燕王的封地在燕地,與雍州城同處北地,燕王娶了世代鎮守雍州城的秦家女做正妃,也頗為正常。

“知道疼還敢躲老娘?!”

燕王妃一手叉腰,一手揪着秦青羨,原本身材頗為小巧玲珑的她,此時氣場兩米八。

親衛們默默挪動着膝蓋下的軟墊,為燕王妃讓出空間來,生怕燕王妃的怒火波及到自己。

未央看呆了眼。

小皇孫此時也止住了哭,往未央身邊縮了縮,挽着未央的衣袖,驚恐地睜大了含着眼淚的眼睛。

小皇孫本就在靈堂中心,一舉一動都被周圍的朝臣藩王們注視着,太常卿見燕王妃鬧起來,便去尋晉王,讓晉王前來勸阻。

晉王世子見燕王妃的潑辣模樣,忙道:“太常卿掌天家宗廟事,此事還需太常卿出面。”

——開什麽玩笑,盛怒中的燕王妃可抵十萬兵馬,讓他父王去勸阻,這不是往刀尖上撞麽?

晉王也素知燕王妃難纏,躊躇着沒敢上前。

太常卿卻道:“晉王殿下如今為皇儲,若連眼前這等小事都平息不了,日後又如何駕馭藩王朝臣與世家?”

一句話,激起了晉王争強好勝的心。

晉王道:“本王去會她一會。”

晉王世子苦攔不住,只好跟在晉王身後。

燕王妃罵道:“小兔崽子,你是要存心氣死我!”

“做這種事情,也不知道通知你姑父一聲!你不知道晉王那個老不死的滿肚子壞水,素來恨你跋扈,此次若不是未央替你将他的親衛引走,你哪裏還有命站在這喊疼?”

“老不死”“一肚子壞水”的晉王面色微尬,曲拳輕咳,打斷燕王妃的話:“賢弟妹。”

燕王妃聽到晉王的聲音,松了揪着秦青羨耳朵的手,轉過身,上下打量着晉王,皮笑肉不笑道:“殿下的這聲‘賢弟妹’,我卻是不敢當。”

“都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若是殿下的‘賢弟妹’,我豈不是成了與殿下一樣的人?”

燕王妃的話将晉王噎得一滞,保養得頗好的面皮上泛上一絲紅。

晉王有心與燕王妃争論,但又覺得與一介婦人論長短有失分寸,更何況,燕王妃懷着孕,孕期的女人,總是分外暴躁的,就跟他家裏的那位一樣。

晉王深呼吸一口氣,努力平複着心情,道:“燕王妃這般大的火氣,只怕對肚子裏小世子不大好。”

雖不好與燕王妃論長短,但他能戳燕王妃的痛處——燕王妃與燕王成婚數十年,子嗣異常艱難,肚子裏的還是頭一胎。

早些年,天子見燕王膝下無子,曾賜下數位良家女為燕王延綿子嗣。

燕王妃為此事與燕王鬧了好大的脾氣,直将燕王鬧得灰頭土臉,次日清晨,燕王便去請奏天子,将良家女盡數退回。

這件事讓燕王成了天下人眼中的笑柄,為此還得了一個妻管嚴王爺的稱號。

秦青羨聽晉王譏諷燕王妃,面上一寒,将燕王妃拉在自己身後,冷聲道:“此事不勞晉王挂心。”

未央知秦青羨并非巧言善辯之人,與晉王動起手來能占上風,但若是口舌之争的話,只怕不是晉王對手,便在一旁幫腔道:“少将軍所言甚是。”

“生子若蠢鈍如豬,心思惡毒,戕害子孫後輩,這樣的兒子,若叫其父母知道了,只怕後悔沒将此子掐死于襁褓之中。”

未央目光悠悠,看着晉王,意有所指道:“您說是不是呢,殿下?”

晉王被未央含沙射影的話罵得滿面通紅。

他有心想讓衛士們拿下未央治罪,可未央并未點明話中所說之人到底是誰,他若治未央的不敬之罪,便是對號入座,成了未央口中之人。

可他若不治未央的罪,心中又難以咽下這口惡氣。

猶豫之下,晉王手指緊握成拳,指尖微微泛白。

“父王,”晉王耳畔響起晉王世子溫和的聲音:“吉時已到,您該與太常卿主持太子殿下的起靈之事了。”

此地是鈞山行宮,太子與天子在行宮養身體,太子去得突然,靈堂便暫時設在了行宮,但三日之後,仍需将太子靈柩送往華京皇城,再由皇城出發,送至皇陵安葬。

今日是太子去世的第三日。

晉王心知那個叫未央的女子牙尖嘴利,自己難以與她争辯,且與她争辯會失了身份,見世子開口打圓場,便惡狠狠地瞪了未央一眼,冷哼一聲,拂袖離去。

未央只當沒看見——她早就将晉王得罪了徹底,不差今日這一次。

晉王走後,晉王世子好脾氣地沖衆人笑了笑,道:“父王年齡大了,脾氣越發孤怪執拗,望嬸娘勿怪。”

晉王世子态度頗好,又是晚輩,燕王妃便收了剛才對晉王的冷嘲熱諷态度,略與晉王世子說幾句話,便放晉王世子離開。

太子起靈,親衛護衛在太子靈柩周圍,未央牽着小皇孫,周圍的小宮人們上前攙着燕王妃。

燕王妃又欲再罵秦青羨,秦青羨忙不疊躲開,走在未央的另一側,探着頭與燕王妃說道:“下次再做這種事,我與姑姑知會一聲便是了。”

“你還想有下次?!”

燕王妃再度拔高聲音。

未央牽着小皇孫走在兩人中間,聽着對外人溫柔此刻卻對秦青羨疾言厲色的燕王妃的話,忍不住笑了笑。

秦青羨是不幸的,同時也是幸運的——有這麽一個關心愛護他的姑姑。

未央絲毫不懷疑,哪怕秦青羨把天捅出一個窟窿來,燕王妃也會拼了性命護着秦青羨。

燕王妃身後是能征善戰、坐擁燕地十四州的燕王,是衆多藩王中實力最為強盛的王爺,燕王愛極了燕王妃,秦青羨又是燕王妃的眼珠子,這大抵也是秦青羨敢在華京城橫着走的原因之一。

想到此處,未央有些羨慕秦青羨。

蕭飛白雖然也護着她,可她總覺得,蕭飛白對她的态度怪怪的,并不像舅舅對待外甥女的态度。

未央走出靈堂,庭院中,禁衛軍銀甲如霜雪,太子的棺木緩緩被擡動,白色的銅錢飄飄灑灑,如瑞雪降臨人間。

小皇孫再度哭了起來。

未央撫了撫小皇孫柔軟的發。

隊伍有條不紊地向前走着。

就在這時,一個身着銀甲的中年男子急匆匆走過來。

男子虎背熊腰,頗有威勢,顧盼之間,盡顯殺伐之氣。

未央不知男子身份,看他衣着,只以為他是三公之一的大将軍,正欲行禮間,聽一旁的秦青羨喚了一聲:“姑父,快将姑姑領走。”

“靈堂哪裏是孕婦能待的地方?”

未央便知道了,這位極有威勢的男子,便是素有“妻管嚴”之稱的燕王。

未央向燕王見禮,燕王略微颔首,快步走到燕王妃身邊,遣退燕王妃身邊的小宮人,自己小心翼翼地攙扶着燕王妃。

燕王身量頗高,燕王妃小巧玲珑,他需要弓着腰,才能平視着與燕王妃說話。

他身上穿的又是銀甲,彎腰輕手輕腳的動作,別提有多滑稽了。

燕王道:“我一會兒看不到,你便跑得沒影了。快要當娘的人了,怎麽還跟以前一樣莽撞?”

燕王妃道:“還不是阿羨把我氣的。”

燕王便道:“收拾阿羨的機會多得是,不差這兩日。”

說話間,擡腳去踹一旁的秦青羨。

秦青羨比他速度更快,他踹了個空,穿着戰靴的腳剛剛落下,便被燕王妃揪住了耳朵:“阿羨才不是你手底下的兵,他還是個孩子,別欺負阿羨。”

燕王瞥了一眼個頭快要趕上自己的秦青羨,連連讨饒。

未央忍俊不禁。

忽又感覺,自己又相信了愛情——縱然外祖父沒有做到對外祖母的承諾,嚴睿負了母親,可這個世界上,依舊有不離不棄相互扶持的夫妻。

面前的燕王與燕王妃,便是很好的例子。

未央輕輕一笑,擡頭看着被雲霧遮住的太陽。

層層雲霧缭繞,可金烏之光依舊在努力穿透雲層,想将溫暖陽光帶臨人間。

太子起靈,行宮內的朝臣世家緊跟其後,向華京城進發。

未央與小皇孫坐在馬車上。

一路上,小皇孫哭得聲音都啞了,飯菜也不願意吃,未央哄了又哄,小皇孫才勉強吃了幾口清淡的粥。

小皇孫吃完飯,哽咽着與未央說着太子與他的往事。

未央輕輕拍着小皇孫的背,溫聲勸解着小皇孫。

小皇孫的聲音越來越低,不知道過了多久,小皇孫倚在未央肩膀上迷迷糊糊睡去。

未央輕手輕腳将小皇孫平放在軟塌上。

臨近傍晚,車隊停下休整。

轎外的秦青羨挑起轎簾,正欲說話,便被未央用帕子甩了一下。

“小點聲。”

未央看着小臉皺成一團的小皇孫,道:“皇孫剛睡着。”

夜風清涼,未央的帕子卻是溫熱的,帶着她身上特有的淡淡子午花香。

秦青羨忽而覺得,面上有些燙。

秦青羨側了側臉,不自然道:“有人找你。”

未央便囑咐小宮人照看好睡得極不安穩的小皇孫,輕手輕腳下了馬車,問道:“在哪呢?誰找我?”

“你舅舅。”

秦青羨随手一指,不遠處,蕭飛白手持折扇,輕笑着看着未央。

未央便道:“我去去就回,你看好小皇孫。”

秦青羨颔首。

未央正欲走向蕭飛白,發覺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住了,低頭一瞧,是秦青羨帶着薄薄護甲的手指。

“怎麽了?”

未央有些不解。

秦青羨道:“我覺得你這個舅舅不是什麽好人。”

未央秀眉微動。

難不成蕭飛白與何晏聯手毒殺太子的事情被秦青羨發覺了?

可若是發覺了,依着秦青羨一言不合便大開殺戒的性格,早就該提着刀去找蕭飛白與何晏了,而不是現在在她面前猶豫着說蕭飛白不像好人。

未央心中疑惑,便問道:“為什麽?”

秦青羨寒星似的眸閃過一抹戾氣,低聲道:“他與你長得不像,更像白家人。”

未央微怔,下意識地,擡眸去看不遠處的蕭飛白。

經秦青羨一提醒,她才發覺,蕭飛白的确與她不像。

她與母親的模樣分外相似,母親又像了外祖父五六分,縱然蕭飛白與母親并非一母所生,可到底是同出一個父親,不應該沒有半點相似。

未央秀眉微蹙,耳畔是秦青羨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冰冷聲音:“白家的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秦青羨的聲音實在太冷,讓未央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也讓未央想起,數年前的一場慘戰。

數年前,天子為徹底消滅北方蠻夷,盡起北方宿将——雍城秦家、雍城白家、華陰楊家、龍城衛家、天水姜家。

大軍兵分三路,由秦家白家與楊家各自帶領,秦家深入荒漠直搗蠻夷老巢,楊家為疑兵吸引蠻夷主力,白家為接應之軍。

然情報有誤,又加上運送軍糧的隊伍被蠻夷阻截,導致為疑兵的楊家慘敗,蠻夷消滅楊家主力後,轉向孤軍深入的秦家主力。

秦家得知蠻夷主力前來,便派斥候求救白家,白家只以蠻夷圍困雍州城的理由,拒不向秦家派出援軍。

秦家斷糧斷水,又無援軍支援,與蠻夷鏖戰數日後,全軍覆沒,無一人生還。

事後天子追究責任,只以為秦家是剛愎自負才有此大敗,要殺秦家最後一點血脈秦青羨,并下旨讓燕王休妻。

燕王拒不休妻,帶領親衛劫了斬秦青羨的衛尉,一路逃往燕地。

天子勃然大怒,調南方宿将回華京,讓鎮南侯蕭伯信兵發燕地,斬燕王,殺秦家餘孽。

天子盛怒之下,朝中無一人敢替秦家說話,是病病歪歪的太子在紫宸殿跪了幾日,才求得天子重新查邊關戰敗之責。

秦家得以平反,白家被滅了滿門。

白家縱被滅門,亦不能消除秦青羨對白家的刻骨恨意。

數十萬兒郎,無辜慘死關外,豈是白家以命相抵便能平複的?

往事湧上心頭,未央看了看面前的秦青羨。

若沒有當年變故,眼前的少年,或許只是清淩盛氣似驕陽的意氣風發少将軍,而不是如今桀骜不馴滿身是刺的華京混世魔王。

未央心中越發心疼,溫聲安慰道:“白家的人,早就死光了。”

“舅舅雖與我不大相像,但到底是外祖父的兒子,才不是用心險惡的白家人。”

秦青羨握着未央衣袖的手指指尖微微泛白,星眸微眯,看着不遠處的蕭飛白,低聲道:“他最好不是。”

清風微涼,蕭飛白迎着秦青羨透着威脅的目光,輕輕一笑。

皎月爬上夜空,未央拍了拍秦青羨肩膀,道:“你放心,不會是的。”

話雖這樣說,可她心裏卻沒有一點底——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愛人,便是你的敵人,秦青羨恨白家人入骨,若蕭飛白是白家人,秦青羨肯定是第一個發現的。

未央又安慰秦青羨幾句,便走向等了她許久的蕭飛白。

蕭飛白搖着描金折扇,月光如洗灑在他身上,他垂眸淺笑,盡顯世家子弟的風流倜傥。

未央看了又看蕭飛白。

不知道是不是秦青羨剛才那些話對她起了影響,她越看蕭飛白,便越覺得蕭飛白與她不是一家人。

蕭飛白在前方帶路,未央跟在蕭飛白的身後。

不止是模樣,氣質差得也很遠。

蕭家的人,或是外祖父這般的儒将,或是二外祖父的溫文爾雅,或是三外祖父的聰明靈秀,無論哪一種性格,都帶着蕭家獨有的水木清揚,儒雅寬厚,而蕭飛白身上的氣質,實在太風流了。

風流到輕佻。

未央眉頭越蹙越緊,蕭飛白終于停下腳步。

這裏遠離車隊,只有野草怪石與參天大樹。

蕭飛白負手而立,擡頭看着看向月光。

然而樹枝肆無忌憚生長,将皎皎月光遮了大半,蕭飛白只好收回視線,看向心事重重的未央,輕聲道:“未未,我若說,我不是你的親舅舅,你會不會很失望?”

未央瞳孔驟然收縮,身體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蕭飛白便笑了起來,合起這扇,點了一下自己的耳朵,道:“我這個人呢,耳朵比尋常人你靈敏些,你與秦家那混小子的話,我全部聽到了。”

“讓你失望了,我不姓蕭,更不是你外祖父與人在外面與野女人的外室子,我姓白,出身雍城白家。”

“導致楊将軍慘敗而歸的白家,讓秦将軍全軍覆沒的白家。”

蕭飛白輕笑着,聲音不辯喜怒,道:“我是白家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一個逃過滿門抄斬之禍的孩子。”

“數年前,天子下令誅殺白家滿門,我被家中死士用自己兒子替下,将我送到鎮南侯身邊。”

說到這,蕭飛白聲音微頓,風流鳳目漫上一抹愧疚:“我很抱歉,連累了鎮遠侯與你母親舅舅。”

“他們是為我而死的。”

作者有話要說: 蕭衡:第一次看到你,我便知道,你就是一個掃把星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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