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争吵
“沈公子好雅興, 不知铎都夜市與大昱相比,如何?”
左盛旸一步一步走向湖心亭。
這亭子除了沈裴一和武寶外沒有旁人, 大抵是被沈裴一包下了。
好一個一擲千金為美人啊。
未及亭中, 果然從四面跳出一對侍衛, 齊刷刷地亮劍,攔住了左盛旸的去路。
亭子裏的沈裴一與武寶聽到了動靜, 沈裴一見是左盛旸, 揚手揮退了侍衛,笑道:“原來是左公子。”
兩人皆有分寸,哪怕四周無人, 也不揭穿彼此身份, 只以公子相稱。
沈裴一是大昱太子,比左盛旸年長幾歲, 今年已二十有六,劍眉星目、長身玉立,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樣,此時,帶着客氣的笑, 擡手迎左盛旸入亭閑敘。
武寶見到左盛旸,莫名地湧出一丢丢緊張來。
他昨日讓自己好好想想, 她想破頭了也想不出所以然來,所以今晚來夜市逛逛,沒想到又遇到他了,真是尴尬。
不知道他會不會追問自己……
好在這會兒還有個外人在, 他應該不至于這般。
瞥了一眼沈裴一,武寶安下心來。
這一幕落入左盛旸眼中,越發成了她心虛的表現了。
左盛旸目光又掃過沈裴一手中的冰糖葫蘆,眼睛眯了起來,似笑非笑:“沒想到,左公子竟然認識我朝震北大将軍的女兒?”
沈裴一微凜。
這些年,大昱與北漠建立了邦交,止歇戰争已二十多年,兩國間友好往來,邊防百姓甚至親如一家,因此,這次他才奉父皇之命,特意前來為北漠皇帝賀壽。
不過,國與國之間關系再好,終究不是一國。
多少有些微妙之處。
正所謂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正冠,他一個大昱太子,與北漠的震北大将軍之女私底下相談甚歡,還讓北漠太子撞見了,難免會引起北漠太子的懷疑。
他倒是不擔心北漠會對他如何,只是因此帶累了武家便不好,便解釋道:“左公子不要誤會,我從大昱一路趕路來北漠,前天晚上終于到了铎都城外,天色已黑城門緊閉,我不想叨擾你們,于是在城外找了一家客棧住下。巧的是,震北大将軍一家正好也來铎都,正好也沒趕上城門大開的時候,正好也不想因為這點小事驚動你們,于是也在那家客棧投宿。”
他細細地講來龍去脈,卻見左盛旸臉色更黑,不由得奇怪。
他不知道的是,左盛旸已經掉入了醋壇子,聽到他說着兩人偶遇之事,心裏更加酸醋憤懑,心想他們竟這麽有緣,不由得咬牙切齒。
沈裴一心裏坦蕩,見左盛旸臉色不快,也只是一瞬疑惑,依舊繼續解釋道:“幾年前我大昱與你北漠聯手舉行了一場圍獵,在那場圍獵中,我與震北大将軍有過一杯之交,因此,當時就認出了震北大将軍。震北大将軍也記得我,便駐足閑敘了幾句,我也因此認得了震北大将軍的女兒——武寶姑娘。第二日,我們一起進了城,路上也只閑聊了幾句而已。”
他看了一眼武寶,笑道:“今晚也算有緣,我與武姑娘并未相約,只是方才在湖邊巧遇,我便邀她上亭子坐坐而已。”
左盛旸聽罷,心裏頭嘎吱嘎吱響,淡笑道:“可真‘巧’啊。”
“對呀,真的好巧。”武寶看不到他湧動的情緒,也聽不出他話中有話,傻乎乎地插話進來。
“夜市這麽多人,沒想到一來就見到了裴一哥哥。”武寶想到有沈裴一在,左盛旸就不會追問自己奇怪的事情,因此心情大好,“而且,沒想到你也來逛夜市了,還正好看見了我們,真是太巧了。”
左盛旸聽到“裴一哥哥”四個字,臉越發沉了下來。
武寶還渾然不覺,笑眯眯道:“剛好我們都彼此認識,正好可以一起逛夜市呀。”
不等沈裴一開口,左盛旸已勾了唇角道:“好啊。”
他忽又看向沈裴一拿着的冰糖葫蘆,明知故問道:“沈公子喜歡吃冰糖葫蘆?”
沈裴一這才想起自己手裏還有一串冰糖葫蘆,搖頭笑道:“這是武姑娘的,剛才她在吃糕點,因此我給她拿着。”
左盛旸“哦”了一聲,便突然擡手一揚,令那串糖葫蘆從沈裴一手中蹦出,又一甩袖,将那串冰糖葫蘆甩出了湖心亭。
沈裴一沒想到左盛旸會做此舉動,因此先前不防,待反應過來去攔時已經來不及了。
冰糖葫蘆落入了冷寂的湖中,冒出了輕輕的“咕嚕”一聲。
武寶傻眼了。
左盛旸道:“買了這麽久不吃已經髒了。我再給你買新的。”
不等他們兩人反應,已率先走出亭子:“走吧,去逛夜市。”
武寶氣呼呼地追上去埋怨:“你好浪費呀,我一口都還沒吃,哪裏就髒了呢!”
沈裴一默然打量着兩人的背影,登時什麽都明白了。
嗤地一笑,原來方才是這北漠太子在吃醋呢。
走出亭子,重新歸入擁擠的人潮,不出沈裴一所料,左盛旸開始暗暗地針對他。
比如故意在他面前展現對武寶的熟悉,比如故意擋在他和武寶中間,比如在武寶買東西詢問他意見時,非要與他唱反調,并強迫武寶認同自己……
沈裴一不由得頭疼,他這什麽也沒做,就被左盛旸當成假想敵了,可真冤。
沒想到北漠太子竟然這般幼稚……
沈裴一本來就只将武寶當成可愛的妹妹一樣看待,只是今晚偶遇才邀她去亭子喝茶,沒想過與她同逛夜市,更不曾對她有過別的想法,此時見左盛旸千防萬防,不由得失笑的同時,便找了個合适的時機謅了個理由,向他們告辭。
左盛旸求之不得,連禮貌性的挽留都不屑說。
武寶也不強留,笑道:“那裴一哥哥早點回去吧,他會送我回家的,你不用擔心。”
“嗯,那我就先回了,你們好好逛。”沈裴一朝她笑笑,又意味深長地看了左盛旸一眼,潇灑離開。
等沈裴一消失在擁擠的人潮中時,武寶轉過臉來,笑容消去,悶聲不語地往無人的湖邊走。
左盛旸見沈裴一一走,她好像就不開心了,頓時便氣悶不已,也一聲不吭地跟着她,走到無人之地。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強迫她轉身面向自己。
武寶露出了不快:“你是不是不喜歡裴一哥哥啊?”
她不是傻子,他表現得那麽明顯,她想看不出來都難。
左盛旸厭惡極了“裴一哥哥”這個稱呼,雙眸眯了起來:“他是大昱太子,我有什麽喜歡他的理由麽。”
“可是他對你很友好啊。”武寶忍不住反駁。
都是太子,左盛旸怎麽這麽小氣呢……
雖說兩國太子好像天然對立似的,但是大昱與北漠交好了幾十年,彼此間連皇上過生辰都會派太子賀壽,他為什麽那般劍拔弩張地對沈裴一呢。
在武寶心裏,左盛旸是自己人,沈裴一是外人,沈裴一來北漠做客,自己人沒有好客之道,對客人百般針對,她覺得頗有些對不住千裏迢迢來北漠賀壽的沈裴一。
可是左盛旸哪知道她心裏所想,只覺得她替沈裴一說話,為了沈裴一跟自己争吵。
他越發生氣了,連語氣都染上了一層冰似的:“他對我友不友好我不知道,我倒是看得出來,他對你甚是友好。你既如此舍不得他,就去找他回來陪你繼續逛街便是,我想他會很樂意的。”
“你!”武寶眼睛裏染上了一層水霧,“誰愛逛誰逛吧,我不逛了!”
武寶瞪了他一眼,氣呼呼地繞過他,兀自往回路上走。
左盛旸被她氣得胸口起伏不定,獨自伫立了一會兒,想到武寶沒有帶侍衛出來,終是不放心,提步跟了上去。
因為方才的争吵,他沒有追上去求和,但是又怕她回去的路上遇到危險,于是遠遠地跟着,直到見她走入了武府的門,才轉身回皇宮。
翌日一早,左盛旸就來到了武府。
昨天回去後,他思來想去,覺得自己實在太過沖動。
他等了武寶一年半,才剛見面兩天,便因為沈裴一而發生争吵,實在太不值當。
萬一沈裴一對武寶有着不可告人的心思,趁着他們争吵趁虛而入,那他就賠大了。
因此,他舍下面子,早早就來了武府。
武寶昨晚也睡不好,今天早上反而老早就醒了,怎麽也睡不着,索性便起了。起床後不久,就聽婢女來報,說左盛旸來了。
因為昨天的事,她本不想理他,可是左盛旸主動來求和,她這麽晾着也于心不忍。
想了想,還是去偏廳見他了。
左盛旸正在喝茶,見她來了,便放下了茶杯。
咳了一聲,才道:“其實,我并不是不喜沈裴一,我只是……我只是不想你跟他走得太近。寶寶,你離他遠點。”
這個笨蛋武寶怎麽就是不懂他的心思?
“為什麽?”武寶蹙眉,倏地堅毅道,“不,應該說——憑什麽?”
他憑什麽幹涉她交朋友?
她從來沒去過大昱,沈裴一這兩天跟她說過很多大昱的風土人情,她覺得可好玩了。
而且沈裴一人也很好,對她也很溫柔,像個大哥哥似的,她想跟他交朋友。
左盛旸憑什麽不許?
武寶為了沈裴一這樣頂撞他,左盛旸隐隐覺得昨天的火氣又回來了。
他勾唇冷笑,眸光沉暗:“他那麽重要?比我還重要?”
武寶被他的氣勢所攝,不禁後退一步,梗着脖子道:“你、你要這麽想,那就是這樣吧。”
本來是想好好說話的,可是他三兩句便激起了她的反逆之心,她偏要故意與他作對。
左盛旸的眸子徹底冷了下來:“養不熟的小白眼狼。”
武寶一愣,怎麽也沒想到他會用這樣的詞形容自己。
她鼻子一酸,眼淚立刻就湧了上來,說出口的話也不禁帶了濃濃哭腔:“我哪裏是你養大的?我是我爹娘生的爹娘養的,要你養過半分?我才不是什麽小白眼狼!混蛋!”
她一把推開左盛旸,一邊擦眼淚,一邊嗚嗚地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