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阿嫂同烈哥雖無名分,卻是人人認定的女主人,下人喊她一聲太太并無過錯,但姚紅玉聽者有心,頓時生出千萬般不悅,她聽不得他人口中太太,太太的稱呼,二又覺得心煩氣躁,連一個粗使丫頭都能講一口她不擅言的廣東話,難道不知她聽不懂,還是故意到她門前搬弄,或者幹脆,是那未謀面的女主人給她的一個下馬威,叫她弄清楚自己的斤兩,日後好拿捏。
再看丫頭,她扁平臉上的微笑,都是一副讨人嫌的樣子。
“去,給我把那只貓抱來。”姚紅玉講。
“啊,噉系太太嘅貓。”
「粵:那是太太的貓啊。」
姚紅玉瞪她:“太太的貓,我看看怎麽了?”她素日在臺上扮女将演出英豪,橫把眉眼挑過去,真有幾分唬人的氣勢,“你可記清楚現在伺候的是誰,該聽誰的吩咐,去,抱上來!”
沒見過世面的丫頭哪兒懂招架,喏了聲,耗子見了貓似的,要逃。
姚紅玉又喊住她:“你的口音太難聽了,我不喜歡,以後,好好跟我說話。”
小丫頭的臉,埋得脖頸都快折斷:“系……”
「粵:是……」
“系什麽系!是不是不會說話了?!”
“是……是的……太太……”
姚紅玉被取悅了,又開開心心去翻她的新衣服:“去吧。”她瞧不上這丫頭,那聲太太喊得倒是入她的心,本來嘛,丁烈一日沒娶,太太的名分,還不知道落到誰頭上呢,姚紅玉對着鏡子,頗為自信地昂起頭。
篤篤篤……
門口又響:“太太……貓給您抱來了……”
姚紅玉神清氣爽:“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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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紅玉從丫頭手上接過阿嫂的囡囡,阿嫂正在麗都的門口,送走丁烈。
趕上好日子,阿嫂有一個姊妹要遠嫁美國,以後再相見,不知何年何日,阿嫂想留下多聚幾日,烈哥此時正順她的心意,當然滿口答應,當着衆姊妹的面,要顯示未曾冷落盈盈,恩愛亦如往常。
“幾日返嚟呀?”烈哥拉着阿嫂的手,依依不舍。
反被金桂搶先:“烈哥……不過幾日,就咁唔舍得,噉你不如羅返去羅。”
「粵:不過就幾天,這麽舍不得,不如你現在就領回去咯。」
她平日和白盈盈掐,真到這個時刻,倒要為伊撐腰,故意出聲揶揄人。
烈哥不是沒尴尬,還得由阿嫂親自化解:“好快啦,好快就返嚟。”
「粵:很快啦,很快就回來。」
丁烈總算走了,阿姐指金桂:“你啊……”言語裏,縱容多過怪罪。
金桂怎麽不清楚,所以有底氣:“盈盈,走……”她一只手拐住阿姐,一邊不忘記拉上白盈盈,“等下開兩瓶威士忌我們喝,算我的。”
三個漂亮女人坐一塊兒,總是好風景,金桂人來瘋,往這邊瞄過來的目光越多,她越歡喜,沒多久就用眼神纏定一個穿制服的高鼻深目,眨眨眼飄走了。
“記吃不記打。”阿姐說,“她呀,是急了,大家都在找出路,也想定下來。”
白盈盈看她耍些女人的小花招,輕輕松把鬼佬迷得神魂颠倒,笑:“不記教訓也好,不會縮頭縮腳,倒比我闖得出。”
阿姐明白她,隔了好一會兒,才說:“你也未必沒出路。”
白盈盈搖頭,是不想說下去。
可阿姐偏要用只有她們懂的語言說:“盈盈,侬記得上趟坐勒格面得額男人伐?”
「滬:還記得上次坐在那邊的男人嗎?」
白盈盈從阿姐眼中,想起一雙特別的,男人的眼睛。
“伊又來勒,一直打聽侬額消息,老許多日節了。”
「滬:他又來了,一直打聽你的消息,有好一陣了。」
“伊尋吾組撒?”
「滬:他找我做什麽?」
阿姐反問她:“一額男人尋額女人,侬講組撒?”
「滬:一個男人找一個女人,你說為什麽?」
“前頭,伊尋着金桂打聽侬額事體,金桂幾乎精刮,倒是從伊嘴巴裏套出來,原來伊姓祁,單名一額天。”阿姐如保媒,把所知一五一十轉述盈盈,“蘇格蘭回來額大少爺,屋裏廂有花頭額,到了伊格的,就剩下來伊一額人,鈔票才是伊的。”
「滬:之前他找金桂問你的事,反倒被金桂套出話,他姓祁,單名一個天,蘇格蘭回來的少爺,祖上在海外産業很多,到他這輩沒有旁的人了,都歸了他一個。」
盈盈不做聲,舉頭的光影模糊她的側顏,看不清她的神情,阿姐繼續勸:“男人變心如變天,侬艾年輕,多得是機會,千萬伐為之一額人,吊死了高頭。”
「滬:你還年輕,多得是機會,千萬別為了一個人,放棄好出路。」
也不知道她聽進去多少,阿姐推她:“吾就不多講了,省下來額事體,侬自家幫伊講伐。”
「滬:我就不說了,剩下的事兒,你自己跟他說吧。」
白盈盈錯愕,再轉頭,阿姐已經不知去向,她的座位上,不請自來坐下個熟悉的陌生面孔,斯斯文文的臉,笑容卻十足風流,只是眼睛生得太好,好到怎麽看人都叫人生不氣來。
“真的是你。”他那麽說,聲音揚揚有笑意,仿佛期待已久,也等了她許久,“一進來我就看見你了,真奇怪,我們十六天沒見面,可我總感覺,好像昨天才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