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周以後,逸康堅持回到家裏,三個大男人雖然極為不放心,但實在是拗不過她,在她各種漫天的保證之中,只得繳械投降,将她接回家。

進屋的瞬間,逸康突然覺得這個地方是那麽熟悉,就算是空氣中的塵埃隐隐約約自己也想要親近。原來的她一直以為家不過是一個奢侈的概念,不過是一個可以隐藏人類自身所有醜陋行為的地方,現在,突然間以前的所有想法都土崩瓦解,就像是佛語的中的頓悟,剎那間便明白了家的定義。

逸塵小心翼翼的扶着她,逸康癟癟嘴道:“哥哥,我沒那麽矯情,再說我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逸塵輕哼一聲道:“你毛毛躁躁的性格,我可不放心,誰知道你那跳脫的神經會指使你在下一秒幹出什麽事情。”

“我手癢。”

“被蚊子咬的?可是這幾天哪裏來的蚊子?”尹天相站在旁邊狐疑的問道。

“爺爺,你也太不了解她了,她說她手癢,但是你沒看見她的目光停在哪裏麽?”逸塵解釋道。

尹天相順着逸康的目光望向遠方,停在院子的小木屋上,老爺子居高臨下的瞄了一眼逸康,瞪着虎目,嚴厲的說道:“現在不行。”

逸康求助的看着站在身後的尹正宇,委屈的叫道:“爸爸……”

尹正宇打斷逸康的話語,無奈的說道:“我也愛莫能助。”

逸康低下頭,只能任憑逸塵牽着自己回到自己的房間。她坐在床邊,低着頭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逸塵坐在她身邊,勸說道:“爺爺他們也是為你好,你乖乖的躺在床上休息一會兒,好不好。”

“可是我不想把所有的時間都浪費在睡覺上邊啊!”她回答的凄凄切切。

逸塵摸摸她的頭以示安慰,看着低着頭的她,他問她:“逸康啊,畫畫真的有那麽重要麽?”

“我想把所有我擁有的美好記憶都畫下來,等到以後小有名氣的時候,開個畫展就取名為‘回憶’,你說好不好。”她擡頭看着他甜甜膩膩的笑。

他想了想,半晌點點頭。然後起身向外走去。十幾分鐘後,他背着她的畫具偷偷摸摸溜進她的屋裏,将東西放在床邊,抹了抹頭上微薄的汗水,小聲的說道:“我是偷偷拿過來的,好不容易避開了爺爺和爸爸,你自己好自為之吧!我要走了。”說完,留下愣在屋裏的逸康,自己走了。

逸康看着這樣的逸塵,她只覺得此時的他分外的可愛,他為了她可以做任何事情,只要是她的要求,只要是她想要做的,他都可以無條件為了她去做。而每一次她犯的錯受的傷,他都深深的自責,他覺得是自己沒有保護好她,他覺得是自己沒有幫她處理好那些事情,才讓她措手不及屢屢做錯事,他将一切都攬在自己身上,卻又不告訴任何人,只有在一個人的時候他才默默舔舐自己的傷口,面對她的時候卻依舊笑的讓人如沐春風……這些,她不是不知道,她是個敏感的人,他不願意讓她知道的,就算她了解,她也會裝作什麽都不了解,因為她清楚地明白,她能為他做的只還剩下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Advertisement

她将畫具放在陽臺上,搬了凳子面朝遠方的落日,餘輝灑在已經漸漸成衰敗趨勢的夜來香上,落在院子裏開始枯萎的玫瑰上,一切都是那麽蕭條,逸康腦子裏不停的算着,自己到這裏算算時間也有兩三個月了吧,從炎熱的八月,漸入已經微涼的深秋,從白色短袖,到長袖加絨的連帽衫,時光真是快,一不小心就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呆了那麽久。而且現在的自己居然還一點都不反感這種感覺,想來,習慣還真是一種可怕的東西。

逸康也不知道自己最後呆呆的看了遠方多久,直到夕陽徹底沒入地平線,她才起身打開陽臺昏暗的燈光,将最近自己腦子裏那些封存的美好的記憶與景物畫下來。

門口傳來敲門聲,将逸康從畫裏喚出來,她迅速收拾好東西,取來白布遮住未完成的畫,關好陽臺的玻璃門,拉上窗簾,一切的僞裝的很好,她打開房門,看到站在門口的尹正宇,尹正宇沖着她微微一笑,拉着她,捏捏她的小臉,頗為責怪道:“看來爸爸的逸康還真是不聽話啊,都沒有好好休息啊。”

逸康慌忙的看了一眼身後,沒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啊,就是很整齊啊!對,這個整齊的有點過分,特別是床上鋪的很好的被子,早已暴露了她在幹嘛。

“那個,那個……”逸康支支吾吾半天,最後只得轉移話題道:“爸爸,我餓了。”

尹正宇看着自家女兒不知道該怎麽說,這個孩子什麽都好,就是太過于我行我素,太過于倔強,不過,他又能責怪她什麽呢?他害怕她問他那樣的問題,他害怕真的有一天她說的話變成現實,如果真的是那樣,她的生命注定短暫到如昙花一般,那麽,他希望,她也能如昙花一般絢爛,雖然只是剎那,只要芳華,不要絕代。

無聲的嘆了一口氣,他摟着她的肩,走下樓,去到飯廳,尹天相坐在上位給一個碗裏盛着湯,待到逸康坐到自己的位子,老爺子将碗放在她身邊,喃喃道:

“逸康要多吃點,這樣才能好的快。”說完,将盛好的另一碗湯放在旁邊的逸塵面前。

逸康低着頭,喝着碗裏的湯,沉默半晌,她擡起頭望着尹天相,眼裏寫滿了乞求,她說:“爺爺,我明天可不可以和哥哥一起去上學啊!”只要在父親和老爺子的面前,她總是親昵的叫逸塵哥哥。

老爺子想都沒想,回到道:“不行。”

“可是逸康不想爛在屋裏啊,會發黴的。再說了,就算我照顧不好自己,不是還有逸塵麽。”

逸塵擡起頭,看了一眼逸康,無情的說道:“我拒絕。”然後,低下頭,接着品嘗碗裏的湯。

逸康将目光投向尹正宇,可是尹正宇一直垂着頭,認真的喝湯,不管她怎麽看,他都沒有搭理她。自覺無趣,看着老爺子不容商量的樣子,逸康只得作罷,心想:“不讓我去,我自己溜過去,還不行麽。我不過是給你們打個招呼而已。”想着,嘴角扯出一抹壞壞的笑容,垂下眼睑,将眼裏的精光隐藏。

“你是在想怎麽溜出去麽?”老爺子一副洞穿世事的眸子盯着逸康。

逸康猛地打了一個寒戰,擡起頭,悻悻的笑着,頭搖的像撥浪鼓一樣,心裏卻不停的腹诽着:“老頭子真他媽機智,不過還沒有老子逃不出去的。”雖是這樣想,可是這一次卻絲毫不敢表露出來,生怕一不小心被老爺子看穿什麽。只得低下頭使勁向嘴裏塞着吃食。

第二天天還未亮,逸康便将自己收拾的好好的,整個人套在一件黑色的風衣裏,帶着口罩、鴨舌帽,背着書包,偷偷摸摸的溜出自己房間,伏在門上偵察了許久,才走下樓梯,坐在玄關出換鞋,心裏沒來由的得意,可是對自己的過于順利總有點不安。

“咳咳~,逸康這麽早起是要陪老爺子我去晨練麽?”老爺子站在逸康身後,問道。

逸康呆愣一秒,轉過身,向老爺子陪着笑臉,站起身,裝模做樣的做了幾個運動,回答道:“是啊,陪爺爺去運動。”

“哦?是嗎,那好,我們走吧。”

逸康低着頭,跟在老爺子身後,一股沒來由的挫敗感襲擊着自己。

一路上逸康悶悶不樂的掉在老爺子不遠的後邊,老爺子時不時用餘光看看後面的人是否有跟上來,偶爾也忍不住嘆氣,她的那點小心思不是他們不懂,也不是他們真的就想是培養一朵溫室裏的小花,而是,他們希望在她生命最脆弱的這幾年,盡量護她安好。

老爺子一路走下來也遇到不少的老友,走到平時鍛煉的公園,老爺子甚至開始和一群老友舞起太極,逸康坐在不遠處看着老爺子,實在覺得無趣,便開始打量周圍的環境,一個小人此時在逸康腦子裏叫嚣着:“傻瓜,趁現在,趕緊溜啊!”瞬間,逸康仿佛被打了雞血,空洞的眸子,也有了往日的光彩。

就在老爺子轉過身的時候,逸康抓緊機會,轉身撒腿就跑。她不敢回頭,也來不及去想老爺子是否在接下來會暴跳如雷。

“老頭,你家那個小破孩子跑了,你不去追。”尹天相旁邊一個老頭看着他,問道。

“她不是早就想跑了麽,哎,攔也攔不住,算了,由着她吧。”老爺子嘆了一口氣答道。他不是看不見想偷偷溜走的她,只是困了她這麽久,他不知道,她會不會突然做出什麽讓他驚心動魄的事情,他老了,好多事,不認命都不可以。有時候想想,自己兒子說的也沒錯,如果是她自己的選擇,那麽給她自由,讓她快樂,怎麽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逸康出現在教室的時候,還是引來不小的轟動,可是這些都被她自動屏蔽了。她回到自己的小角落,司其正抱着自己的書看的入迷,她輕輕拍了拍他,漂亮的眼睛盯着他,取下口罩,笑問道:“司其,有沒有想我啊!”

他看着她額上的細密的汗水,皺着眉頭問道:“你是怎麽來的。”

逸康拉開板凳,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我以為這麽久你沒見着我,會很想念我,所以打算給你個驚喜,沒想到……”逸康說完,哀怨的嘆了一口氣。

“逸塵說至少你還要休息一個星期,你這是給我們驚吓。”他合上書,拿出紙巾塞給他,關切道:“擦擦汗水吧,都快十一月了,你這樣子也不怕生病。”

她接過他遞過來的紙,癟癟嘴,喃喃道:“本來就是病人啊。”

他一愣,伸手摸摸她的帽子,感覺上邊濕潤潤的,順手就想揭下她的帽子。可是卻被她摁住手,厲聲道:“別動我帽子。”

看着隐隐約約露在外邊的那一圈白色,他好像明白了什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