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司其小心翼翼的将盒子打開,裏邊空空蕩蕩的只餘下一顆鑰匙和一條已經褪色的紅色的布條,上邊飄逸的字體寫着兩行字“願我愛的父母親愛我”和“亦安,我等你回來”。司其想,若是沒有記錯的話,這個布條就是兩人之間唯一一次的旅行留下的東西,但是這個東西不是應該好好的挂在那所謂的許願樹上嗎,怎麽在這裏?突然間,司其感覺好像有什麽東西擊中自己,那天尹逸康消失了整整一天,而且從未說過去哪裏,回來是無限的疲憊,可當初的他卻只顧責怪她。那是不是在那個時候她就已經取走了這個布條,所以後來大家提起亦安她沒有任何其他的反應,就覺得是生命中在正常不過的一件事,就好像早就預知這個人會出現,所以做好了充足的準備,以至于後來亦安真的回來,逸康也覺得是命中注定早就會發生的事,不争不搶。那是不是這也是後來不管他們兩個人之間有什麽誤會,她也從來不像自己解釋的原因?是不是在她心裏就覺得他心中唯一的挂念就是亦安?到離開那天也是那樣認為?可是有的事情卻又好像說不通,比如就算是拿到這個布條也用不到一天的時間啊。
司其陷入沉思之中,推理了無數種可能性,還是找不到她當時離開的理由。黃昏時分,司煜端着一杯熱牛奶走過來,遞給司其,自從逸康離開以後,好像在不知不覺之中,他學會逸康的好多習慣,比如喜歡牛奶,潛意識裏總覺得喜歡她所喜歡的東西,習慣她所習慣的東西,就會覺得她好像始終在自己身邊,從未離開。
“在想什麽?有什麽需要我做解答的嗎?”司煜順勢坐在司其的身邊,笑道:“整個下午就看着你抱着這個盒子發呆了。”
司其點點頭,苦笑道:“确實心中有好多疑問,所以甚至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司煜輕嘆一口氣,頓了頓說道:“一年前,你離開家之後,确實我們并沒有發現,我想這個事情對你來說很殘忍,現在我也覺得很抱歉,希望你原諒我們過去對你的疏忽……”
司其打斷司煜的話,說道:“好了,說重點吧,我不想聽這些不開心的陳年舊事,現在你只需要幫我解惑而已。”
司煜搖搖頭,接着說:“你們出走之後的某一天早上,我醒來看到逸康站在家門口,焦急的徘徊着,蒼白的臉色,整個人看起來說不出的疲倦,我打開門,當時的她見到我就像見到了救星,她說她等了我好久,害怕我沒在家,又怕影響我耽誤我的事情,所以只能在樓下等着了。她說她給我們家裏留了一封信把司其帶走了,問我有沒有把信拿出來,但是你的離開我都不清楚,更別說那封躺在信箱裏的小紙條,你知道當時的她有多氣憤麽?”
司其沉思着,點點頭證明道:“我們曾經因為這件事打賭,我說沒有人會發現那封信,她卻始終不相信,她讓我相信她等到我們回家的時候那封信肯定不在。之後回家以後我也确實在你書櫃中見過那封信,當時還小雀躍了好久,自以為自己已經不再是那個被忽視的人了,沒想到,這一切都是她暗中完成的事。”
“那是她放進去的。”司煜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萬千感慨,道:“她還詢問了我們一家人之間的關系,我沒有告訴她,但是她只是說請我珍惜一家人的幸福時光,這是她羨慕不來的東西,她給我講了她記憶之中期望的家的故事,也說過她的病情,不過這件事希望我閉口不提,她說她不知道她能堅持到多久,不過希望在有生之年見到身邊的人得到他們渴望的東西。”
司其安靜的聽着,原來她在乎的人之中不了解她不關心她的只有他自己,本以為真的就像她說的一般,她是太累又加上胃口不好,但是從未懷疑過所謂的胃口不好也好睡不好也罷,但是怎麽可能是這些症狀?司其閉着眼,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問道:“那景亦安又是怎麽一回事。”
“這個我不知道,她從未提過,只是知道這麽一個人,好像天生就知道這個人是你一直深深喜歡的人,但是誰知道世事弄人,最後的你愛的居然是她。”
“就這些事?”
司煜搖搖頭,道:“還有好多,我自己都數不過來,難道這麽兩年以來,她做的所有你都不了解?對了,是還有一件事,那就是她和爸媽不知道說了一些什麽話,讓爸媽深感對你的愧疚,也就是說你生日爸媽寄得禮物是逸康争取來的。至于他們之間又說了什麽我就真的不知道了。你應該明白她是怎樣的一個人,只要是她不願意說的東西,說什麽你也發現不了。”
司其轉過頭看着司煜,問道:“那意思就是說現在她對所有的一切都不在乎了是嗎,才會起悄然離開?”
“我知道她離開的方式讓你很難接受,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亦安,這一次是逸康,都是你很在乎的人,不過我相信這也是最後一次。在逸康看來,她始終是你心中的罪不可赦,她的出現就是多餘的,而你心中那個唯一只是景亦安,一輩子也許都不會是她。”
“那她就為什麽不向我解釋,不和我說清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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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讓她怎麽說?說什麽?你給過她機會向你解釋?況且你又向她解釋過什麽?司其,感情的事不能太過于固執,也不能太過于被動,這個世界不是誰離了誰就不能活。”
“那你的意思就是說,她若是離開我會活得更加精彩?”
“我不否認。這個世界上若是說誰最有資格照顧她,絕對不是你司其。他們本就不是親兄妹,若說是愛,逸塵比誰都愛的都多。”
司其輕輕一笑道:“那是因為你更愛他才幫他說話的吧。”
司煜站起身,搖搖頭,嘆息道:“并不關乎于我愛不愛他,對于這件事,我這個距離你們最近的局外人反而是最清醒的。”
司其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望着一望無際的雪夜,輕輕呢喃道:“不知道此時此刻的她過得好不好。”
司煜望着窗影裏那個模糊的身影,附和道:“是啊,不知道現在他們過得好不好。”
外邊大雪已經紛紛揚揚的落了一天,這場大雪比往年都來得早,就好像是為了紀念此刻某人的心情。司其突然轉過身,拿起盒子裏的鑰匙,取了外套便沖進寒冷的大雪之中,身影很快消失在遠處的黑暗裏,司煜也顧不得多想,随着司其追了出去。他也害怕,怕司其如多年前亦安離開一樣。現在,他們身邊那麽多的離合悲歡,他已經感到筋疲力盡,也不想再去承受那些苦不堪言的東西。
那個遺立在風雪中的小屋看起來如它離開的主人一般搖搖欲墜,司其打開門,一股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打開燈,司其忍不住想要落淚,到底是有多傷心才會荒廢自己最愛的東西。整個小屋,處處布滿着塵埃,昔日陪伴主人的畫具也被無情的散在放間的各個角落,房間中央的畫板上駕着一副未完成的畫,畫中春末夏初,男孩兒們女孩兒們歡樂的奔馳在田野之間,路邊的一顆大樹上隐隐約約坐着一個人影,翹首企盼遠處歡快的人兒,可是那群奔跑的人始終沒有發現她。司其不知道逸康在畫這幅畫的時候到底是怎麽樣的心情,興許畫中高坐樹上那個不真切的人兒就是她自己吧,而那群肆意奔跑的人就是原本他們幾個。他的心裏是酸澀的,原來在她的心中她從不曾踏足他們的世界,永遠只能觀望,做那個最寂寞的影子。
司煜趕到逸康小木屋的時候,正看到司其将牆上挂的畫的畫布一一扯下來,而當畫布全部接下來的那一刻,兩人都呆愣的看着牆上的畫,他們從不知道她一直藏着的秘密全是和他有關。
牆的中央挂着蒙哥馬利元帥和此生摯愛貝蒂的畫像,他們愛的那麽辛苦,愛的那麽義無反顧,他不在乎世人對她的看法,面對流言蜚語,他還是迎娶了另他最驕傲的新娘,但是終究貝蒂在元帥的生命中只是昙花一現,十年相識相知相愛的陪伴,世事弄人,她還是早他一步離開了這個世界,留下元帥一個人在無數個日日夜夜對她的思念。逸康之所以将這幅畫挂在最中間,大概是她早已清楚的知道,她只能如貝蒂一般,在他的生命中燦爛一時,但卻又不能如貝蒂一般,遇見一個如此癡心絕對的男子。
周圍挂着的畫,每一副都是為他而作。
第一次見面,純白的夜來香與豔紅的玫瑰交相輝映,他笑着給她打招呼;柔美燈光下,司其坐在鋼琴旁,緩緩彈奏,輕輕淺唱;小河邊,清晨陽光灑下,映照着山山水水,司其抱着書認真的讀着;陪她一起流浪,在古色古香的小鎮中逆光而立的司其;白雪皚皚,一人獨自落寞走在雪中的司其;青春飛揚,在籃球場上随着陽光奔跑的司其;背着逸康的包踮着腳尖在許願樹下系着紅布條的司其;諾大的教室,拄着腦袋靜靜觀賞着窗外風景的司其;酒吧中借酒澆愁的司其……每一個都惟妙惟肖,只要有她在的時候,他就是她眼中全部的風景。
最外圍圍着一些風景畫,都是他曾經提到過的向往。有水中活潑的魚,城市初生的太陽,海邊的落日,還有那麽多他不曾見過的江南風景……
不管是人或景,你都能想象得到作畫之人的用心,每一筆都細心描繪,好像在記錄着什麽,又好像在述說着什麽彌足珍貴的故事。半晌司其說不出話,蹲在地上,将自己埋在自己的懷抱之中,無聲的流下眼淚,原來思念一個人是那麽痛苦的事。司煜陪在他身邊不遠不近,轉身看着外邊的雪夜,伸手擦去眼角溢出的淚。
事後司煜問過司其,他說:“我一直以為你喜歡的是亦安,她走以後的那麽一段時間,你為她買醉,為她不歸家,你死心塌地的等着那個人回來,可是為什麽她回來了,你卻愛上了別人。”
司其搖搖頭,嘴角扯出一抹笑:“我從來不知道,有一天真的有那麽一個人的出現可以取代心中那個舊日的挂念,我想現在的我才明白什麽是所謂的愛,也許當初亦安的離開,我不過是覺得多了一個牽挂,對于她的悄然離開我是介意的,這麽多年我也确實因為這件事耿耿于懷,現在我知道了,我以為我是愛亦安的,但是當她們在一起的時候,我更在意的那個是逸康,你知道我懶,所以最後愛上了那個寧願自己委屈,也對我百依百順的逸康,亦安,終将還是留在了記憶裏。”
“可是亦安的出現哪一次你不是顯得束手無措?”
“有的人我想見卻又害怕見,就連自己的感情也分不清楚的人有什麽資格談論愛,也許是我太習慣逸康的付出,所以她走之後才會那麽力不從心。感情是會變的,逸康的出現成了我人生中的天意,是劫是緣都已經不重要了。”
之後的司其在征得逸康爸爸和爺爺的同意後,也獨自去過逸康的房間,看她有什麽留給他的東西,而在她的書桌上放着一張他的照片,司其黑色T恤,淺色牛仔,黑色帆布鞋,背後是他們第一次離家遠走住宿的賓館,房子老舊,時光适逢,陽光恰好,而那時候的他眼中只有那個遠處拍照的人。
司其在逸康的陽臺上發現了一大堆的畫,而畫中再沒有他。那些年,他不愛她,她的畫裏全是他,如今他愛了,她的畫裏再也沒有他。他想,她走之後,他連笑都是苦的。
司煜一直擔心司其,但是這一次的他一切如常,他像往常一樣,看書,上學,睡覺,練琴,唯一多了的事情就是打掃逸康的畫室,然後呆在裏邊思念那個遠在天邊的人。他總說:“逸康回來的那天,畫室一定是幹幹淨淨的。”
他總說:“逸康回來的時候,我為她種的薰衣草一定是開的最爛漫的時候。”
他總說:“逸康回來的時候,一定還是那個記憶中我愛的樣子。”
他總說:“四季輪回,春去秋來,花開花謝,為何她還不見歸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