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卷: (12)
麽回來的時候兩手空空呢?這個馬小妞搞什麽鬼。
“但是買了半天都沒買到想要的。”小絡似乎知道林遠一會生疑。
“小狗可真幸福啊,有你這麽細心地照顧它。”
“……”
“馬小絡……呃……我不小心把小狗弄丢了。”遠一等着她坐起來生氣地質問自己怎麽把狗弄丢了。小絡卻只輕輕“哦”了一聲仍舊保持原來的姿勢。
遠一不再說話,他以為她睡着了,他皺起眉來,因為他覺得馬小絡對他撒了謊。
聽到小狗丢了,又想起自己今天的遭遇,小絡心裏一陣凄涼,在某種意義上,她和小狗是一樣的,那就是他們都沒辦法保護自己,他們都像羽毛,被命運的風吹到哪裏是哪裏。她又想如果小狗再遇到喜歡虐狗的人怎麽辦?它只能忍着折磨的痛苦了。連自己都沒辦辦法保護,小狗丢了,她能怎麽辦呢?只能任其自生自滅了。往昔一幅幅辛酸的畫面又浮現出來,有嘲諷,有羞辱,有欺騙,有尊嚴的喪失,交織着小狗被虐待的畫面,小絡的淚水不自覺地掉下來。她又想到林遠一,比起以前的老板和雇主,他就像一個需要照顧和陪伴的孩子,她不需要看他臉色,不需要忍受羞辱,他對自己還算尊重,最起碼不會像肖三那樣對待自己,他只是寂寞,我以前卻那樣錯怪他。小絡不再流淚,心裏生出點希望:說不定小狗會遇到愛狗的人。東想西想,小絡終于累了,做起夢來。
元宵節上街看花燈,她被父親背着,而母親抱着小繹,阿惠則被阿賢背着,阿賢走在父親的旁邊和父親說着話,而自己則趁機和阿惠在大人的背上嬉戲起來,你打我一下,我捏你一下。小繹卻在媽媽的懷抱裏乖巧地睡着了,過了一會兒,有人過來,把她和阿惠拉着的手分開了,等那人走過去的時候,她一看阿惠和阿賢都不見了,再扭頭一看,母親和小繹也不見了,而背着自己的人竟成了關越,她掙紮着要下來,那人卻不放手,只是重複一句話:“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她也只能反複說一句:“求求你,放我下來,我要去找我的家人……求求你,關越……”
車外一片喧嚣,車內卻一片安靜,如吵鬧的客廳裏放着的一口小小的魚缸,魚缸的世界是沉靜的,與外界無關。車外的風景在車窗上映成一幅幅流動的畫面。車內時不時有樹的影子掠過,就像調皮的精靈,一會兒爬上遠一烏黑的發絲,一會落到他白皙修長的手上,還會跑到小絡橙色的帽子上。
關越——當遠一聽到馬小絡在夢中叫關越的名字時,樹的影子正好投射在小絡的臉上,遠一通過後視鏡只能看到她抱在胸前的雙手,遠一确信馬小絡今天發生的事情肯定與“關越”有關。
32.第一卷-溫柔的夜色(二)
小絡醒來時,看到車已駛入小區的車庫,車內的燈亮着,林遠一頭枕着雙手坐在車座上,不知道在睡覺還是在發呆。
他為什麽不叫醒自己呢?如果自己一直在這兒睡着,他也會坐在這兒嗎?小絡不禁想到。她擦了一下額頭,好不容易夢中掙紮着醒過來,額頭沁出不少汗。
“你醒了?”林遠一扭過頭笑道。
小絡看到他那幽深的眸子裏閃着盈盈的亮光。她的心一下也變的亮亮的。
“恩。”
上樓的時候,遠一忍不住攀住小絡的肩膀,開始說笑:“哎,小絡絡,我把小狗弄丢了,你怎麽不生氣?”
“為什麽要生氣,你又不是故意的。”小絡邊說,邊輕輕撥開林遠一攀着自己的手。然後,大跨步上了樓梯,來到門前,找鑰匙開門,她覺得現在已經沒有力氣跟他鬧了,她現在只想趕緊洗個澡,吃點東西,然後好好睡一覺,最好把今天發生的事全部忘掉。
“如果我是故意的呢?”小絡正在開門,林遠一卻又來到身後,故意摟住她的肩膀道。
“你是不是故意的,現在還有意義嗎?小狗已經丢了。”小絡任他摟着自己,平靜地道。然後,開了燈,進門換鞋,正要幫林遠一把拖鞋也拿出來,發現他腳上穿得正是拖鞋。他會這麽粗心,出們忘記換鞋嗎?除非……于是,她忍不住問道:
“對了,你今天出去是為了找我嗎?”
“是不是有什麽意義,你都安全回來了。”遠一俯下身嬉皮笑臉地道。
小絡無語,換好鞋子,準備去洗澡。
“馬小絡……”
“我知道你很無聊,但能不能等我洗完澡吃點東西再陪你說笑。”
“哦,小絡絡還沒吃東西啊。”林遠一在後面若有所失地說。
小絡洗澡的時候,看到xiongbu部有於青,來到鏡子前看到脖子上也有掙紮的痕跡,被打的臉還稍稍有些腫。等洗完澡,穿上睡衣,那些傷都被遮住了,可小絡還是覺得一陣心悸,似乎有鋒利的爪子在撕扯自己的心,她忍不住蹲下去,抱着膝蓋,她看到有水滴在面前的地板上,不知是淚水,還是洗過的頭發上滴下的,她摸了一下自己的頭發,嘆了口氣:不管怎麽樣,生活還是要繼續的。她站起來,把頭發吹幹,梳理之後的頭發勉強可以把腫的臉遮住,她又把眼睛也用毛巾擦了擦,盡量不留下哭過的痕跡。希望林遠一不要發現什麽痕跡。小絡想到,走出去。
剛出來,就發現林遠一坐在餐桌前,面前有一個白色小巧的電飯鍋,旁邊有兩個小碗,看到小絡出來,笑道:“小絡絡,快來嘗嘗我的手藝。”
小絡走過去,接開蓋子一看,是西紅柿雞蛋面,香氣只往鼻子裏鑽,小絡忍不住坐下來,她從來不知道他也會做飯,她先幫他盛了一碗,他卻推辭:“我不餓,只是想嘗嘗自己的手藝,你快吃吧”只見遠一從鍋裏挑出幾根面條放在空碗裏,細嚼慢咽起來。小絡便低下頭,大口吃起來。
胃慢慢被填充,小絡的手腳都熱了起來,腦袋終于獲得了足夠的氧氣,全身也慢慢放松起來。她內心不免一軟,鼻子有些酸。
“林遠一,謝謝你。”小絡擡起頭道。
聽到“謝謝”,遠一很不習慣。
“果真被感動了啊,不過等我們讨論完小狗的事你再決定要不要謝我。”
“你真的是故意把小狗弄丢的嗎?”小絡邊收拾餐桌邊平靜地問道,但她從心裏不願意相信林遠一真的會不跟自己說一聲就把狗丢在外面。
“是的。”
“為什麽要這樣做。”
“我覺得小絡絡不養那只狗比較好。”
小絡不再說話,她默默地把碗端進廚房洗起來,她明白了他不喜歡狗,那麽把狗丢了,她能說什麽呢,這房子的主人是他,她能因為一只流浪狗去責備他嗎?她沒有資格。
“現在還要謝我嗎?”
她從廚房出來,林遠一坐在沙發上翻着雜志道。
“你把狗弄丢了我不怪你,你怕我傷心做飯來補償,這也是你的好意,而我謝謝你也不僅是因為今晚這頓飯……”
“說來說去,你還是要謝我。”遠一擡起頭,有些不開心地道。
“是,我不是不懂得感恩的人,你為阿惠找了那麽好的工作,我應當替她好好謝謝你,我打工所遇到的雇主,你是第一個對我這麽好,肯尊重我的人,所以我要謝謝你。”
小絡的話讓遠一內心一陣陣發冷,現在的馬小絡讓他覺得很陌生,今天的馬小絡是像中了魔般,不再跟自己據理力争,而變的妥協起來,感謝?他不要她對他感激,他不要他們之間存在距離。他要她對他恨得牙癢癢卻又不肯抛棄他,直到他主動離開,她會覺得輕松而不難過。
這就是遠一想要的結局——他只想在最後的日子裏有人陪伴,從這個世界帶走的是溫暖,而不是孤獨。也許老天給他安排的命運是孤單,但他就是不甘心,他要向自己的命運挑戰。
小絡看到遠一的臉帶着壞壞的笑,卻又不肯說話,說了句:“我去休息了,你也早點去睡吧。”就準備離開,心想幸好林遠一沒有發現自己腫的臉和眼睛有哭過的痕跡。不然又得糾纏個沒完了。
“想謝我是吧?光嘴說說那可是不行的呢。”林遠一起來走近她,俯下身壞笑道。
她趕緊後退幾步低下頭:“我……你以後要是寂寞了,我會陪你說說話,你想打趣我尋開心,我也不會生氣,你想抱我,也行……甚至偶爾qinwen也可以……但只能想朋友那樣親臉頰和額頭……”
遠一修長的手已經伸過來抓住她的肩膀,身體挨着她,俯下身在她耳邊呵氣道:“男人要是寂寞起來,不是拉手,擁抱親額頭就可以的,所以,你還是來點實際的,以shen相許怎麽樣?”
小絡覺得耳根發熱,希望他只是在開玩笑,邊推開他邊道:“時間不早了,我要去休息了。”
他卻緊緊摟住馬小絡不放手:“馬小絡,真的想感謝我的話,就跟我zuoai吧。”
“林遠一,請不要為難我。”
“為什麽這麽不願意,和我這樣的帥哥zuoai你又不會吃虧。”
小絡的心不知為什麽變得酸痛起來,很多男人把女人的身體看做取樂的工具,所以這個女人是誰他們不在乎,可是有些女人卻很在乎她們付出身體的這個男人是誰。林遠一把她當成什麽了?和肖三一樣把她當做随随便便的女人了吧。
“因為我不是jinv。”小絡冷冷地道。
jinv?這個詞讓遠一的心被刺了一下。她為什麽會對自己的一句玩笑會有如此大的抵觸?他是想惹她生氣,可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一句決絕的話,遠一忍不住放開她,看着她低着頭走進卧室。
小絡不知道林遠一為什麽突然不說話了,她心裏仍舊酸痛,明明知道是開玩笑的,她卻忍受不了。
始終不能親近啊,遠一已脫了上衣,躺在客廳的地板上,落地窗簾沒拉,如水的月光灑進來,給客廳渡上了溫柔的色調,旁邊的高腳杯裝着少許紅酒,在月光下泛着明晃晃的光澤。
夜裏小絡內急起來去衛生間,需要經過客廳,因為月光不用開燈也可以看清楚客廳的每個角落,所以小絡從卧室出來的時候,就看見了躺在落地窗前的林遠一。回卧室的時候,她忍不住又朝那裏望去,他是寂寞的吧?所以才對自己開那樣的玩笑。客廳裏的月光讓小絡也變得寂寞起來。
小絡穿着睡衣也能感到一絲涼意,所以看到光着上身躺在地上的遠一,真想過去把他叫起來,讓他到床上去睡,她正在猶豫要不要真的過去叫醒他。他開口了:“馬小絡,你也睡不着覺嗎?”
“哦,不是。”
“過來。”
“什麽事?”
“我冷。”
“進卧室去睡吧。”
“不想。”
面對撒嬌的林遠一,小絡不想再說什麽,她進自己的卧室拿出一條毯子走過去遞給他,看到旁邊的高腳杯,她心裏有些生氣,忍不住道:“怎麽又喝酒。”
他沒說話,坐了起來,沒接毯子,卻一把把小絡拉到自己懷裏,還沒來得及反抗,小絡整個人都被他摟着躺在了地上,他緊緊摟着她,身體像藤蔓般纏繞着她,把臉埋進她的脖頸,冰涼的嘴唇貼着小絡的發熱的耳朵。
“不要掙紮,馬小絡,抱緊我,像我一樣抱着你,這樣就不會冷了。”
“林遠一……”
“馬小絡,我經常會覺得冷,你呢……不是身體冷,是心裏一陣陣發冷,你有過這種感覺嗎?”
“……”小絡忘記了掙紮,林遠一說的這種感覺她也曾有過。
“所以我們才需要擁抱,你明白嗎?”
林遠一開始親吻她的脖頸:“和我zuoai吧,馬小絡,這樣會讓我們感到溫暖。”
剛剛是玩笑,而現在林遠一則用事實證明,他并不是在開玩笑。他的嘴唇開始變得灼熱,去吻她的臉頰,他的手指輕輕撫過她的脖頸,然後劃進睡衣領口,撫摸着她的肩,然後是鎖骨。
小絡渾身滾燙,天吶,她發現,她竟然有種被融化的感覺,她為此感到羞恥,她在做什麽?
“林遠一,放開我,我不能和你zuoai,你有未婚妻,而我有廉恥和自尊。”小絡按住他在自己肌膚上游走的手。把臉側到一邊。
遠一知道馬小絡上鈎了,他把手抽出來,用手背去觸碰她發燙的臉頰:“放開你可以,不過你要告訴我那個關越是怎麽回事。”
既然身體沒辦法親近,就找出藏在她身體內的秘密吧。
“我不認識什麽關越。”
“那你為什麽在夢中叫他的名字。”
也許告訴林遠一自己過去的事情,就會讓林遠一明白自己并不是不谙世事的小丫頭,也許自己的經歷會讓他對自己失望,那麽他們之間的關系就會保持在一個安全的範圍內。
“好,我告訴你。”
33.第一卷-遇見(上)
遇到關越是我出來打工的第二年。
第一年,我和阿惠瞞着家裏人去了沿海,阿惠的路費是從家裏騙來的,而我是從一位堂姐那裏借來的。走之前,我們都給家裏留了紙條說我們會到沿海去找那些同村的哥哥姐姐們,讓他們不要擔心。同村的哥哥姐姐和我們不是有血緣的手足,但是念及同鄉情誼,他們很照顧我和阿惠。不僅幫我們找好了住的地方,還幫我們進了一個姐姐所在的打火機廠。全程都是流水線作業,但還是需要工人在那裏做一些輔助的工作。每天要在擁擠昏暗的車間裏站11個小時,有時還要值夜班。同鄉的姐姐說,如果你們吃不消的話,不要勉強,再找別的事做。我們都說,沒事,我們吃得了苦。可是說和做完全是兩碼事。稍不注意,手就可能被機器傷着,一整天下來,腿像灌了鉛什的,還浮腫,而阿惠持續好幾天都是上吐下瀉的。跟我們住一屋的那位姐姐說,我看你們還是換份工作吧,這麽小就進工廠,看着都讓人心痛。但我和阿惠都還堅持在工廠裏,因為當初哥哥姐姐們花了很大力氣才把我們弄進這個廠的,聽姐姐說她最開始也是我們這種情況,我們就更加堅定要待下去了,況且和哥哥姐姐們一起我和阿惠都感到很開心心。更重要的是,我們到不久,家裏人就打電話來尋我們來了,父親說,如果我不繼續回去讀書,就不認我這個女兒。而阿惠的哥哥也勸阿惠回去讀書,但我們都覺得即使回去,書也是念不下去的,我是因為錢,阿惠是因為嫂嫂。然後我們都使出渾身解數讓家裏相信我們真的是讨厭讀書才偷偷跑出來的,我們現在很開心,打工一點都不累,而且我們長了不少見識。家裏人終于不再逼我們回去了,只是囑咐我們照顧好自己,我能感到爸爸說“絡兒,你在外面要多個心眼。”時聲音是哽咽的。所以,想到家人,我們就更不能因為一點苦而退縮,我們要努力掙錢,證明給他們看我們選擇出來打工沒錯。但不久,工廠因為更新了機器,為了挽回成本,就把我們兩個連同其他幾個新進的職工給裁掉了,同村的姐姐說這下也好,你們就不要在工廠裏待了去勞務市場找個保姆之類的工作做,那樣雖然錢少點但輕松,我們聽從了姐姐的建議,于是趁休息的時候,她和另外一位哥哥帶我們到勞務市場轉了轉,幾經周折,我們終于有了第二份工作。阿惠在一個保限公司老板的家裏做保姆,而我的雇主是一對中年夫婦,他們具體做什麽我不清楚,但也是有錢人。但不久我們就幹不下去了,因為雇傭阿惠的那家人有個女兒,在一所貴族初中讀書,她經常會欺負阿惠,說她是“土包子”,還把她帶到學校到處跟人炫耀“這是我的專用女傭,很聽話的哦。”還故意把鞋帶弄散,然後當着很多人的面命令阿惠給她系好。阿惠最開始還能忍受說那女孩的爸媽都很忙沒時間管她,所以她才那麽沒教養。但時間久了,她就跟我說她想換工作了。而我也正有這個打算,因為我的女主人有潔癖,不管我把菜洗的多幹淨,房間收拾得整潔,她都一個勁地說“髒”,讓我把做過的事情重做好幾遍。真正讓我下決心離去的是,她竟利用我去試探他丈夫,有天晚上她哄我去跟她睡,說她丈夫晚上不回家,讓我去陪她說說話,我答應了,她說她去洗個澡,讓我先睡。我脫了衣服躺在床上,過了一會兒,進來的卻是她的丈夫,我很吃驚,他丈夫也很吃驚,我結結巴巴地解釋着,然後趕緊穿好衣服跑回了自己睡的房間,令我想不到的是,她坐在我的床上看雜志,看我進來就笑着問我,怎麽樣,我丈夫沒把你怎麽樣吧。我當時一片茫然,後來聽到他們争吵的聲音,我才知道明白過來,內心有一種被羞辱的憤怒。于是,第二天我和阿惠一起辭掉保姆的工作。走的時候那個女主人還挺大方的,我沒做到兩個月,她卻給了我兩個月的工資。還說我還挺能幹的的,希望能繼續幹下去,我覺得她那副嘴臉很讨厭接過錢轉身就走了。經過第二份工作,我和阿惠都覺得以後和那些有錢人接觸的時候要小心,他們的心思和我們不一樣,稍不注意就會被他們當猴來耍了。
第三份工作也是我們在那個城市裏的最後一份工作,還比較順利,也是哥哥姐姐們幫忙找的,在醫院照顧病人,那些病人都是領退休金的老年人,要麽沒有兒女,要麽兒女很忙沒時間照顧他們,所以才由醫院代理雇請看護,照顧他們的吃喝拉撒和陪他們解解悶。這個工作雖然也很辛苦有時還很髒,但我卻第一次在那個城市找到了歸屬感。我照顧的那些老人對我都很和藹可親,我時常感到自己被人依賴着,我并不覺得自己在照顧陌生人而像是在照顧自己的爺爺奶奶。有些老人偶爾會有兒女來探望,而有些老人直到病死在醫院都沒人來看他們。我照顧的一個老人就屬于後者,他在臨死時竟然讓醫生把我叫到跟前,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說了聲“謝謝”。當時我不太明白他為什麽要謝謝,現在有些明白了。最開始看到有人死去,我還有些傷心,尤其是自己照顧的老人死去的時候,那種滋味真的很難受,但後來就不怎麽悲傷了。可能是麻木了,也可能是我突然明白了,那些老人很寂寞,還得忍受病痛的折磨,死亡對他們來說是一種解脫。
這個工作一直幹到我和阿惠回家過年的時候,本來打算開年再到那個醫院做看護的,但母親無論如何也不讓我跑那麽遠去打工,說不放心。我和阿惠出來打工之前約定過将來在外面不管在哪兒找什麽工作都要一起決不單獨行動,所以第二年我們就一起來到了現在的城市,這個城市是離我們那兒最近的比較發達的城市了。
這個城市沒有我們可以依靠的熟人,于是我和阿惠相互打氣:“我們一定可以在這裏自力更生的。”可是剛下車就發生了錢包被“搶”的事情。當時,有兩三個小孩過來圍着我和阿惠“姐姐,姐姐”地叫着,并說他們是沒爹沒媽的孩子,也沒有別人管他們,現在餓得不行,但又沒錢吃飯,要我們幫幫忙,給他們點錢。我們看他們衣服很破舊就相信了他們,正在我拿出錢包看有沒有零錢給他們時,突然其中一個小孩朝我眼睛上撒了什麽東西,我眼睛一陣酸痛,睜都睜不開,手上的錢包便被奪走了,阿惠光顧着我的眼睛和兩個行李包,也只能眼睜睜看着那錢包被那小孩奪走,然後消失在人群中,阿惠氣的直跺腳,然後又用紙幫我擦眼睛,可眼睛還是痛的睜不開,我感覺到阿惠當時急得都快哭了,我心裏也很害怕,怕自己從此萬一失明了呢,這時傳來一個帶有磁性的男聲:給,你們的錢包。然後他又幫忙出建議說用水洗一下眼睛說不定就可以了。接着我感到沾了水的紙巾在我眼睛上擦拭着,果真好多了,我勉強睜開眼,看到站在面前的是一個衣着時尚30歲左右的男人。阿惠手上拿着的礦泉水瓶顯然是他的。我對他的感激又多了一層。他打量了一下我們說,你們是第一次出遠門吧,我們說不是。他有些吃驚,那怎麽還會上當,出過遠門的人應該有經驗知道很多乞讨的小孩都是非法分子指使出來行騙的。我解釋道,我們以前也聽說此類事,但沒遇到過,今天是第一次遇到,當時看到那些小孩的樣子真的很可憐,就相信了他們,不過我在掏錢時也想到了他們有可能是騙子。但是想到他們騙不到錢的話,那些指使他們的人肯定不會放過他們,而他們也會纏着我們不放的,于是我就想不管多少給他們點,好趕快擺脫他們,沒想到他們會想辦法來搶錢包。聽了他嘆了口氣道,還是你們太單純了所以才會發生這樣的事。以後還是要注意點。我們點點頭,并說今天真是多虧了他,所以一定要謝謝他。他說謝倒不必了。又問你們是來打工的嗎?我們點點頭。他說你們這麽單純我真的擔心你們到別的地方會受騙,不如去給我打工怎麽樣,我們當時都把他當做大恩人,所以沒問是什麽工作就答應了。他看到我們很快點頭,臉上又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問道,你們怎麽這麽相信我。我說,因為你是好人,我們相信你。阿惠也沖他點點頭。他聽了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道,如今這世界那有絕對的好人壞人呢?好人可能帶着壞人的面具,壞人也可能帶着好人的面具。我們被他說得一頭霧水。他只是沖我們笑笑。他又把工作的地址留給我們,說等我們安頓好了可以去找他。然後就和我們分開了。
後來我們才知道,他是一家發廊的老板,手下的員工有10多個。我和阿惠的工作就是幫客人洗頭。在發廊工作之初,我一直都要堅持請老板吃飯答謝他幫我追回了錢包。他拒絕了幾次就不再拒絕。吃飯的時候,阿惠也在。他問了我和阿惠很多問題,比如家鄉在哪兒,家裏都有那些人,現在住在哪兒,一個月多少房租。我和阿惠都很高興地告訴了他。聽完後,他的表情怪怪的,道,其實有些東西你們完全可以不用告訴我。單純也是要有資本的,而你們要想出來混老是這麽單純是不行的,要學着掌握生存的智慧,這樣才不會被現實的殘酷打敗,現實是很殘酷的,你們知道嗎?
我和阿惠都聽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老板為什麽會對我們說出這樣一番話。
後來我和阿惠在工作中都受到客人的騷擾時才徹底明白了老板說那些話的用意。第一次受到騷擾時,我很氣憤,就伸手打了客人,然後客人在店裏鬧起來。他竟逼着我跟客人道歉,我不肯他竟掐着我的脖子讓我跟客人道歉。我始終不肯,他就打了我一巴掌,那位客人才罷休了。其實,他那一巴掌并不是真的用力在打,我知道他只是做作樣子而已,但不知道為什麽那位客人竟然相信了。可是他逼我給客人道歉的舉動讓我寒透了心。實在想不通一個可以為陌生人追回錢包的大好人竟然會和顧客合夥欺負自己手下的員工,我覺得自己實在沒辦法在那裏待下去了,阿惠也很氣憤,然後我們準備離開。但他的一席話,卻又讓我和阿惠繼續留了下來。他說,你們很單純,所以把這個世界想象的也很單純,你們的眼裏才容不得一點渣滓,忍受不了一點別人的冒犯。可是你們又很愚蠢,出來混,卻一點都不知道生存規則。我忍不住質問他,難道遇到這種情況我們只能忍嗎?他冷冷地道,看來我那一巴掌應該真的打下去。假打和真打都會達到我想要的目的,但真打會導致你更加狠我,沒有誰心甘情願被人恨的。所以在忍得前提下要學會變通,在服務行業,顧客就是上帝,學會怎麽去對付各種上帝,你就掌握了在這個行業生存的智慧。強者永遠都是那些富有智慧的人,而只有弱者才會要愚蠢地直接反抗,反抗不過就逃避,可你能逃到哪兒去呢,就像你們,到別的地方就不會遇到類似的情況了嗎?你應該學會怎麽樣應付這樣的事情,而不是滿懷委屈地從這種事情中逃避掉。
說完後,他沒有挽留我們,但我卻像被他洗了腦似的,覺得自己每次在工作中受了委屈,就一走了之,真的很懦弱,自己應該留下來證明自己,給自己鍛煉的機會,讓自己以後有勇氣面對生活的殘酷,能夠經得起生存的艱辛,自己既然已經放棄了學習這條人生的捷徑,選擇打工這條曲折的路,就應該慢慢變得無堅不摧,讓父母不再為自己擔心。阿惠見我堅持要留下,就也留下了。
我慢慢學會了順從和忍耐,也學會了推诿客人。阿惠常常問我小絡難道我們為了賺錢就不得不忍受我們不喜歡的東西嗎?我說是的,因為這是生存規則,阿惠聽完只是憂傷地望着我。
對于我們留下來,老板也沒說什麽。
後來我發現老板屬于冷血動物,他對弱小永遠沒有同情,只有鄙視,所以我到現在還在疑惑像他這樣冷血的人怎麽會幫我追回錢包呢。
如果說發現了老板冷血的一面讓我在心理對他産生了厭惡感,這種厭惡裏又帶點敬畏,要讓我不自覺地對他保持點距離。那麽,發現他自私和唯利是圖的一面就讓我內心對他産生了恨意,我這一輩子都不想再看到他,聽他說什麽生存的智慧了。
34.第一卷-遇見(下)
後來,小繹考上了縣裏的重點高中,我更沒心思換工作了,因為小繹讀高中會需要很多錢,那所高中是我夢寐以求的,我不希望小繹因為錢中途辍學或在學校裏為難。于是,我決定不管再苦再難,都要多掙錢。在小繹快開學的時候,我就向老板提出了加工資的事。他很吃驚,大概沒想到我會這麽做,不過他溫和地說,這裏的老員工我都還沒給他們加,你才來不久,要加的話也要過段時間才行,還要看你的表現如何知道嗎?我點點頭。
大約一個月後,他找到我,說現在有個加工資的機會,只看我願不願意。我問是什麽。他說陪他一起去和朋友吃個飯。我想他為什麽不讓合子去呢,誰都知道這個有着漂亮臉蛋的四川姑娘是他的助理兼情人。他見我在遲疑就道,你不願意的話,還有很多人想要這個機會。我當時覺得只是吃個飯也沒什麽,就趕忙答應了。就把陪老板吃飯加工資的事告訴了阿惠,她道,小絡,你還是想清楚再決定吧,我覺得不是只是吃個飯這麽簡單的事情。我望望發廊裏其他在忙碌的或閑着的女孩兒,對阿惠道,如果我不去的話,機會就是她們的了。阿惠聽後一愣,不再說什麽。我想當時要是聽阿惠的話就好了,可是我真想不出除了吃飯還會有什麽別的事發生,阿惠也沒想到,她也就沒有說服我放棄這個機會,在我跟老板走之前,她一再囑咐要萬事小心,手機要保持開機。我點點頭。
我那時想的最壞的結果是被灌醉,但我一點都不擔心,因為我對自己的酒量還是挺有信心的,小時候家裏自己釀酒,練出了好酒量。但他們讓我喝的不是酒而是別的,是我怎麽也想不到的東西。我跟着老板來到一個極其豪華的酒樓,我承認自己很沒出息沒見過什麽世面,酒樓的豪華竟讓我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我們在豪華包廂裏坐下之後,老板告訴我其實這次是他的朋友有事找我幫忙。我一頭霧水,老板只是笑笑說,他朋友來了就知道了。老板平常不太容易笑,他的笑在當時的我看來的确很意外也覺得很迷人。過會兒,他的朋友來了,是個挺和藹的中年男人,誰知道他那和氣的後面藏着什麽。他見了盯了我幾秒,盯得我莫名其妙的,不過繼而他又溫和地笑道:“不錯,不錯。”他似乎是在對老板說。然後,他又問我了一些問題,可能是老板對我的洗腦起了作用吧,我都小心翼翼地回答着,我用餘光去瞄老板,他一臉的平靜,偶爾對他的那位朋友奇怪地笑笑,笑中似乎帶點無奈。然後,老板的朋友出乎意料地在我手中塞了幾張人民幣,說有事找我幫忙,我很傻竟然“叔叔”“叔叔”地叫他,說,我不能要,還不知道是什麽事呢。他一臉和藹,說我收下錢,他才告訴我是什麽事,我覺得那些錢在我手裏沉甸甸的,對我來說沒有youhuo力是不可能的,老板也在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