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卷: (31)

貨車又走了。下了公路,來到一個小溝渠,上面是3米寬的拱形石橋,下面有兩個30多歲的女人在那裏洗衣淘菜。阿惠她們趕緊跟她們打招呼:

“嬸嬸洗衣服,洗菜呀。”阿惠道。

“嬸嬸好。”小絡道。一不小心,小絡又說了普通話。

“惠妮兒呀,你可回來了,你奶奶可天天盼着呢。”她們這樣回應阿惠。

“回來了。”她們這樣回應小絡。語氣和表情都很冷淡,小絡也不計較。

見小絡和阿惠走遠了。她們便又說了起來:“你聽說了嗎,馬鐵家的閨女在外面被人shui了。”

“我咋不知道,我去年都聽人說了。李瘸子到C城看望他閨女,走在街上看見,她和一個開着油亮油亮的車的男人從一家賓館出來,那男人都可以做她爹了。”

“真是作孽啊,這孩子們一到了外面,沒了管教,保不準做出什麽丢臉的事。”

“誰說不是。”

“等我家杏兒初中一畢業,能考上高中,就讓她上,考不上,趁早找個婆家,免得出去給我丢臉。”

“我家虎子是男娃子,我倒不擔心。”……

小絡雖然沒有聽到她們的對話,但是她在村裏名聲不太好,她是清楚的,別人對她冷淡的态度,她也習慣了。

走過一個10多米長的田埂,上了三層的石臺階,來到一條小道就看見了自家的院子,阿惠再沿着小道往右邊走,經過一片竹林,然後就是自家那棟用鐵栅欄圍起來的小洋樓。

而小絡家的院子是沒有栅欄的,院子裏去年新鋪了水泥,外圍種着一顆桃樹,一顆棗樹,和幾株葡萄,左邊是一個茅廁和豬圈。然後就是一個方形一米高的水泥蓄水池,可以在裏面洗菜和洗衣服,不過天氣幹旱的時候,水龍頭經常出不來水。挨着蓄水池就是作為廚房的一件偏房,瓦制的房頂,再接着就是規規矩矩的水泥平房,還可以看到小絡和小繹在牆上留下的算術和小人等痕跡。

剛走進院落,小絡的呼吸都順暢起來了,雖然這裏的一切都沒有城裏那麽整齊漂亮和方便,但是是實實在在自己的家,看着都讓人覺得踏實。我終于回來了,她在心裏道。

太陽在慢慢落下,薄薄的一層陽光灑在院子裏。詠蓮正在廚房裏炖肉,肉香都飄出院子好幾米,聽說小絡下午到家,上午她早早對把儲藏在地窖裏的豬肉拿出來,炖成香噴噴的蓮藕熟肉湯,給小絡好好補補身子,小絡最愛喝這個,不管別人怎麽說,她這個做媽的總是心痛在外奔波的孩子。都是自己呀,身體不中用,治病花錢,到處借錢,這孩子才早早出去打工,我對不起這孩子呀。每每念起小絡的時候,詠蓮總是在責怪自己。

馬鐵又何嘗不是,他覺得自己愧對妻兒,找不到掙錢的方兒,只能連累妻兒受苦。他也想出去掙錢打工,但是又舍不下祖輩流傳下來的十幾畝地,況且詠蓮身體又不好,只能一邊種地,一邊借錢過活,等孩子們讀書都讀出樣了,就好了。他一直都是這樣期盼的,但是沒想到,絡兒這孩子太懂事,早早就偷跑出去打工,有了不好的傳言,他不是覺得臉上過不去,而是心痛在外面吃苦的孩子。現在他正在院子裏劈柴,好給回來的孩子升大火烤。健碩的狼狗三毛守在旁邊,等着什麽時候從劈裂的柴裏蹦出胖乎乎的木蟲,它撿去了吃。

“爸。”馬鐵見是小絡回來了,立馬眉開眼笑地放下斧頭幫她去拿東西了,問她早上什麽時候出發,什麽時候到的縣城,中午飯可吃了,小絡都一一回答了。

三毛剛準備吃主人扔給它的肉蟲,看到小絡進了院子,就趕緊奔過去,擡起前爪,趴在小絡肩膀上,用嘴去親熱小絡了,尾巴帶勁地搖着。小絡咯咯地笑着,摸摸他的頭,然後三毛乖巧地下來了。跟在主人的後面。當時爸爸鄰從居伯伯那裏要來三毛時,電視上正在放《三毛流浪記》,小絡姐弟很愛看,就給狗起了這個名字,後來小絡稍大點,知道有一個作家也叫三毛,她覺得是不是該給狗換個名字,不然對作家三毛就太不尊敬了,但是狗已經聽慣了這個名字,叫別的他死都不答應。就一直沿用着這個名字。三毛,我差點給你帶回了個小妹妹呢,小絡想起了被林遠一送走的那條小狗,就俯下身輕輕揪了下三毛的耳朵道。三毛便側過臉去舔她的手,舔得她手心癢癢的,父親進去把她的東西放到了她的房間。又搬了兩把椅子,讓她坐着休息,自己搬來火盆,開始升火。

“媽,我想你。”詠蓮剛從廚房出來,就被小絡一把摟住腰,用依戀的聲音道。

詠蓮不免眼睛紅了,她抹抹眼角,拉開椅子,和小絡一起坐下來,馬鐵開始點燃松樹枝,又放了劈好的幹柴在上面,而三毛就卧在小絡旁邊。

“我看看,變白了。”詠蓮拉着小絡的手瞅了一會兒道。

“是白了,也胖了。”旁邊的馬鐵也擡起頭看着女兒笑道。

馬鐵夫婦個子都不高,一個皮膚黑,一個皮膚白,小絡随父親,個子不高,皮膚不白,小繹皮膚随母親,但是個子随院子外小道上的那些楊樹,越長越高。

“聽繹兒說,你這次遇到一個年紀輕,心腸頂好的東家,現在看來,果真沒錯。”

“那人就是有時候小孩子脾性,心腸倒是不錯的。”

“那你可要好好做事。”

“恩。”

火已經完全升起來了,馬鐵也進屋搬了把椅子,三個人趁着日頭還在山上,在那裏說話。

母親告訴她,阿花要産崽兒了,在放米面的房間裏整日睡大覺。拽着她的耳朵都弄不醒,只是偶爾睜開眼,吃點東西。阿花是小絡家養的母貓。

父親告訴她,鎮上最近新建了一個香菇廠,廠長是一個年輕的大學畢業生。母親也道,重點是那個人模樣不錯,還沒結婚……

天慢慢黑去了,火盆被端到堂屋(也就是城裏人說的客廳),小絡和母親準備晚餐,父親和三毛在那裏看新聞聯播。

吃完了晚餐,小絡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她把帶給父親和母親的東西,都拿了出來,給父親的是一雙大頭皮靴和一個可以遮蓋耳朵的厚帽子,給母親的是一套保暖內衣和一個腰部按摩器,母親的腰老是痛,看了很多醫生,吃了很多腰,總是不管用。給小繹的是一件黑色的羽絨服和織的一條圍巾。這算下來,花了接近兩千塊錢,而林遠一總共給了她一萬,其中8千是4個月的工資,另兩千是獎金,小絡最開始是不要的,說,我只要我應得的,林遠一就說,人家正規工公司年終還有年終獎,小絡絡,你不知道吧。所以就當我這裏是正規的公司,不要白不要,小絡想想也是,就要了。再加上之前卡裏剩的3000塊,減去平常自己的花銷,現在卡裏還剩5、6千的樣子,她準備什麽時候到鎮上的銀行取出5000,幫家裏還債,自己只留下一千作為下一年的周轉,她是這樣計劃的,殊不知,也有人幫她在金錢上也計劃了呢。

最後,她拿出幫絹姐家的孩子織的毛衣毛褲的時候,母親告訴她,絹姐前幾天已經回娘家來了,說是因為在婆家受了氣。小絡道,怎麽會,她不是才幫那家生了個大胖小子嘛。母親便道,還不是她嫁的那個混賬男人,結婚前,聽說對你絹姐可好了,又是買這,又是送那,結了婚,生了孩子,剛一年,就和別的女人鬼混去了,你絹姐說了他幾句,他就打起人來了,你絹姐氣不過,就回來了,我看這只是開頭,苦日子還在後面呢。

小絡聽了,心裏一沉,她以為絹姐生了兒子,在那個家裏就可以不受婆婆的氣,沒想到卻攤上個混蛋丈夫。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大伯大嬸也只能嘴上罵罵那混賬女婿,總不能一輩子讓出嫁的女兒躲在自己家裏吧。

小絡聽了心裏更加難受了。

絡兒,你聽媽一句勸,城裏人花花腸子多,你不要被他們的甜言蜜語youhuo了,将來找對象還是要回來找個門跟前知根知底的,不然像你絹姐,現在後悔能怎麽樣呢,離婚吧,孩子還太小,不離吧,又受氣。

哎,我知道,你不用擔心。小絡只覺得臉上火辣一片,連忙低下頭,回了母親一句。

母女倆在小絡的房間又說了會兒說,然後出去和父親一起看了會兒電視,就準備各自去睡了,睡之前,她到放米面的房間去看了阿花,阿花正躺在一個大的厚紙盒裏睡覺。她摸摸阿花的腦袋,阿花果真沒理她。眼睛都沒睜,輕輕瞄了一聲,又繼續睡覺了。她看到紙盒裏只鋪了一件破舊的衣服,想着寒冬臘月的,就又從自己的衣櫃裏找了幾件不穿的稍厚的衣服,墊在了下面。小絡把阿花從窩裏拿出來的時候,她以為小絡要把她從窩裏趕走,終于睜開了眼睛,瞪着小絡叫了好幾聲,直到小絡把它再次放到更加舒适的窩裏的時候,她才又閉上眼睛繼續睡了,阿花懷孕之前,就不愛黏人,懷孕之後,更加不愛理人了。小絡望着熟睡的阿花想到了絹姐,準備明天就去看望她。

小絡躺在床上聞着被褥上來自陽光的味道慢慢入睡的時候,遠一卻在想着小絡的臉,并慢慢把它們畫在了紙上。

小絡半夜卻做了一個夢,夢見有個人站在懸崖邊,要往下跳,從背影看,很像林遠一,她喊了聲:林遠一,是你嗎,那人卻沒回頭,直接跳了下去,等她趴在懸崖邊望下看的時候,發現下面躺的就是林遠一。當時她就哭了。

等她醒來,摸着自己有些微濕的眼角的時候,心裏想的是,我哭個什麽勁呢,同時又說,林遠一,再別讓我夢見你。

然後她又昏昏睡去,第二天醒來,已經是8、9點。大概是小絡睡得太沉吧。

98.第二卷-家裏的一切(阿惠)

阿惠回去的時候,奶奶正拄着拐杖站在鐵門前等她。

“奶。”阿惠沖奶奶道。奶奶已經80多了,身體各個器官都開始退化,靠各種藥品維持生命,阿惠看見奶奶滿臉皺紋,頭上戴着樣式古老的棉絨帽,也不知道聽沒聽見自己喊她,只是對自己笑着,要幫自己拿東西,她心裏一陣難受,奶奶已經很老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突然離開自己。

“奶,不重,我自己拿。”然後阿惠一邊拎着行李,一邊扶着奶奶,進了院門。嫂子季曼不在,不是在鎮上看店,就是在和街上的牌友砌長城,或者是和街上化妝品店的老板讨論怎麽保養皮膚的問題了。她肯定不會老老實話地待在家裏歡迎阿惠回家,她巴不得阿惠永遠都不回來。侄子玄玄也不在,還沒到放寒假的時間。季曼是城裏姑娘,就把城裏的派頭帶到了鄉下,院落裏有花池,有葡萄架,架下有桌椅,旁邊還有停車棚。而進屋之前,還要換鞋,屋裏裝了空調,家裏的擺設全都是高檔家具,到處整潔一片。小洋樓有兩層,每一層都有衛生間。家裏也養狗,是一只體格小巧的泰迪,它是季曼的專有寵物,季曼在房間的一角甚至為它也置辦了華麗的卧室。季曼每次去鎮上都會帶着它,在看店或者打牌的時候,會抱着它,甚至她每個月進城去做美容的時候,也會順便給自己的狗狗做下美容,這副樣子俨然一個上流社會的貴婦抱着自己的愛犬到處轉悠。季曼是村裏的潮人,這誰都看得出來,剪着最時尚的發型,穿着最時尚的衣服和鞋子,只和鎮上賣衣服和化妝品的人打交道。季曼所做的一切都在向人們昭示着,即使成了鄉下人的媳婦,自己依然是個高貴的城市人,才不屑于和你們這些鄉巴佬同流合污。村裏唯一一臺筆記本電腦就是阿惠家的,季曼經常用它來了解山外的一切動向,甚至把自己的孩子和丈夫打扮得也很時尚,還計劃着要安排自己的孩子到城裏去讀書,但是在村裏的人都覺得她是怪物,她走到哪裏都會有人對她指指點點。季曼也不在乎,她想,總有一天老娘還是要回到城裏的,最近她就在和阿賢商量着要搬到城裏住,他們可以把現在的房子和店鋪賣了,再問自己的哥哥借點錢買房,阿賢否定了,因為想着奶奶肯定不會願意離開自己住了一輩子的村子,二來,他現在的一部分家業都是借大舅子的錢置辦的,現在再去依靠他,臉上也過不去。季曼想到了第一點,心裏尋思着,等老家夥一死,再好好和阿賢說說,說不定就成了。

阿惠的房間在一樓,挨着奶奶的房間。阿惠把東西拿到自己的房間後,去洗了個熱水澡,然後出來和奶奶唠嗑。

“奶,你看我今年回來是胖了還是瘦了。”阿惠需得貼着她的耳朵,用稍大的聲音,她才能聽見。

“胖了,胖了。”奶奶拉着她的手,笑呵呵地道。

“奶,你現在還經常胃脹嗎。我寄回來的藥都按時吃了嗎。”

“吃了,都吃了。你哥也買藥。現在是藥罐子一個。”

“那嫂子對你還行嗎。”

“就那樣,沒打我,罵我老不死就不錯了,還時不時幫我制新衣服,吃飯上也依着我。”聽到奶奶這樣說,阿惠心裏很是安慰。也是因為這一點,她覺得自己每年幫自己的嫂子買東西回來是應該的,畢竟她幫自己照顧了奶奶,盡管她每次都對自己買的東西抱有嘲諷,總是說自己眼光不行,品位差。

過了一會兒,9歲的侄子玄玄放學回來了,一進屋,換了鞋,把書包往沙發上一扔,就通地躺倒沙發上,然後把頭枕在阿惠的膝蓋上,雙手摟着阿惠的腰:“姑,你可回來了,我聽說你今天回來,一整天上課都在想着這事。”玄玄之所以和阿惠這麽親近是因為阿惠在他小的時候,經常抱他,逗他笑,等他上學的時候,阿惠經常拉着他的手去學校,把他送到教室門口,囑咐他好好聽課,下雨的時候,會背他回家,或是考差了,偶爾頑皮被父母打罵的時候,也是阿惠給他做好吃的,安慰他,有時候他竟然盼望着父母會打罵自己,那樣就會有姑姑做的好吃的。打雷的時候,他也會鑽進阿惠的被窩,摟着阿惠睡覺。然而阿惠和玄玄的親近也引起了季曼的嫉妒,因此她更加不待見阿惠。

一旁的奶奶也樂呵呵地拍拍重孫的腿:你姑剛回來,怪累的,別勞煩她。阿惠道,沒事,仍任侄子摟着自己。

“你是在想着我給你帶回來什麽好玩的東西吧。”阿惠摸着侄子的腦袋,笑道,倆人相差10歲,實為姑侄,看起來倒像是姐弟。

“我想好玩的,也想姑。”玄玄笑嘻嘻地道。

“跟誰學的,這麽小就油嘴滑舌的。”阿惠心裏一動,嘴上卻這樣開玩笑,據說,她當年偷偷出去打工之後,玄玄竟哭着要去找她。

“姑姑,姑姑,那你這次給我帶什麽好玩的了。”玄玄拉着她的手道。阿惠看到旁邊的奶奶已經開始打起盹來了。

“噓,玄玄,你先去做作業吧,等這次期末考試考好了,我再告訴你。”阿惠想着玄玄上三年級了,該學英語了,就買了個英語點讀機給他,就像電視上說的“哪裏不會點哪裏”。她想激勵他好好考試,就這樣說了。

“那我要是沒考好,好玩的是不是就沒了。”他戀戀不舍地起來,阿惠便去扶奶奶:奶,我扶你到床上睡吧。奶奶順從了。侄子還跟在後面要那好玩的。

“那你就好好考試呗。”阿惠故意這樣逗他,小家夥顯得有些失望。

“姑姑,姑姑,你就現在給我吧。”

“現在不能給你,要等到你考試之後。”

“哦。”他怏怏地上樓寫作業去了,阿惠便扶奶奶去睡覺。

阿惠正在院子裏收衣服,阿賢和季曼從鎮上回來了。看到他們從車上下來,阿惠道。“哥,嫂子。”

阿賢沖阿惠笑笑,準備和她一起進屋,他手上還拎着專門為阿惠買的雞鴨魚肉。季曼瞅都沒瞅阿惠一眼,就抱着小泰迪進了屋。阿惠見她又換發型了,以前的大波浪換成了齊耳的短發,額頭被大部分劉海遮蓋,流出潔白光滑的一小部分,腳上登着深腰高跟靴子,上身是中長淺綠色線衫,帶着白色的衣領,外面是深紫色韓版呢子小外套,季曼已經34歲了,卻依然保持着婚前的苗條身材,如果手上再挎一款高檔的包包,看起來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都市麗人。

晚上依然是阿賢下廚做飯,季曼只有在心情好的時候,才會偶爾到廚房轉轉。阿惠到廚房幫忙,阿賢說讓她去看電視,自己一個人就行了,阿惠說,也沒有好看的,反正也沒事,阿賢也沒再說什麽,兄妹倆就一邊做飯,一邊說話。

“你嫂子今天打牌輸了,所以……”

“恩,我知道。”阿惠邊擇芹菜,邊道,她知道哥哥是在安慰自己,她也知道即使季曼打牌贏了,見了自己也沒好臉色。

“哥,我給奶買了個洗腳盆,她每次用的時候,你看着點,我怕她不會用,出事故。”

“什麽洗腳盆,這麽麻煩。”

“帶按摩功能的。”

“恩,我會注意着點的。”阿賢說着,把收拾好的魚肉放到鍋裏炸起來。

然後阿賢又告訴阿惠最近鎮上又發生了哪些不大不小的事,阿惠也告訴哥哥今年自己在外的工作如何。她津津有味地講着自己現在的工作是如何如何有趣,哥哥津津有味地聽着,阿賢突然想到,身邊的妹妹有一天會嫁人,會離開自己,心裏湧起了一股酸澀。

飯好後,季曼和玄玄都從樓上下來了,她已經換了紫色的棉睡衣,頭上裹着白色的毛巾,顯然是洗過澡了。身上還散發着沐浴露的香氣。阿惠把奶奶也扶了過來,盛了稀稀的白米粥,加了松軟的肉末茄子給她。季曼最不喜歡喝白米粥,此時默默地喝着也沒說什麽。但阿賢條件反射地把一塊肥碩的雞腿夾給阿惠,而又像想起什麽似的,夾給她時,她開口了:

“都這麽大的人了,吃什麽,還不知道自己來。”她似有一臉不悅,然後把肉又夾給玄玄,玄玄接過,津津有味地吃了。

阿賢和阿惠也沒說什麽,只得低下頭吃飯。阿惠又幫奶奶夾了些松軟,好消化的菜。而阿賢好幾次忍不住想給阿惠夾菜,見季曼在場,也沒個好臉色,不想跟她發生沖突,就算了。倒是阿惠很大方地幫季曼和哥哥也夾了菜。阿惠把菜送到季曼的碗裏的時候,季曼沒有拒絕,但是也沒吃,對阿惠道:“不要用自己的筷子幫別人夾菜,不衛生。”

“是,嫂子說的是。”阿惠知道自己在嫂子面前做什麽都是錯,所以只能無奈地順着她。其實心裏是有委屈的,但是為了不讓哥哥為難,也只能忍着。

阿賢當時也默默地吃着飯,沒說什麽,但是季曼卻因為他們都沒說什麽,心裏有幾分冷清。就故意在那裏挑起菜的毛病了。阿賢實在忍不住就來了句:“你不要針對慧慧,今天的菜都是我做的。”

“什麽叫我針對她,我說她兩句你不高興了,是吧!”季曼使勁地放下碗,對着阿賢大聲道。

阿賢卻又不說話了。

季曼心裏似乎還不服氣,說了句,我知道在這個家裏,就我一個人是外人,沒人願意和我親近,就連我的兒子也只和她姑姑親近。然後抱起腳邊的小泰迪起身上了樓。

她一走,剩下的人都似乎沒有吃的心情了。奶奶更是不停嘆氣,作孽呀。把碗一推,要起身去卧室睡覺,阿惠便去扶奶奶進屋裏。然後自己出來,堅持把碗裏的飯吃完。

“姑姑,爸爸,我去寫作業了。”玄玄見大人們臉色不對,就變懂事了,要是以前,他總會賴着看會兒電視才上樓。

“恩,去吧,早點寫完,早點睡覺。”阿賢摸摸兒子的腦袋說道。

兄妹倆開始收拾碗筷。

“你嫂子從城裏嫁到鄉下來,也挺不容易的,你多擔待點。”阿賢想着剛才的事,對阿惠道。

“恩,我知道,我們家能有今天,也多虧了嫂子。”慢慢懂事的阿惠不跟季曼計較一些事,也是因為她深知這一點。

阿賢面對懂事的妹妹,有難過也有無奈。

收拾完之後,阿惠把買給哥哥和嫂子的東西拿了出來,給哥哥的是一個咖啡色的羊毛衫,給嫂子的是一個紫色的中長呢子衣。阿賢邊說,以後就不要花錢給家裏買東西了,還是接過了,他知道,阿惠一向懂事,嘴上答應不買,到時候還是會買東西回來。

“哥,你先在下面吧,我上去把東西給嫂子,順便跟她說說話,畢竟在一個屋檐下,鬧僵了也不好。”

阿賢點點頭,同時擔心阿惠上去又會受什麽委屈。

“嫂子,我能進去嗎。”

“恩,有什麽事,你在門外說吧。”

“我這次回來也給嫂子買了東西,就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心意。”然後門開了,季曼臉上貼着面膜,但是阿惠能夠感受到她的不友好。

季曼把東西從袋子裏拿了出來,瞅了一下,然後又遞給阿惠:“你拿回去吧,我不喜歡。”邊說還邊用手指按摩臉部。

阿惠心裏一陣難過,她這次專門挑的是她喜歡的顏色,而樣式也問過服務員了,拿了服務員說的最流行的款式。阿惠拿過東西剛要轉身走,她便又道:

“送禮物呢,也要了解收禮物的人的心思,不然送了不合對方心意的禮物,這禮也就白送了,我是比較直,才直接說不要,要是別人嘴上說喜歡,背地裏還會說些更讨厭的話。”

“我這次選了嫂子最喜歡的顏色……”阿惠覺得心裏有些委屈,她喜歡紫色,自己買了紫色,她還有什麽不滿?她的話剛說出了一半,就被季曼打斷了。

“但是那款式是10幾年前流行的吧,你讓我現在怎麽穿得出去。”

阿惠一時被說得語塞,誰讓不懂時尚的自己偏偏攤上個愛時髦的嫂子呢。

“恩,嫂子,我知道了。”

“哎,你也出去見了兩、三年的世面了,怎麽還不長進呢。”

阿惠只得低着頭,任憑季曼教導自己。

見季曼不說話了,才拿着衣服轉身走了。

季曼望着阿惠的背影,想道,這丫頭,越來越大,也越懂事了。突然,就在一剎那間,她想起什麽似的,叫住了阿惠:

“阿惠,你今年19了吧。”

“是的。”

“在外面處對象了嗎。”

“還沒。”阿惠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心裏想她怎麽突然關心起自己了。

“19了,也該找婆家了,我會幫你留意着的。”

“謝謝嫂子了。”阿惠心裏覺得奇怪,覺得季曼突然變得怪怪的。

季曼決定了,她要想辦法把阿惠嫁掉,嫁得越遠越好。

阿賢見到阿惠拿着衣服下來了,氣就不打一處來,畢竟是慧慧的一份心意,季曼怎麽能不收下,直接把禮物退掉呢。

“哥,沒事,嫂子不喜歡,我還是自己留着吧。”阿惠見哥哥要拿着衣服上去跟季曼理論,就這樣道。

“哥,就像你說的,嫂子也挺不容易的,我們能讓着,就讓着吧。”

“我是怕你受委屈。”

“尹阿惠,誰稀罕你讓着了,還有尹阿賢,你光知道自己的妹妹會受委屈,需要照顧,你什麽時候,照顧過我的感受了。”季曼剛剛在阿惠下來後,也跟了下來,就是想看看自己不收禮物,阿賢的反應,果真是自己預料的,又聽他這樣說,心裏已經完全冰涼,她通常都是在自虐,只是為了讓阿賢注意下自己的感受,把關愛從妹妹那裏轉移到自己這裏一點,可他卻一再讓自己失望,自己已經忍了十年了,她也不知道還能忍受多久。

“我整天在你面前低聲下氣的,還不照顧你的感受。”阿賢終于也忍不住道。

“可是我需要的不是一個整天低聲下氣地對我的丈夫,而是能夠全心全意地愛我的丈夫。”

“那你要我怎麽做,你說,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怎麽做,我說得還不清楚嗎,我要你心裏有我。”

“我要是心裏沒有你,我還會娶你嗎。”

“這要問問你自己了,你娶了我是為了什麽。你把我放在你心裏的什麽位置。”

“夠了,你不要胡攪蠻纏了。”

“不是我胡攪蠻纏,而是你尹阿賢心裏根本沒有我,你的心裏已經被你的家人裝滿,除了慧慧,除了你的奶奶,你的心裏還能放下誰,你太愛自己的家人,甚至可以沒有自己的愛情。你娶我不過是為了有個人幫助照顧你的家人。”

阿賢一時被說的語塞,她的話,他不太懂,似乎有些懂,是呀,他當初娶她,就覺得她是個好孫媳、好嫂嫂,但是現在事實完全不是這麽回事。阿賢一陣氣悶,就摔了門出去。

季曼也沒阻攔,她慢慢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雙手捂着臉。憋在心裏的話,終于說出口了,她心裏也平靜不少。她覺得自己剛才像個乞丐,乞求着自己丈夫的愛,自己把話說得那麽清楚了,他卻還是像個木頭人似的,好像不明白,早知道他心裏始終容不下自己,自己還會不顧家裏人反對嫁給他嗎,季曼也不知道,季曼只知道,她現在還沒勇氣向他提出離婚,她還在奢望着他能看到她的心,能珍惜她的心。同時要把阿惠嫁掉的念頭更強烈了。

阿惠剛才想試圖阻攔哥哥和嫂子争吵,但是想到嫂子可能會因為自己的阻攔鬧得更兇,就默默地回自己的屋了。聽着他們的争執,她心裏很難受,聽到哥哥摔門出去的聲音,她的淚終于落下了,她聽不懂自己嫂嫂的話,只是同情哥哥,覺得哥哥總是受到嫂嫂的責罵,很可憐。

她在被窩裏跟小絡發了短信,小絡,你明天在家吧。我想去找你玩。心裏很難受,有話想對你說。

小絡第二天起來,才看到短信,便回了:我已經起來了,你過來吧。小絡想,阿惠是在家裏受了什麽委屈吧。

99.第二卷-結婚真可怕

從阿惠家到小絡家,只需要幾步路,而阿惠也只用了幾句話就告訴小絡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小絡明白了,阿惠嫂子看阿惠不順眼,一回來就不給阿惠好臉色看,而阿賢為了幫妹妹也受到了責罵。

“我真是掃把星,一回來就鬧得家裏不安寧。”

“我覺得還是要怪你嫂子太蠻不講理了。”

“算了,跟你說說,我心裏舒服多了。不去想這些煩心事了,我們下會兒跳棋吧。”于是倆人在小絡家的院子裏圍着火爐下起跳棋來。馬鐵到後山上地裏幹活了,詠蓮則在忙着托人幫小絡說媒,現在村裏關于對小絡的謠言比以前更加多了,她得趕緊幫她找個婆家。好堵住別人的嘴,這個孩子如果這次再拒絕,她則會以死相逼。況且小絡已經19了,沒點找對象的心思?她已經為家裏放棄了學業,不能再在終身大事上耽擱了。

“小繹什麽時候回來呀。”阿惠見小繹不在,就問道。

“高三學習忙,估計要到過小年回來了。”小絡道。

“哦。”

“你怎麽比我還盼望他回來呀。”小絡看到阿惠有些失望,就故意逗笑道。

“我哪有呀。”阿惠被說得臉紅了,低下頭繼續走自己的棋。

不久就到晌午,小絡去做飯,并留阿惠在家裏吃飯,阿惠沒有推辭。中午詠蓮和馬鐵也回來了,小絡又把阿惠告訴她的又告訴了父母,他們也直嘆氣,安慰了阿惠一番,阿惠吃完飯離開小絡家的時候,心裏舒坦多了。

而小絡決定下午去看絹姐。

大伯家在公路對面,小絡上了公路,下來,走過幾個大石板,過了淺淺的河,經過一片沙地,再走幾步,就到了大伯家。大伯和大嬸嬸都不在,絹姐一個人抱着孩子坐在院子裏曬太陽,院子裏有一只老母親,領着一群小雞在那裏找食吃。小絡把給孩子織的毛衣遞給她,她說了句,跟我還客氣啥,還帶東西來。接過東西,就進屋去了,出來的時候,搬了把椅子,讓小絡坐,又進屋端了一個裝了瓜子的盤子放在小絡面前,小絡看到那個盤子上還沾有面糊糊。同時看到,許久不見絹姐,她的身材已經大變樣,皮膚,頭發也變得比以前老了好多歲,以前那個身材勻稱,面容光潔,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的絹姐到哪裏去了呢。絹姐的眼神也多了幾分冷漠,言語之間也在不停地抱怨,她以前很少說髒話,現在每一句都帶着髒話。讓小絡很不習慣。以前她們很聊得來,但是現在每說一兩句話,就會停下來,彼此也不知道對對方說什麽。這讓小絡難受極了,她今天本來是來安慰絹姐的,但是現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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