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理,作為曾經的天龍八部粉還有點小激動呢╮(╯▽╰)╭
【劇場】
猗蘇:所以我到底怎麽助攻了?
伏晏:多虧你一杯倒了,才讓某個白面豬猡得意忘形提到了杜缜。
猗蘇:總覺得……絲毫感覺不到你在稱贊我。
伏晏:我有準備稱贊你嗎?
猗蘇:……
☆、有美一人兮
“這裏面有所有您可能需要的資料。”
杜缜掃了一眼擺到面前的移動硬盤和文件夾,再擡頭看向面前的三個青年男女,竟然感受到了一絲微妙的不協調。可這怪異的感覺從何而來,偏偏無從追溯,這種感知與杜缜的處事方針相悖,令她倍加不适。她面色平靜地道:“多謝幾位協助。可見面不單單是為了交給我資料吧?”
此番才首次現身的青年聞言毫不意外地微微一笑,頗有些贊賞:“的确。是還有些事要和杜小姐交代。”
“交代?”杜缜不動聲色地打量對方:這是一個很招惹目光的男人,容貌俊秀,談吐間流露出的是久居于人上的游刃有餘,這種姿态在權貴中并不罕見。只是,這樣的人物又與楊彬有什麽瓜葛?
杜缜審慎的神态也自然落在了伏晏等人的眼中。猗蘇調轉目光,只見夜游一臉昏昏沉沉,顯然尚未從睡沙發的不良效果中脫身。至于伏晏麽,自然還是一臉似笑非笑的神氣。可想到他定下的方針,猗蘇不由有些惴惴:那樣……真的行得通嗎?
楊彬現今的願望,是讓杜缜不要被自己的事牽連。按伏晏的話說,那時他還不無嘲意地補了一句:“她應該會成功拿到足以擊潰章學秉的線索。可我寧可她好好利用這些,過得更好。畢竟生者為大嘛。”
要怎麽将這個信息傳達給杜缜,着實是個難題。
尊貴的君上的解決方案異乎尋常地簡單:
“杜小姐,其實我們不是人。”他面不改色地說出決定性的語句。
猗蘇嗆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觀察杜缜的臉色。
“哈?”杜缜受的沖擊顯然也不小,發出了一個與幹練形象不符的象聲詞,表情好像一瞬回歸空白,完全沒能理會伏晏的意思。
“我們三人自冥府而來,是為了了解楊彬未了的心願,助他轉生。”
“……這不好笑。”
伏晏唇角勾了勾:“杜小姐覺得我在開玩笑?可惜,我不在開玩笑。”
杜缜報以沉默。
猗蘇見機溫言補充:“楊彬他……知道你在查他的事,希望你還是最大程度利用此事更好地活下去。”
杜缜面無表情地盯着面前神色各異的三人,徹底地無言。
“杜小姐?”猗蘇輕聲詢問、
“沒什麽。”杜缜倒是很快調整了臉色,只是語氣仍然生硬,“我二十多年來的世界觀,在剛剛被推翻了而已。”
猗蘇有點不可置信:“您……相信了?”
“幾位的行為……的确一直讓我覺得古怪。況且,也就那個笨蛋才會死了之後還有這種願望。”
“我果然沒看錯人,杜小姐實在讓人欽佩。”然後好像是故意的,伏晏朝猗蘇這裏撩了一眼。
杜缜匆匆摸出煙盒,手忙腳亂了一會兒才點着,長長吐出一口煙霧,語調也恢複了鎮靜:“我知道了,也正合我意。我原本查案也只是為了減少點心理負擔,和楊彬本身沒多大關系。麻煩轉告他,我會好好利用這事的,也請他……下輩子千萬別那麽傻逼了。”
“一定轉達到。”伏晏點點頭,“順便一提,倪慧芳當初仿造楊彬簽字促使手術被批複,結果卻被章學秉抛棄,不但沒有得到好處,還被下放。也因此,她提供證據十分有力。至于她和李锲怎麽處理,由您決定。”
杜缜微微一笑:“那我就先告辭了。”頓了頓,她沖夜游和猗蘇一颔首:“祝三位安好。”
目送着杜缜遠去,猗蘇過了半晌,才發出一聲仰慕的嘆息:“好帥啊……”
“謝姑娘的形容癖好還真是獨特。”伏晏看也不看她就出口挑刺。
猗蘇白他一眼:“我覺得她比君上更符合這個字的定義。”
伏晏意味深長地盯了她一眼,潇潇灑灑地起身:“回去了。”
不能見識到杜缜後續的手段,猗蘇貨真價實地感覺到有些可惜。可要留下來觀看仰慕對象大展身手的話實在說不出口,猗蘇只得撅着嘴不大樂意地跟在伏晏後頭,順手推了推夜游。
“唔啊……我再在這睡會兒……你們先回去好了……”
不愧是白日睡神。猗蘇默默腹诽了句,匆匆加快腳步,跟着伏晏走過這家商務樓咖啡館的玻璃懸廊,然後對方就突然在電梯間邊的鏡子前停住了。猗蘇差點沒剎住步子,有些發愣:“就從這兒回去?”
“不然呢?”伏晏繼續用眼神鄙夷她,動作卻不停,直接将她的手拉住了往鏡子裏面邁步。
猗蘇下意識要掙脫,卻被他一句堵回去:“如果想和上次一樣摔得很慘,謝姑娘不妨放手試試。”
為了形象,為了舒适……拉手就拉手!有什麽了不起!
猗蘇懷着這般覺悟,邁入了鏡子,卻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這裏又不是鏡世界,為何也要從鏡子出入?來的時候,不就平安無事一瞬抵達麽?
那股扭曲時空的暈眩感再次襲來,讓她無暇思考那麽多。
等猗蘇再次睜眼,她傻眼了--眼前的不是冥府,是一個從未到過的世界。
檐牙高啄,朱色屋檐,長長的富麗廊屋,來往的宮人侍者,顯然是此地的皇宮。
她頗有些不知所措,慌忙地轉頭去瞧伏晏,聲音有些發顫:“這是怎麽回事?”
“新的案子,”伏晏回答得很簡略,說話間不動聲色地松開手,“這次時間比較緊,就讓如意另外開了個通道,直接到了鏡子裏。”
“原來如此……”猗蘇漸漸鎮定下來,打量四周,猛地發覺有些不對勁:他們立在氣派宮室前平地正中,而來來往往的宮人夜日竟然絲毫沒有異常,仿佛根本看不見他們似的。念及此,她不由又擡眼征詢伏晏,對方看透了她的疑問,面色平淡地篤定道:
“施了個障眼法。”
聞言,猗蘇竟然安心了些許:公侯府就不提了,要她套上什麽身份、獨自面對偌大的皇城,還是會發憷。她打量着來往衆人的服飾和儀态,不大确定地問:“這次……是什麽樣的人?那麽着急?”
伏晏這次卻沒正面回答,只淡淡瞥了她一眼:“不一會兒就見得到。此番的內情,還是不要帶着先入為主的觀念去旁觀好。”語畢,他就一身從容地往面前巍峨的宮殿信步而去,猗蘇開始仍舊有些不安,走了幾步,發覺連那兩個手握長矛的守衛都對自己視而不見,不由定下心來。
走過漢白玉長階,繞過盤龍的紅柱,便進了金碧輝煌的正殿,只見周圍烏壓壓正坐了一排排的戴烏紗帽的绛衣官吏,三三兩兩小聲議論着什麽;只聽一聲磬響,衆人頓時肅穆,緊接着是銅鈴悅耳的輕響,兩名手執長柄畫扇的小童自兩側繞出來,脆聲道:“聖人駕到--”
猗蘇回首,只見自正殿中地位較高的前排幾人始,衆人盡皆伏地行禮。這麽一來,閑閑倚在柱子邊看戲似的伏晏就無比顯眼。他一臉最慣常的神情,超脫事外的姿态裏頭還有幾分刻薄與嘲弄,微微斜了眼看向上首的位置。
一個發戴幞頭、身着明黃圓領袍、足蹬烏皮靴的青年緩步走出,在上首端坐,沉聲道:“平身。”
原本猗蘇只是見着這青年君王身形修長,眉目頗秀美,一聽這聲音,頓時驚覺:這分明是個女子!
伏晏顯然早已知曉,只是饒有興趣地打量這女帝王:“趙柔止,宗族的第四代,亦是這世界有史以來首個女君,父親手腕了得,将舊貴戚都收拾得服服帖帖,結果自家幾個兒子病死的病死、被刺殺的被刺殺,皇室血脈只剩下她和一個幺妹,若不是王黨忠心耿耿,加之國事剛剛平複下來,不然又是一場好戲。”
伏晏這廂和猗蘇交代情況,那頭趙柔止正接受百官朝賀。她手握玉圭,不驕不躁,談吐沉穩有度,竟頗有治世明君之态。
怎麽最近總遇見些厲害到極致的女子……猗蘇又一次自慚形穢起來。她偷眼看向伏晏,怎麽瞧都覺着對方的神色中隐約有幾分贊賞--眼高于頂的君上顯然更中意這種強大而美貌的類型,回想起來,他對杜缜的态度也一向不錯。這認知配上伏晏作孽的這張臉,便讓猗蘇心裏有些說不出口的苦澀。
“走了。”
被伏晏淡淡的兩個字點醒,猗蘇匆忙垂眼遮掩方才的失态,跟着他往後殿方向而去。後一進的宮室裏彌漫着淡淡的龍涎香氣,裝飾要簡樸古雅許多,顯然是供君王與謀臣相談之所。
猗蘇本想開口詢問伏晏此舉的意圖,話語卻卡在了喉頭--問出口的話,定然又會被嘲弄上兩句,對方還未必會老實給出答案。伏晏秉性如此,猗蘇自覺已然習慣,可不知為何,今日她該死的自尊久違地作怪起來,容不得她自尋鄙薄。
不明白的話,就自己去揣度。
下了這樣的決心,猗蘇便潛心将四周打量了一遍。這時候,衣裾曳地的細微聲響和腳步聲漸近,外頭響起整齊的“萬歲”念誦,趙柔止背着手轉出分隔前後兩間的屏風,在後殿上首随意地坐下了,目光往兩旁轉了轉,伸手快速地揉捏了幾下自己的脖頸。
瞧她的模樣,似乎是在等什麽人。
不多時,通傳聲起:“尚書左仆射言箐求見。”
趙柔止坐正了揚聲道:“傳。”
進來的是方才排在最前頭的一個白須老者,他眉眼帶笑,瞧着慈和,說話卻不見圓滑之意,反而行了禮之後便開門見山:“此番,臣是将定國公齊家的兒郎向主上引見。”
趙柔止挑了挑眉毛,這動作裏頭帶了十足的英氣。她默然地看了言箐片刻,最終硬聲道:“傳。”
然後,自門外緩步走進一人,身形清癯,一身竹綠雙巨紋官袍,行禮的儀态真似行雲流水,自如而優美。他在門邊行拜禮,平擺于額前的十指似玉。
“臣齊北山,拜見主上。”
“平身。”
齊北山聞言便謙恭有度地微微直起上身,他的面容被殿中微暗的天光點亮,趙柔止的臉色便是微微一凝。
猗蘇與伏晏離他立得更近,看得愈加明晰。猗蘇一見之下,差點要抽氣驚嘆:
這才是貨真價實的美男子。
“他便是此番的委托人。”伏晏的語聲這時候淡淡的傳來。
作者有話要說: [隊伍]謝猗蘇:有必要兩個副本連開嗎,很累的。
[隊伍]【隊長】伏晏:不然浪費時間。
[隊伍]謝猗蘇:啊,這個副本劇情的NPC好帥!是目前看到過的最帥的NPC了吧。
[隊伍]【隊長】伏晏:……
[隊伍]夜游:對哦,君上你也是NPC來着。
[系統]您的好友夜游已下線
很喜歡結束了的這個故事,所以正文完結會寫杜缜和楊彬的後續番外,到時候請務必抽打我(寫番外就懶星人參上)以及預告,這次這個副本結束後有大段感情戲出沒
☆、一夜春風來
齊北山自然是生得好的,可他的懾人之處,卻在于氣度--他身上有濃到化不開的、甚至可以說與國朝之風格格不入的情淡平和,俊美皮相下,是前朝名士大袖翩翩地清談時的風骨。可這種灑脫裏頭,還有種近乎慈悲的寬和:他微笑着看向趙柔止,身姿不卑不亢,眼神滿溢超脫于世事外的柔光。
齊北山身上沒有造作的痕跡,他甚至是太過幹淨了。以致于只是看着他,便會叫人明白,他與眼前任何一個人都無關,離得很遠,卻又隔着這距離真真切切地關心着所有人的喜樂憂苦。
“就差自帶聖光,普度衆生了……”伏晏卻很煞風景地出聲。
猗蘇不由就丢了個白眼過去:“那是君上內心太過污濁了。”
再看趙柔止,她受的震動顯然也不小,卻仍舊維持了平靜,淡淡一颔首,轉向言箐,擡擡眉毛,顯然是逼這老頭說出真話。
言箐笑眯眯地說:“當今國事尚且安穩,然新舊兩黨若不聯手,蠻夷蠢蠢欲動,難保不會引得生靈塗炭。是以當務之急,便是化幹戈做玉帛。況且,子嗣為大……”
趙柔止冷笑了一聲,言箐頓時噤聲。
“退下罷。”她微微眯眼,眼尾上挑的眸中冷光凜冽。
“容老臣多言一句,這位齊家郎君……”言箐唯唯諾諾,可态度卻分明并不十分懼怕這位年輕的主上。
趙柔止抿唇一笑,頓時有了幾分女兒情态;可即便是嬌豔的笑容裏,也帶着不可違逆的鋒芒:“既然是尚書左仆射的人選,朕自然信得過。餘下的随爾等去辦。”語畢,她自己起身,大步揚長而去。
言箐笑紋更加深了幾分,他轉頭向着齊北山微微一欠身:“從今往後,拜托齊郎君了。”
齊北山神色平靜地點點頭,卻不說話。他那宛如瓷釉般光潔無瑕的潔淨,忽然就現出了冰裂的痕跡,露出一點尖銳的冷色:“将北山逼迫至此的,可也是閣下。但願誠如閣下所言,這布局中并無私心,只為天下太平。”
“那是自然。”言箐笑容不改,“傳承先皇血脈,乃頭一等大事。今日起,齊郎君就居于禁內兩儀殿,随侍聖人。”
齊北山殊無笑意地看了言箐一眼:“但憑閣下安排。”
若說方才的齊北山太過出塵以至于顯得虛假,此刻隐含着些許恨意的表現則将他拉回了人世。此中反差,又是一種惹人唏噓的風流。
“他……是被強迫的?”猗蘇不由就問伏晏。
伏晏似笑非笑地睨她:“這就同情上了?”
“這是人之常情。”猗蘇毫不客氣地回答,“如此人品,卻被逼一生不得出宮,不同情也難。”
“謝姑娘就這般肯定,趙柔止并非齊北山良配?”
猗蘇噎了一下,随即反駁:“若齊北山一生如意,又如何會滞留忘川?”
伏晏卻笑而不答,眉頭卻略緊,沉默的情态裏隐約透出些罕見的愁思。猗蘇不由愣了愣: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這樣的伏晏。分明是不一樣的氣度,此般神情就是讓她聯想到另一個人。
“怎麽?我臉上又有東西了?”對方很快回過神來,冷着張臉問她。
“我在仔細比較君上和齊北山的外貌。”猗蘇覺得伏晏一貫不會把自己顯而易見的謊言當真,更不會追究她的實話,思緒一轉,就随便扯了個名目。
不料伏晏竟計較起來:“哦?謝姑娘得出什麽結論?”
這一問,就将猗蘇問住了。她嚅嗫了半晌,讪讪道:“結論是,春蘭秋菊,各有所長,呵呵呵呵。”
伏晏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會兒,寬和地說:“這種事,說實話就好了。就比如坦白來說,謝姑娘比趙柔止要差遠了。”
猗蘇沉默了片刻,硬邦邦地頂回去:“平心而論,君上和齊北山根本不能兩相比較。”
伏晏瞧着倒是完全不以為意,一攏廣袖,往禁內而去,口氣相當不可一世:“那是自然,本座是什麽人?齊北山又是什麽人?”
卻是将猗蘇話中的意思完全颠倒過來。
猗蘇撇撇嘴,決定以沉默結束這個話題。
伏晏的認路能力相當了得,不一會兒就找到了齊北山将要居住的兩儀殿。粗略一眼望過去,陳設具備,也早有侍者掃着庭院早秋不大多的落葉,看來言箐等人早就預備下了傳承後嗣的事項。
“君上不會是想蹲守在此處吧?”
伏晏的語調中仍滿是不屑與嘲弄:“不然呢?暫且一觀。”
于是猗蘇就坐在廊下,百無聊賴地等着齊北山出現:“真的不用到別處打探消息?”
“這次跟緊趙柔止和齊北山便足夠。”伏晏靠在廊柱上,懶洋洋的姿态頗有些貴家子弟纨绔的味道,偏生眼眸又太冷,意态裏透着克制,缺少惡少當有的漫不經心。
一朝間跨越兩個世界,猗蘇本就有些疲倦,才安定坐下來,眼皮便開始打架,下巴朝着胸口一點一點,總在将睡不睡的時候清醒過來。伏晏就懶懶地看着她打瞌睡,覺得她這模樣挺有意思,眼睛裏便浮起一點笑意。
“郎君。”
侍者問安之聲響起,齊北山在兩個随從陪同下進了兩儀殿。他對室內精麗的裝幀瞧也不瞧,徑直到裏間,命侍從尋出正看的兩本書翻閱起來。
伏晏與猗蘇所處的位置,一轉頭就瞧得見未拉上屏風的裏間。伏晏竟未叫醒好不容易睡過去的某人,反而閑适地擡了一條腿擱在廊上,看向宮苑遠處,不知在想什麽。
猗蘇睡着睡着,頭就向一側歪了過去,連帶着身體也向旁側傾倒。伏晏一瞬回神,唇線緊了緊,迅速向她靠過去,原本只是扶住她,不想猗蘇實在困極,迷糊之間覺得有了憑依,便順勢頭一歪,靠在了伏晏肩頭。
伏晏挑挑眉,伸手要去戳她額頭點醒她,手指卻不知為何在半途頓住了。他的神情在此刻顯得莫測:琥珀色雙目只是定定瞧着猗蘇的臉,目光比單純的審視少一分涼薄,卻也遠比溫情多了冷淡。這種游走在關切與漠不關心中間的神态并沒有持續很久,伏晏手一揚,便有一本書冊從裏間悄悄飛到他手中。
他神色如常地翻閱起來,卻顯然對此類讀物瞧不上眼,看了不久就幹脆拿來遮在臉上擋秋日的斜陽。
日光的熱度讓猗蘇漸漸從迷夢中清醒,她對自己的狀況怔忡半晌,直愣愣地盯着近在咫尺的伏晏看了片刻,氣有些喘,一下子從對方身上彈開,靠着廊柱羞赧得說不出話來。
伏晏有些好笑地搖搖頭,似笑非笑地睨她:“醒了?”
他這情态最是氣人亦最是惹人遐思,眼前狀況下,只令猗蘇的臉紅得愈發厲害。她咬着嘴唇不敢直視對方,垂眼弱聲道:“是……在下失禮了……”
“我都習慣了。”伏晏理了理肩頭的衣褶,頓了頓又道:“早些補覺也好,不然夜晚監視會有點麻煩。”
“欸?”
伏晏又作出無奈又鄙夷的神氣:“謝姑娘還沒睡醒?我可沒興趣把每句話的意圖解釋清楚。趙齊二人首次獨處,想必很有意思。”
“君上……是要偷窺……”猗蘇瞠目結舌,頗有些難以置信。
“謝姑娘想得有點多啊。”伏晏啧啧兩聲,繼續嘲弄她。
猗蘇幹脆別過頭去不說話了。
伏晏笑吟吟地打量着她,甚是樂在其中:謝猗蘇笑起來和不好意思的模樣都還算入眼。她相貌本就生得不差,平日裏卻少笑,整個人便少了活氣,有種與她九魇出身相稱的冰冷意态。但她粲然笑開的時候,便驕矜而豔麗;至于羞惱的時候,更是生動了不止一星半點。
猗蘇被他瞧得發毛,幹脆起身,小心翼翼地走過外室,立在內室門邊欣賞齊北山讀書的美景。
齊北山倒是頗鎮靜,從從容容地翻動書頁,下垂着眼睫專注于書頁的神情着實迷人到了極致。反而是一旁正坐随侍的小厮要不安許多,一雙眼睛左右張望,眉目間現出焦灼之色。過了半晌,這小厮終于忍不住了:“郎君,就真的任由那老賊擺布?”
“隔牆有耳。”齊北山淡淡地看了對方一眼,卻也不多責備,反而寬和地道:“既然事已成定局,那麽自當為朝事平安竭盡全力。況且,若我不答應,不免又要有無辜之人受牽連……”
那小厮恨鐵不成鋼似地一嘆:“郎君就是心太好!”
“說到底,此前我不過是逃避世事罷了。清談也好,玄學也罷,佛書亦如是,都不過是置身事外的空談。我既已強入紅塵,自當盡我所能。倒是讓你擔心了……”齊北山微微發出嘆息,凝眉的神态直令人心有戚戚。
“皇宮內院可是吃人的地方,郎君可要多加小心。”
齊北山聞言沉默了片刻,從書頁上擡起頭,平和地吩咐:“阿彭,替我将手頭的史書取來。”
“敢問郎君,是所有的?”名叫阿彭的小厮有幾分驚訝。
齊北山一颔首,露出一抹頗有自嘲意味的淺笑:“你說得對,我也該學學如何應對這內院的規矩。”
阿彭面現不平之色,卻終究沒把話說出來,乖順地将書卷自箱籠中取出呈上。
猗蘇不由生出些許惋惜之情,一側首,發覺不知何時伏晏也立在了門對側,面無表情地審視着齊北山,顯然對他秉性的幹淨并不如何贊許。
也就在此時,院外突然響起宦官尖銳的語聲:“聖人駕到--”
作者有話要說: 夜游:我之前已經靠過謝姑娘的肩膀了哦哦哦,老大你這不算啥,領先一局!
伏晏:我什麽時候準你入局了?
作者君昨天第一次騎了馬走了茶馬古道哦哦哦,好興奮╮(╯▽╰)╭(出息呢)今天就在麗江發發呆啦,可惜沒帶電腦不然說不定可以碼字(喂)
☆、長公主駕到
“聖人駕到--”
衆人頓時皆整頓儀容拜伏。
趙柔止換了身寶藍圓領袍,大步進了殿中,随意将頭上的幞頭取下交給随侍的侍女,在內室外停住了腳步,目光在齊北山修竹似的脊背上逡巡一瞬,轉向了一旁擺着的書冊,不由挑了挑眉毛:“免禮。齊……家郎君不僅精通玄學,于史亦頗有見地?”
齊北山垂着視線,謙恭地答道:“北山不才,于史書不過粗通,此番乃是興起閱覽。”
“哦?”趙柔止似乎對他的回答并不十分滿意,随手将齊北山面前的那冊撿起,掃了一眼,意味不甚明朗地笑了笑,轉而問他:“惠賈皇後傳?齊家郎君以為此人如何?”
“後世史評大都以為,其人容貌不顯,性情兇暴,善妒荒淫,虐殺長輩,殘害子息,致使宗族同室操戈,乃禍國之始。”齊北山緩了緩語氣,繼續道:“然而……其雖手腕殘忍,頗有不檢點之處,在位之時卻海內清平,國事寧定,百姓得以休歇,亦有其可憐可敬之處。”
趙柔止輕哼了聲:“可憐?”
她目光微冷:“若換做男兒身,惠賈皇後之舉未必無人稱贊。只因她是個女子,且容貌不佳,便有醜人多作怪之說;可想若她生了傾國傾城的皮相,必又要被扣上紅顏禍水的帽子。在人眼中,她是女子,卻手握權柄,這本是錯的,與她所作所為并無幹系。她過得恣意任性,根本毋須旁人的垂憐,也不在乎千古的辱罵。”
室內一時鴉雀無聲。
齊北山稍伏身,仍舊是溫文爾雅的做派,眼底卻多了一絲憫柔:“北山受教了。”
趙柔止視線一垂:“都下去罷。”
于是左右紛紛無聲告退,将內室的門也緩緩拉上了。
猗蘇與伏晏站立之處,與趙柔止與齊北山只隔了一扇繪雅蘭的紙門,室內的動靜聽得可謂是一清二楚。
一陣寂靜過後,趙柔止開口了,聲音因疲倦而略顯低啞:“想來齊郎君也知道,誕下子嗣乃當務之急。”
齊北山過了片刻才低緩地答:“是。”
趙柔止倒是被他的态度逗得笑出聲:“堂堂國公家的郎君,自幼便被稱贊有名士風度,如今卻因政局變化,貴公子被迫淪落到宮禁之內,成為我這等女子延續血脈的工具,你想必怨得很罷。”
仍舊是沉吟片刻,齊北山方開口:“北山家中敗落已久,徒有國公之名。北山從未以貴戚自居,更談不上以此境遇為恥。”
趙柔止似乎輕笑出聲:“果真是神仙心性……”随後便響起衣裾窸窣之聲,齊北山卻幽幽地嘆了口氣,随後……
要發生什麽自然是順理成章。
猗蘇默默地背過身去,不大确定地扯了扯伏晏的袖子。伏晏微微笑着側轉身來,撩了她一眼:“那就暫且避一避。”
語畢,他就從從容容地穿牆而出。
猗蘇謹慎地跟上去,發覺自己也輕巧地自厚實的宮牆中穿過,到了兩儀殿西側的偏殿裏頭。伏晏背着手在附近轉了兩圈,指了指裏間:“瞧着暫時無人居住,謝姑娘要歇就歇裏頭。”
“君上……”猗蘇原本想問伏晏如何安排,但看了看情狀,顯然這厮還要繼續回正殿聽牆角,便只得瞪了他一眼不再說下去。
伏晏聳聳肩,打了個響指,一身現代裝扮頓時換回他平日裏的玄色寬袍,他居然還從袖子裏取出那柄玉拂塵,擱在手臂上,風範十足地信步走了出去。
猗蘇就有些發愁了--她可沒有随身的法寶空間,此前都有賴夜游的換裝神器,現今要換身衣服都頗麻煩。她不抱什麽希望地到裏間翻了翻,居然發覺了幾個舊箱籠,裏頭擺着幾套绛色圓領袍和數重裏衣。
安心下來,她就湊合着在倉庫似的偏殿裏間躺下,原本只想着睡個回籠覺養足精神,卻一直到天色微明才醒過來。
猗蘇揉着眼睛坐起來,便有件外衣從她肩頭滑落到腿上。是不是她在睡前從箱籠裏卷了蓋身上的,她已經記不清了,索性不去糾結,幹脆迅速換上了绛紗圓領袍,順帶将頭發盤起、包了烏紗幞頭,對着殿中陳舊的銅鏡模糊地照了照。箱籠中并無束腰的玉帶,猗蘇身量本就還算高挑,是以這一身衣裳穿着下擺倒不顯得長,卻松松地蕩在她身上,有幾分古怪。
她卻覺得這樣頗為舒适,便晃蕩晃蕩地出了偏殿,繞到了正殿裏頭才見到了伏晏。君上正坐在廊下,單手支頤,頗為無聊地看着下人忙活膳食、清掃庭院。見她來了,挑挑眉毛,張口就是:“謝姑娘是套了個紅色的麻袋在身上?”
猗蘇噎了片刻,才皺着鼻子道:“君上倒是變一條腰帶出來啊!”
伏晏還真甩了甩手,便弄出條綴了玉牌的腰帶出來抛給她,一臉“本座是何等人物這還難得倒我?”的欠揍神氣。
不情不願地,猗蘇默默繞到廊柱後頭将腰帶系上,走到伏晏面前一叉腰:“行了吧!”
伏晏卻噗嗤一聲笑了:“現在像兩個一串的糖葫蘆。”
“……”猗蘇忍住揍上去的沖動,一字一頓地問:“昨晚君上又有什麽發現?”
“到禁內其餘宮殿轉了一圈,都尚未住人。”伏晏将拂塵在掌心一扣一扣,忽然就擡眼彎了彎唇,神情頗揶揄:“還有就是,齊北山和趙柔止的一些私房話……”
見猗蘇面色陡變,伏晏又是低低地笑:“才怪。難道謝姑娘真的感興趣?”
看來今日君上玩得很盡興啊。猗蘇白了他一眼,對方悠悠閑閑地繼續道:“趙柔止對齊北山還是挺中意的。不過這男人也不可能不讨她喜歡。”話說到最後,他的神情裏多了幾分淡淡的涼薄。
便在此時,裏間的門扉拉開,齊北山仍舊一身青綠衣裳,意态雍容地到了外間,向端上早膳的阿彭微微一颔首。
阿彭扁着嘴左右看了看,最後還是低聲道:“郎君……主上她……”
齊北山恍若未聞,直到将早飯用畢,才緩緩道:“也是個可憐人。”
“這……”阿彭嚅嗫半晌,最後默默垂頭将餐具捧了下去。
飯後,齊北山便出殿,沿着回廊走了片刻。他原本是打算巡視一圈住處。不想下人中不少人早風聞齊家郎君相貌絕佳、氣度出塵,他所到之處,便皆有人駐足,傳來陣陣抽氣聲和議論之語。
被當成稀奇物件般圍觀的當事人倒是面不改色,随侍的阿彭卻着惱起來,揚聲要斥退衆人:“這般窺視郎君成何體統!”
齊北山略帶責備地看了阿彭一眼:“無妨,要看便容他們去看。難道我還有什麽見不得人之處?”
“可是……這般宛如對待珍奇玩物的态度……實是不可忍……”阿彭漲紅了臉,雙拳也握得死死的。
齊北山聞言寬和地一笑,這一彎唇的風度便又激起了暗地裏衆人的吸氣聲。他拍拍阿彭的肩膀:“随他們去。”
“喏。”阿彭不甘地垂下頭,最後仍不免趁隙狠狠瞪了衆人一眼。
便在這時候,有宦官來報:“安陽長公主到--”
伏晏拉長了音調“哦”了聲,淡淡道:“安陽長公主,便是趙柔止僅存的那個血親。”
猗蘇依言望過去,只見一個着團花大袖衫配富麗百鳥裙的高髻少女娉娉婷婷地行來,發間步搖一晃一晃,眉心貼了花钿,下巴擡得很高。
齊北山伏身迎接,卻不擡頭窺視對方,視線仿佛黏在了面前地上。
長公主顯然覺得無趣,命令道:“擡起頭來。”
齊北山的身形凝滞了一下,卻還是依言直起身,意态從容地接受安陽的打量,仍舊不直視面前容色嬌媚的少女。
他的外貌卻叫安陽怔住了,看了許久才讷讷道:“阿姐真是好福氣……”她随即恢複了驕傲的神氣,頗有些輕挑地道:“等阿姐有了身子,便向她讨了你來,你且等着。”
此話一出,衆人登時屏氣不敢吱聲。
齊北山的俊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