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26.
這場宴席上除了司馬黎和卞夫人,還有幾位夫人,都是其他來客的妻子。其中又有荀彧的夫人唐氏與司馬黎最為相熟,不過一群男人中間,只有一個未攜帶家眷的,這個人司馬黎也并不陌生,只是未想到他居然是個單身漢罷了。
陳群一人坐在邊上,與荀彧聊着天,也不飲酒。他坐得極為端正,和以前一模一樣。
“別看長文尚未娶妻,他可是早就與文若的長女訂了親。”郭嘉一時高興,喝了不少酒,現下帶着一陣濃郁的酒氣靠近司馬黎,笑着說道。
司馬黎本還念着卞罂的事,此刻聽他一說,不由得将思緒拉了回來,微訝着神情看向他。
“長文這個假正經,喜歡老夫少妻這一套,比司馬懿還……”郭嘉笑瞥了陳群一眼,兩人正好坐了個面對面。他低聲揶揄了幾句,聽得司馬黎險些笑出聲。
“噗。”她擡袖掩了掩笑意。
陳群與郭嘉年紀相仿,而荀彧的長女如今不過及笄之齡,這一對稱得上是大叔與蘿莉的組合了,可不比司馬懿和張春華的年齡差還要誇張些?
還要陳群與荀彧,本就差不多是同齡人,這回倒低了一輩。
陳群感應到他的目光,中斷了與荀彧的對話,皺着眉看過來:“有話直說!”
郭嘉笑着擺擺手,權當給他留些面子。
過一會兒,吃飽喝足的小郭奕被乳娘抱了回來,郭嘉身上還滿是酒氣,眼見就要迎上去,還是司馬黎扯了扯他的袖子:“被你身上的酒味一熏,奕兒又該哭鬧了。”
模範好父親一聽,忙不疊地出去醒酒散酒氣了。
司馬黎接過小肉團,見他睡得香甜,不自知地露出一抹欣慰的笑。
難得從郭嘉那搶來了孩子。
“奕小公子長得與郭祭酒真像。”卞夫人側身過來,低頭一看小郭奕的睡顏,不禁莞爾。
司馬黎也看了一眼,仍舊覺得才一個月大的孩子,根本看不出什麽來,只是在口頭上應和道:“的确像他父親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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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郭奕扭動了兩下,睜開圓溜溜的眼睛,看見司馬黎後,小臉皺成了一團。
司馬黎不禁懊惱,生怕他要哭,又得擾亂了局面。
都怪郭嘉成日裏抱着孩子不撒手,弄得兒子認爹不認娘,父子倆合起夥來欺負她。
卞夫人坐在一旁,看出了她的窘境,笑着提議:“郭夫人不妨讓我來試試。”
與司馬黎不同,卞夫人也是帶過不少孩子的母親了,自然比她有經驗的多。眼見小郭奕的鼻子也皺起來,怕是下一秒就要哇哇大哭了。
司馬黎方才哄了半天也是無法,只得将孩子交給了卞夫人。
小郭奕被卞夫人輕拍着哄了一會兒,倒是不見哭鬧了。
“奕小公子很乖,都不怎麽哭鬧。我當年生下丕兒和彰兒時,可被他們鬧得不得安生,也就生了植兒時才好一些。”卞夫人又哄着小郭奕睡了過去,重新将孩子歸還給司馬黎。
她口中的丕兒和彰兒,分別是曹操的次子和三子,今天也在席。司馬黎知道曹丕是曹操未來的繼承人,對曹彰陌生一些,還有一位未來的文豪曹植,如今也不及十歲,生得粉雕玉琢的坐在那裏,的确是個安安靜靜的孩子。
曹彰生得粗犷些,比曹植年長幾歲,體型略微健碩,是個武将的料子。聽說曹操很喜歡這個兒子,只因曹彰最像他年輕時的樣子。
倒是次子曹丕,完全不似卞夫人說的那樣,是個會哭鬧的孩子。相反的,他似乎是兄弟幾個當中最為沉穩內斂的一個,或許也因為他年紀最長,雖不及及冠之齡,如今也束起了發,用了一根碧綠的岫玉簪,給他一身鴉青色的衣着添上一點亮色。
一路看下來,反倒是最不起眼的曹丕給司馬黎的印象最為深刻。
他垂目坐在角落裏,聽着幾個兄弟說笑,自己臉上倒是少有笑容。而偶然擡眼間,卻能瞥見他眸中堪比星河璀璨的光。
到底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啊。
司馬黎想了想,說不定懷中的小郭奕長大後,也是要在曹丕這裏謀份職的。
“丕公子風姿如玉山上行,又生得文武雙全,卞夫人應極為欣慰。”司馬黎着重誇贊了一下曹丕,拍馬屁的功力只增不減。
然而卞夫人收下她的稱贊後,卻不見得非常欣喜,頗有榮寵不驚的意味。
看着卞夫人酷似卞罂的面容,司馬黎壓着心中的疑惑,并沒有問出口。姊妹兩個的眉眼最為相像,只是卞罂更為淩厲,卞夫人則柔情似水。
她想着想着,那邊曹操喝得已經有些醉了,拔高嗓音問向卞夫人:“今日這……宴席,怎麽少了一人?”
衆人面面相觑的了一會兒,不覺少了誰。
和郭嘉關系好的人又不多,随便往廳中掃兩眼,心裏就有數了,兩只手都數的過來。
除去在座的各位,哪裏還有和郭嘉熟絡的?
只是曹操才放下酒樽,似是在責怪卞夫人,他們一時尴尬,不好吭聲。
司馬黎起初還以為曹操是喝多了,沒看見郭嘉才如此相問,然而他話音才落,外出醒酒的郭嘉便回來了。
“主公莫急,那人已在司空府門前了,馬上就來。”郭嘉面色清和,三言兩語間便擺平了曹操。
曹操安靜下來,擡手揉了揉額角,似是頭痛,也察覺到了自己的不清醒。
卞夫人自曹操發問時,笑容就失了自然。待郭嘉出現後,她垂下了眼睑,雙手仍置于袖中放在身前,坐得極為端莊。
司馬黎沒有忽視這些細節,只裝作什麽都沒看到罷了。
郭嘉的一句話将所有人攪得一頭霧水,除去他,在場的就只有曹操夫婦聽懂了他的暗語。
司馬黎也不懂,但她做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想。
來的人,是卞罂罷。
眼前這情景,倒是與多年前在長安初見時有些相像。和諧的宴席之外,似乎缺了些什麽。所有人都在心照不宣地等着一個姍姍來遲的人,仿佛她才是今日的重頭戲。
被搶了風頭的小郭奕依舊熟睡着,沒有一絲不快。
郭嘉散了酒氣,回到原位坐下,伸手就要抱孩子:“夫人抱了那麽久,可是累了?”
他一張口,小郭奕也聞聲睜開眼睛,“咿咿呀呀”地朝着郭嘉張牙舞爪,擺明了是要父親抱抱。司馬黎見狀,面色不愉地将兒子交了出去,悄悄揉了揉發酸的臂膀。
“是誰要來?”她俯身時,不忘悄聲問了一句。
“你熟悉的,明君。”郭嘉一邊與小郭奕玩着大眼瞪小眼,一邊回答道。
果真是卞罂。
一時間,司馬黎的心中有些百味雜陳。
須臾間,賓客已至。
她擡首一見,卞罂的容顏依舊明豔,身上的嫣紅衣裙被一襲藕色裙裾替下。頭頂上盤着髻,以牛角對簪為飾,如瀑長發披在身後,亮麗如舊。
這幾年裏,她不似去了漠北,倒像是去了江南。
卞罂拖着逶迤的裙裾緩緩而來,衣裙上的燙金精美,時隐時現。藕色的衣裙雖不如嫣紅惹眼,卻也不失華美。
更确切地來說,卞罂看似找了個好夫家,穿戴用度直直壓過了卞夫人。
卞罂與諸位客氣地見禮過後,對着曹操停留了一會兒,便直直地循着郭嘉和司馬黎而來。
“這小東西就是郭奕?真乖。”卞罂走過來,先問候了才睡醒不久的小郭奕。小東西才被他父親逗樂了,這會兒極為乖巧,有郭嘉抱着,被陌生女子戳了臉頰也不哭鬧。
“長得像奉孝。”過了一會兒,卞罂也如是說。
這話聽得郭嘉極為舒心,換作司馬黎就是鬧心了。
是個人都說郭奕長得像父親,可她仔細看看,也看不出孩子像她的地方,不服都不行。
“阿罂,這次來了,便在府裏住下罷。我已經教人為你安排好了……”坐在一旁許久未曾言語的卞夫人突然開口,她的音量不大,卻使人錯覺周遭都因她的話而安靜下來。
卞罂噙着笑,卻是不客氣地打斷了她的話,果決拒絕道:“不了,夫君為我安排了別的住處,就不叨擾你們了。”
兩人雖是姊妹,卻似陌生人般生疏。
宴席間的觥籌交錯之聲漸漸弱下,上座的曹操之前還在吟詩,如今也沒了雅興,靠在一邊撐着額,荀彧還問了一聲他是不是頭風犯了,要不要去休息。
多年不見卞罂,她真的嫁了人。
她的夫君必定是非官即貴,只是如今看來,她的夫君并不在許都,這倒讓人的好奇心愈發濃烈了。
卞罂一提及她的夫婿,卞夫人的笑容又僵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