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宮宴(下)

子時,宮宴已近尾聲,觥籌交錯之間,突然一聲炮竹破空,響徹天際。随之而起的,是京城各處人家大大小小的爆竹煙火,近一點的,是宮中的人燃放的煙花,遠遠近近,交相輝映,忽明忽暗的燈火,映照在喜笑顏開的臣子臉上,倒映在後花園寬闊的湖水裏,象征着大周朝的國富力強,體現着天子與民同樂的美好願望。

在這燦然而逝的煙火中,元寧宛度過了她在朔京的第一個新年。

“小姐,看了這麽一會了,外面涼,咱們進廳裏去吧。”落花将小手爐遞到寧宛手裏,說道。

方才煙火開始,廳裏的衆人都跟着聖上出來欣賞。可這到底是冬日,雖說朔京不似褚州那般寒冷,可這一會,元寧宛的小臉也凍得紅撲撲的。

“聖上也在外面,咱們等會回去。”寧宛接過手爐,卻又擡頭,去看那璀璨的煙花了。

“宛兒!我找了這半天,原來你藏在這呢!”沒想到,薛凝嫣竟然得空跑來找她了。

“嫣兒表姐,你怎麽跑這來了?”恒親王府和定國公府兩家出來時可不是在同一個方向,凝嫣必是自己偷偷跑過來的。

“看煙花也沒說只能在原地,你剛來朔京,我想着你定沒見過,特來給你介紹介紹。”薛凝嫣眨眨眼笑着說。

“褚州也有煙花,只是沒這些好看。”

“宮裏的煙花可是最厲害的匠人做出來的,還有名字呢。”說着薛凝嫣便開始報起了煙花名,什麽花開富貴,什麽國泰民安,名字當然是圖個好兆頭,可薛凝嫣報着報着卻停了下來。

“怎麽了凝嫣表姐?”

“宛兒,你在朔京有認識的公子嗎?”

“啊?”寧宛皺皺眉,“我在朔京,才只認識了表姐你,還有家裏的幾個哥哥姐姐。”

“那……那邊那個人怎麽一直盯着你看啊。”薛凝嫣努努嘴。

元寧宛朝着她比劃的方向扭過頭去,那少年卻在與她對視上後迅速地将視線轉向了天空。

竟然,又是那個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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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在,果然是哪家的公子!

“沒有人在看我吧。”元寧宛扭了扭視線,“那邊站着的哥哥們我都不認識。”

“登徒浪子。”沒想到,薛凝嫣卻自顧自地來了這麽一句,“肯定是看寧宛妹妹你漂亮,就跟剛才,好些個人偷偷瞧如意公主一樣。”

寧宛捂着嘴笑了笑,“嫣兒表姐,跟個大人似的。”

“有什麽好笑的呀,這是皇宮,當心讓人瞧見了,說你沒有規矩。”

兩個女孩子捂着嘴笑作一團。

天空中炸開一朵又一朵燦爛的煙花,元寧宛又朝着剛才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少年正和他的幾個朋友們低聲讨論着什麽,燈火和煙火映在他身上,卻讓才背了不多首詩詞的元寧宛腦海裏映出了一句話,那詞怎麽說的來着?

“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褚州時先生教她,只說她年齡尚幼,這詞于她而言,太過困難,卻不想,元寧宛還是記住了。從前不知道意思,如今雖仍不知道,不過,卻有了畫面了。

元寧宛開心起來,雖然先前誤進了前皇貴妃的宮殿,不過沒有什麽大事,如今平平安安出來,還給背過的詞配了畫面,這朔京還是有些好的。

煙火漸漸結束,王公大臣們紛紛說着吉祥祝福的話同帝後道別。本該寧靜的夜晚,卻因着年節而仍舊熱鬧,華蓋馬車駛離皇宮,朝向不同的府邸而去。

恒親王府,安竹園,清萱閣。

外面的煙火爆竹聲漸漸消去,落花掖了掖寧宛的被角,只露了一個小腦袋在外面的寧宛卻睜着大眼睛瞅着她。

“小姐,睡一會吧,明兒個初一,要給王爺王妃,各房的夫人們請安呢。”

“嗯……等一下睡。”寧宛眨眨眼睛,“落雪,落雪。”

“哎小姐,怎麽了?”落雪放下手裏的衣服,走了過來。

“你同我講講王爺們和公主姑姑。”

“小姐,奴婢們不能妄議主子。”落花聽得,卻在旁邊蹙着眉道。

“我們就悄悄說說,不讓外面人聽見。”寧宛笑笑,“我們小點聲說。”

“就是,落花姐姐,小姐想聽嘛,我們悄悄說。”落雪也眨眨眼。

“小姐還小,你也跟着她胡鬧。”落花撅着嘴嘟囔了一句,“唉,沒辦法,聽小姐的。”一邊說一邊笑着,走了出去,“我去外間守着,落雪你可小着點聲。”

“知道了知道了。”落雪坐在床邊的腳凳上,開始講起故事來。

“小姐想知道什麽?”

“今個你偷偷跟我說的,有個王叔不在京城,是怎麽回事呀?”

“呀,小姐這是對沒見到的王爺好奇呢!”落雪笑着道,“這沒在京城的啊,是寧王,是聖上的第二個兒子。聽說十年前就去臨江了,每年年後三四月才回來一次。說起寧王爺,也是可憐之人,自幼就沒了母妃,還被趕到臨江那麽遠的地方。”

“這麽可憐呀……沒有娘親嗎?”

“聽說,皇貴妃生下寧王,就病逝了。”

兩個人都沉默了一陣,沒有母妃,這可是寧宛想都不敢想之事。

“那公主姑姑呢?我瞧着公主姑姑真漂亮。”

“如意公主是淑妃娘娘的女兒,不僅聰明漂亮,還擅長騎射。好些王公大臣們都比不過呢。”

“公主姑姑這樣厲害呀。”

“可不是,我們大周的女子們,大抵都羨慕公主殿下呢!聽說公主為人也十分爽朗,真是頂頂好的人。只是都過了及笄之年,也沒招上驸馬。”

“驸馬?”

“小姐還小着,大抵不懂,驸馬是和公主過一輩子的人,不過朝堂上的事,奴婢也不懂。”

寧宛呼了口氣,驸馬這個稱呼她還是知道的,只是沒想到,那麽漂亮的公主姑姑竟已過了及笄的年歲,卻還待字閨中。

“想必公主殿下出嫁時,定是十裏紅妝,漫天花雨。說起來,将來也不知是誰家的公子娶了我們小姐呢?”落雪沉浸在自己的幻想裏,卻忽然發現沒了回音,低頭看時,自家小姐卻是閉了眼睡着了。

“小姐自小就能看出來将來定是性子極好的人,就是不知道誰家公子這樣幸運了。”落雪小聲嘀咕了一句,輕聲出了外間。

至和二十五年的第一天,正月初一,年節裏的熱鬧還未散去,朔京城裏,到處都是念着歌謠的孩子,走街串巷,來往不同的親戚家,收些壓歲的禮物。有錢些的人家封些金銀裸子,沒錢的人家給些麻糖幹果。也有那想掙錢的人,推着木板車,上面紮着一串串的糖葫蘆,兩個銅板一小串,三個銅板一大串,省了年節裏的休息日子,卻能掙得不少銀子。

王公貴族們自是不用為掙銀子這種事情苦惱,初一日,大多也是家裏的長輩給晚輩們封些小禮物,權做讨個福氣用。

這一日,落花落雪早早便叫起了寧宛,梳洗打扮,穿了新做的衣裳,再戴上昨日進宮皇後娘娘賞的碧玉釵子,雖是小小年紀還未長開,到底是大戶人家的嫡出嬌小姐,氣質便與旁的人不同。

安竹園裏,先是見了父親母親,寧宛到的時候,她的兩位哥哥——元方睿和元方棋已經在那了,恒親王世子正在給自己的兩個兒子送上新年的禮物,各是兩個小金裸子,雖說嫡庶有別,到底做父親嫡母的還是稍公正了些。

“宛兒給父親母親拜年,父親母親安康和樂。”寧宛說着盈盈一拜,詞是今早晨落花教的,讓寧宛這樣一說,倒是一副小女兒的嬌俏樣子。

“宛兒快來。”薛梓沁猶寵愛這個小女兒,說着便伸手将寧宛摟進懷裏,“早晨裏過來冷不冷?”

“宛兒不冷。”寧宛也笑笑,鑽進薛梓沁的懷裏。

“來宛兒,這是父親母親給你的,拿着。”說着薛梓沁便将一柄綠綠的玉如意放到了寧宛的小手裏,“這是當年母親出嫁時,你外祖母送給母親的,今日作為年節的禮物送給宛兒,保佑我們宛兒年年如意。”

“這如意你母親可寶貝得很,我都不能多看的,宛兒可要保存好了。”一旁的恒親王世子元啓同揉揉寧宛的小腦袋,笑着道。

“真好看。”寧宛摸着光滑的玉如意驚嘆道,一旁的落花上前,将如意收進盒子裏,恒親王世子便領着妻小,至春和廳去,給王爺王妃拜年問好。

主院春和廳裏,恒親王元平祉和王妃林氏在主座上坐着,已有二房元啓捷和妻子吳氏領着方逸方崎兩個孩子在廳裏說話。

“兒子給父親母親請安。”元啓同進得廳裏,便按禮數攜妻子兒女向恒親王爺、王妃請安。

“啓同來了。”林氏對家中嫡長子的愛,這麽些年在王府裏是有目共睹的,除去世子去褚州的那幾年,餘下的年數裏,恒親王府裏的主子下人,無不知道王妃對世子的疼愛,那是連句責罵都不曾有過的。

“母妃。”聽得王妃的聲音,元啓同便上前去,将王妃腿上搭着的毛毯子又掖了掖。

“這麽些年都不曾在家中過過年了,今年可還習慣。”哪怕元啓同的長子都已經十二歲,将成大人了,在王妃眼裏,這個世子始終都是她最疼愛的兒子,都是個孩子。也是因了這個,她對害的她兒子遠離朔京六年的世子妃薛梓沁,十分不滿。

“回母妃,家中諸事,無不完備,兒子過得很好。”

聽得這話,林氏便笑笑,将一只荷包放進了元啓同手裏。

“我還當我們是早的呢,沒想到大哥二哥更早啊。”裏頭正說着話,卻聽得一個女聲傳了進來,原是三房元啓哲領着王氏并房裏三個孩子到了。王氏性子直,慣是先聞聲後見人,王妃林氏乃是世家出身,極不喜歡她這市井氣的樣子,因而正眼也未瞧一下,仍是同元啓同說話。

王氏便進來同世子妃,二房夫人吳氏問了好,才剛坐下,四房的人也到了。

恒親王瞧着零零總總的人都到齊了,這才輕咳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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