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不負(上)

“聖上,夜深了,當心龍體。”福臨盛小心翼翼地端了新沏的熱茶上來,放在桌上,輕聲提醒道。

至和帝手裏拿着個折子,眼都未擡一下,只“嗯”了一聲,大殿裏複又安靜了下來。

這元四小姐當真是個厲害人物。福臨盛立侍一旁,因着太過安靜,思緒不由得飄遠。因着她尋不見,聖上可是一晚上等在這裏,許是等着暗衛的消息吧。

福臨盛又将今日所發生之事理了一理,方更肯定是等着元四小姐的消息了。看來元四小姐是入了聖上眼的。

正自想着,便見一個黑衣暗衛倏忽間出現在了殿中,朝着至和帝行了一禮。饒是已經見慣了如此場景的福臨盛也被驚了一跳,而至和帝仍安安穩穩坐在那,等着禀報。

“元四小姐的馬車出了朔京城,我們趕到時,元四小姐已經棄車逃了,燕世子先屬下一步尋到人,已帶着人回了恒親王府。恒親王府請了郎中,目下已熄了燈,性命應是無虞。”那黑衣暗衛不摻一點情緒地禀報了方才的境況。

“淩遠帶人回了恒親王府?”至和帝問道。

“回皇上,燕世子和元四小姐二人同騎一馬,到了王府門前,燕世子便将元四小姐抱了回去。”

福臨盛聽罷,心下暗驚。燕世子當真大膽,如此一來,二人豈不是……元四小姐雖年齡尚幼,可追究起來,畢竟是王府的嫡女,到底是于名聲無益。

至和帝未再說話,大殿裏又陷入了安靜。

待得福臨盛覺得自己眼睛快要阖上了,才聽見至和帝說道:“你回去吧。”

那暗衛又倏忽消失,福臨盛這才忙打起精神,服侍至和帝就寝。

今夜天上無月,繁星點點宛若一個巨大的棋局。

至和帝躺在床上想了許久,想到姜老兒撚着胡子說這女娃命定河山,卻必須得一身正心定之人護着;想到他的摯友燕征為了保下英武侯府交出兵權解甲歸田,又将年幼的孫兒推出來捆了一生姻緣;想到他的胞弟寧願将自己的嫡長子逐出朔京只為守護一句判言;最後他沉沉入睡,竟夢到了許久未見的她,她仍是那樣,安安靜靜地笑着,聽他講萬裏江山。

次日清晨,元寧宛醒來時,日頭已照進屋裏,外面小鳥也叽叽喳喳叫個不停。

她迷糊間記得自己好像在林子裏,快要撐不住時,遇到了燕淩遠,後來……後來好像回府了?好像在馬上,夜風吹個不停,可她周身倒是溫暖。到底是怎麽回事?用勁去想時,只能模模糊糊記起幾個片段。

Advertisement

“小姐醒了!”落花端了盆子進來,便瞧見寧宛已經坐了起來。

“嗯。”寧宛軟軟地應了一聲。

她記得她好像受傷了,有個人要殺她!對,有人要殺她!

寧宛看向自己的手臂,果然,左臂上已包了起來,隐隐的還有些疼痛。

“小姐醒了那奴婢重新打了水來。”落花說罷,便又端了盆子出去。

寧宛活動了一下胳膊和腿,确認自己除了受傷的左臂,剩下的地方都完好無損這才放了心。

只是劫後餘生,更多的問題卻接踵而至。是誰要殺她?為了什麽?怎麽會碰到燕淩遠?和她一同出去的落雪和趕車的冬瓜都怎麽樣了?想來想去卻一點頭緒都無。還是知道得太少,連朔京城誰最可能同她有仇都猜不出來。

“小姐先洗洗臉,吃點東西。秦郎中說要按時吃了藥方才能好淨了,等會奴婢拿藥去。”落花已換了水回來,便過來服侍寧宛更衣洗漱。

寧宛這才得以問道:“落雪和咱們府上趕車的冬瓜可回來了?我昨日是怎麽回來的?可出了什麽事?”

落花聞言便一樣一樣答道:“難為小姐惦記着我們這些下人。落雪和冬瓜昨個下午些便回來了,只叫人給打暈了,說是在古井巷叫英武侯府的人發現的,送回來歇了陣便好了。小姐昨日裏尋不見了,是薛小姐來府裏同世子妃說的,一直到了天盡黑了,燕世子将小姐送了回來。”說到此頓了下,又嘆了口氣道:“也不知是哪裏的歹人,竟敢對小姐動手,還将小姐打傷了,這麽深的傷口……”

“那落雪人呢?”寧宛又問道。

“已沒事了,早晨起和落月兩個去将小姐昨日裏穿的衣裳都送去浣衣房了。”落花笑着答道。

這廂洗漱完了,那邊便有兩個小丫頭将做好了的早飯擺上了桌。俱是些清淡的菜樣并着熬得糯糯的粥,看去便知是特意交代過的。寧宛這便坐下。

才拿起筷子,便聽得外面落雪的聲音傳了進來。

“這些人當真是心眼都壞透了!緊着編排我們世子妃的不是,如今又說起小姐來了!我呸!我看最不檢點的就是他們了!”

落花也聽到了,作勢便要出去攔,卻被寧宛一把拉了回來。落花心內暗道不好,便瞧見寧宛面若冰霜,直挺挺坐在那裏。

“落雪姐姐別說了……讓小姐聽見怕是不好……”小點的聲音是落月的。

“我就是氣不過這些人!燕世子好心救人,讓他們都說成什麽了!”落雪的聲音大了些,應是快進屋子了。

寧宛騰地站了起來,徑直掀了簾子出去,落花驚得忙跟上,便見落雪落月站在門外,驚訝地看着面無表情的寧宛。

只聽得往日裏一向溫溫柔柔的小姐,冷着臉問道:“什麽不檢點?從頭說。”

“喂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知不知道現在朔京城裏都傳成什麽樣了?元四小姐年紀才多大,讓她知道了怎麽辦?”

英武侯府,燕淩遠收拾得一絲不茍的屋子裏,蘇子揚一臉焦急地急急問了一堆,薛慕舟也在一旁蹙着眉面露擔憂。

“傳什麽了?”燕淩遠問道。

“傳……”蘇子揚一時氣結,“說你和元四小姐有了肌膚之親,說元四小姐和世子妃伯母一樣……”蘇子揚說不下去了,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

“你為什麽要明目張膽帶着她回恒親王府?你想過什麽後果嗎?”蘇子揚複接着問道。

“想過。”卻不料,燕淩遠只淡淡地扔出兩個字。

蘇子揚和薛慕舟都愣在那裏。他們印象裏,燕淩遠一直是四個人裏最穩重的,自幼習武,兩年前還不到十歲便進了軍營歷練了一番,如今早已不同一般的少年人那樣沖動。所以他們聽到那些傳言是不信的,只覺得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沒想到燕淩遠自己承認了。

“這就是你想過的結果?”沉默了片刻,蘇子揚問道。

“方睿是不是跟着恒親王爺進宮了?”燕淩遠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卻問了這麽一句。

“應當是。”薛慕舟答道。

“不多時便會有結果了。”燕淩遠吐出這麽一句,便凝望着窗外的一株海棠,似靜止了一般。

蘇子揚和薛慕舟相視一眼,別無他法,也只得等着了。

“都怪奴婢,是奴婢的錯,奴婢不該多嘴。”落雪将今日在外面聽到那些傳言撿着能入耳的說了些,便跪在地上哭着認起錯來。

“世子妃上次是怎麽說的?你怎麽還不長記性!”落花見寧宛聽完後一言不發坐在那裏發呆,便急的出言教訓道。

“小姐!小姐!都是奴婢的錯,小姐莫要聽了外面那些壞了心的人瞎說……”落雪見寧宛不說話,也急的勸起來。

寧宛擺擺手,道:“你們都是府裏的老人,我想知道,我母妃從前究竟做了何事,自我回京,便總聽得些流言蜚語,我想了解清楚。”

落花落雪聞言,對視一眼,卻似有何難言之隐般,遲遲不願開口。

正此時,忽然落月進來禀道:“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來了,說來看看小姐好些了沒。”

寧宛呼了口氣:“落雪屢教不改,罰三月月錢,自己去找齊嬷嬷領罰。”言罷,才同落月道:“請幾位姐姐進來。”

落雪自垂着頭退了下去領罰。

寧詞寧如寧媛三個進得屋,瞧着寧宛仍在床上靠着,慘白着小臉,寧詞便道:“宛兒妹妹昨日定受了驚吓,祖父和大伯已着了人去查,定将那惡人懲處了。”

寧宛便同這位大姐笑了笑:“姐姐們快坐,宛兒已好些了,讓姐姐們擔心了。”

不料寧如卻說道:“還輪不着我們擔心呢。”

寧宛看向她,只聽寧如接着道:“宛兒妹妹真真是世子妃的親女兒,別的不說,還這麽小的年紀便能将燕世子勾了來,着實厲害。”

“寧如!不許胡說!”寧詞厲聲打斷了她這位二妹的話。

寧宛想要反駁,可她畢竟才只是個小女孩,聽得此話已覺羞愧,出口更是不知如何才好回應,最終只道了句:“二姐說笑了。”

寧如見這個四妹終是也有手足無措之時,心裏早已樂了起來,面上卻還是忍着,只道:“這怎麽是我說笑呢,這都是外面……”

“寧如!”寧詞作為長姐,畢竟已懂事了些,再一次厲聲打斷了寧如。

“大姐怎麽了?向來淑女,怎麽今日幾次斷人話語。”寧如瞥了寧詞一眼說道。

“那些話是你一個王府小姐該說的嗎?”寧詞反問道,“四妹妹還未完全好了,要關心着她些。”

一直未發一語的寧媛聽得她姐姐如此說,便點了點頭。

“我怎麽就沒關心了?我……”

話還未說完,便見齊嬷嬷連聲禀報也無,急急地跑了進來說道:“四小姐快到前院春和廳去,宮裏來了人,說有給小姐的旨意,世子妃讓老奴來領了小姐速速換了衣服過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