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負(下)

寧詞蹙眉,寧如驚訝,寧媛則一臉茫然地看着她姐姐。寧宛聞言,愣了一下,便起身準備更衣。

“既是有急事,那我們便先走了,改日再來看妹妹。”寧詞說罷,便領着寧如寧媛走了。元寧如心下吃驚,臨走也不忘回頭深深看了一眼寧宛,卻什麽都未看出來。

一應妝扮俱妥帖後,才由齊嬷嬷領着寧宛到了春和廳。

春和廳裏,寧宛的祖父、祖母、父親、母親及長兄均在,還有一個身材微胖的公公,手裏正托着個明黃的卷軸,這便是聖旨了。

寧宛尚不知道是什麽事,只見他祖父和哥哥都一臉嚴肅,祖母冷着臉瞥了她一眼便将視線轉到別處,她父親站在那裏看不出悲喜,而母親則一臉慈愛地看着她,可眼裏又像含了淚水。

寧宛将這許多疑惑都收進心裏,定了神便依次行了禮。

那微胖公公見此,便上前一步,同恒親王爺說道:“既四小姐已到,王爺看……”

“就在此吧。”恒親王說道。

便見那公公走上前去,展開明黃色聖旨,正聲念到:“恒親王府元氏寧宛接旨。”

寧宛居中,後面依次恒親王、王妃、世子、世子妃及寧宛長兄元方睿行大禮。

那公公便接着念到:“茲聞恒親王世子元啓同之女元寧宛,少而婉順,秉性端淑。溫良恭厚,有徽柔之質;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

其後均是言表此女品性端莊,寧宛愈聽愈疑,直至最後才陡然而驚。

“……又英武侯府世子燕淩遠少有才學,忠正行修。汝二人實天作之和,朕心甚悅,特旨賜婚,定于笄禮後擇吉日……”

後面仍幾句祝願,元寧宛已無心再聽。她尚才七歲不足,可到底已知道賜婚所謂何事,聖上在她七歲時便将她的姻緣一紙定論,實是令她不解和意外。而這件事,就發生在她遇到歹人的第二天,讓寧宛更加失措。離她及笄還有七八年光景,聖上緣何如此着急?

“四小姐,快接旨吧。”聽得宣旨公公帶着笑意的聲音,寧宛才猛地反應過來。這才忙行禮接旨。

待得儀式結束,恒親王才命人将備好的金裸子送給這位公公,着人妥善送出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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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寧宛,正托着那似是燙手般的聖旨,站在那裏滿臉茫然。

而英武侯府裏,親自前來宣旨的福公公微笑着将聖旨交到這位少年英才的世子爺手中,卻見他面色如常,只眼中,透露着些許不容置疑的篤定。

不過兩個時辰,聖上為英武侯府世子和恒親王府元四小姐賜婚的事便已傳遍了整個朔京城。上午坊間尚傳言燕世子同元四小姐私相授受已有肌膚之親,下午便話頭陡變,不知從哪裏傳出燕世子年少英勇救了元四小姐性命。又有那說書先生添油加醋一番演繹,終是變成了燕世子勇救元四小姐,感動了上天,欽天監的大人瞧着上天的指示,此乃命定姻緣,故而聖上傳達天意,下旨賜婚。

朔京城的市井百姓們并不知此中諸多細節,只聞這上午還是馬上就名節盡失的元四小姐,下午便搖身一變與英武侯府的世子成了天作之和命定姻緣,故而口口相傳,越發神乎其神。

而民間傳奇裏的兩位主人公——燕大世子和元四小姐,正處于兩種截然不同的境地裏。

蘇子揚和薛慕舟滿腹驚疑地看着燕淩遠領了聖旨回來,心內有諸多疑問卻又不知從何問起,一時站在那裏,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滿面糾結。

而燕淩遠則又恢複了往日的淡然,徑直坐到黃梨木雕花的靠椅上,神色如常地看着這兩個似有滿腹話語的人。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為何聖上突然下旨?”最終還是蘇子揚忍不住,最先開了口。

“是聖上、恒親王和我祖父當年便商量好的事,只是此時宣布了出來而已。”燕淩遠淡淡說道。

“當年?為什麽?我沒記錯的話,元四小姐才七歲年紀,這麽早便賜婚,在大周都是頭一回吧?”蘇子揚緊接着問道。

“祖父并未同我細說太多。只道這其中一半是因為寧宛命數,另一半是因為英武侯府的兵權。”燕淩遠回道。

而在恒親王府,這一紙聖旨,便如投入平湖的一個石子般,看似迅速沉沒,卻推開了一圈圈漣漪,越蕩越開,也越蕩越大。

寧宛坐在清萱閣自己的床上,對着木格窗下挂着的一串風鈴發呆。她仍是想不通,以她如今年紀,聖上為何要賜婚。

“宛兒。”

寧宛聞聲擡頭去看,見是她母親薛梓沁走了進來。

“落花落雪說你就直直在這坐着,娘親心裏擔心,便來看看你。”薛梓沁走過來,挨着寧宛坐下,輕輕捋捋她才剛顯出長度的頭發。

“娘,賜婚當是極重要的事吧?”寧宛想了想,終于還是問了出來。

“娘的宛兒聰慧,賜婚當然是極重要的事。”薛梓沁緩緩地道,見寧宛眼中迷惑更甚,便笑了下接着說道:“聖上親下旨賜婚,這是榮耀,是多少人都求不來的事。”

“可是我才七歲,笄禮都還未辦……我還以為,那只是娘親和孫伯母的玩笑話……”寧宛低着頭,小聲地說道。

“宛兒。”薛梓沁托住女兒的小臉,讓她擡起頭來看着自己,這才道:“娘親和你孫伯母都只是婦人,而這件事,是聖上、你祖父和老英武侯三位長輩一起決定的。”

寧宛心中更加驚訝。自己如何能入得了三位長輩的眼?

只聽薛梓沁接着說道:“宛兒,你是恒親王府的唯一的嫡女,注定便擔了比別人更多的責任。娘親不懂政事,只想着,大抵是咱們恒親王府和英武侯府之間需要這樣的聯系。宛兒興許覺得委屈,可是宛兒想想哥哥。你哥哥方睿因是我們王府的嫡長孫,自小時起便是王爺帶在身邊教養,那是何等的嚴厲。”

寧宛點點頭。哥哥刻苦,在王府幾月的時間她已大抵知道了些。祖父極嚴厲,對哥哥更甚,近于嚴苛。相比而來,她已是相當清閑。

“倒是還有一個原因。”薛梓沁忽然又淺笑着說了一句。

“什麽原因?”

“娘親這數次見面,瞧着淩遠是個好孩子,故而才默許了這門親事。宛兒放心,娘親永遠是向着你的,若淩遠不是這般優秀,娘親便是拼了命,也要阻了這姻緣。”薛梓沁忽堅定地說。

寧宛想了想,娘親到底是疼她的。反正她對于燕淩遠,并不讨厭,反而十分親近。還有這七八年時間,若是将來燕淩遠的心意變了,或是兩府上的意向變了,又或是她并不想嫁給他了,也可以那時再做定奪。

而此刻,她便是想要反抗,也沒有此等力氣。聖上金口玉言,豈有反悔之理?思及此,寧宛便又釋然了,開心地滾進她娘親的懷裏。這樣,就很好了。

日暮,朔京城裏次第亮起燈火,恒親王府裏,各房各院也漸漸地掌了燈。

落雪端了藥進來,看見寧宛仍坐在桌前專心地練着字,便有些心疼地道:“小姐才退了燒好些了,歇歇吧,明個再寫也不遲。奴婢端了藥來,小姐先喝藥吧。”

寧宛将最後一筆寫罷,擡頭瞧了落雪一眼,端起那碗黑乎乎的藥,仰頭喝了下去。因着苦味直皺眉頭,落雪忙将蜜餞端了過去。寧宛吃了,這才好些。

落雪瞧着小姐将藥喝盡,這便收拾了小瓷碗準備出去,還未轉身,便聽得寧宛喊她名字。

“落雪,白日裏叫姐姐們打斷了。你且同我說說,我娘當年到底是怎麽了?”寧宛問道。

落雪将才拿起的小瓷碗放下,面露難色,低着頭站在那裏,不知回什麽好,便支支吾吾喊了聲“小姐……”

“我如今許多事不懂,可也不想白白叫人說了,總想知道清楚些。”

“奴婢……不敢妄議主子們是非。”落雪忽地跪下說道。

“并非妄議,只想聽你講講實際事情。”寧宛正色道。

落雪很少見到寧宛如此嚴肅的樣子,在她的記憶裏,寧宛仍是什麽都不懂,還略略帶着些怯意的小姑娘,殊不知,經了那攸關生死的事後,寧宛也發生了改變。

每每看到胳膊上還未完全愈合的傷口,寧宛便能想到那時險些喪命刀下,又想到遇到如此令人害怕的事情,最先找到她的竟然不是恒親王府的人而是燕淩遠。而她回來時迷迷糊糊間聽見的王妃說的話,更是讓她心內委屈非常。

所以她想了解清楚,想知道事情始末。娘親是那麽好的人,故而寧宛覺得,這其中隐情,定是誤會。

落雪面露難色,遲遲不肯開口。

“你只需将你知道的說與我聽便好,我不會同任何人說起這事。”寧宛見她仍未開口,便補充道。

最終,落雪下定決心,開口說道:“世子妃出事時,奴婢還年幼,并不知詳細。”深吸了一口氣,才接着道:“只曉得,世子妃許是同哪個犯了事的大人扯上了關系,險些連累了王府,這才招致了王妃的厭惡。”

犯了事的大人?寧宛想了想,似乎不曾聽人說起過有類似的事情,便暫時記在心裏。有一點信息也總比沒有強,反正她還有時間,總可以慢慢查清楚的。

“謝謝你,落雪。”寧宛說道。

落雪聞言,驚得忙磕了頭:“奴婢不敢當!奴婢不敢當!”

落雪出去後,寧宛便接着練字,邊寫邊想着今日的事,不料這一寫,竟到了亥時。

落花進來勸過第三遍後,寧宛終是收了筆,伸了個懶腰,準備上床去歇着。

忽然,窗口的風鈴一陣輕響,輕輕推起的木格窗空裏飛進一個紙團。寧宛驚了一下,便小心過去撿起來展開,只見裏面寫着幾個透着淩厲的字:“我在窗外,同你說幾句話。燕淩遠”

寧宛為他半夜能進入恒親王府而深感驚訝,便試探着小聲問道:“是燕哥哥嗎?”

只聽窗外果然有人回道:“是我。外面人都睡下了,你放心,我只說幾句話便走。”

作者有話要說:

二初回來啦!累癱……

更新如約~小可愛們晚安~

注:賜婚聖旨內容“溫良恭厚,有徽柔之質;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參考自百度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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