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春深(下)

寧宛因着近日受了傷,故而這幾天都不再去清園學刺繡女紅。而她又歆羨大姐寧詞的繡藝,故而每日午後都自己在屋子裏練習一二。幸而傷的是左臂,倒既不影響她練字,又不影響她繡花。

才剛拿起針線,便見落花悄着聲進來。

“小姐,這是寧王妃給奴婢的,讓奴婢務必偷偷交給您看。寧王妃還說,小姐心裏透徹,既自己能想明白,她便直接同小姐說這些。”落花到寧宛身旁,拿出一個空無一字的信封來,交到了寧宛手裏。

寧宛接過,心裏尚有不解,于是便遣退了落花,自己坐到桌前讀了起來。

那信封裏是上好的玉版紙,紙上端莊秀麗的小楷字,當是出自寧王妃楊舒怡之手。

寧宛細細看去,大意是此次□□者是沈美人,寧宛此前所言不錯,這個沈湄确實要小心着些。又言她和寧王皆會暗地調查此人,讓寧宛不要再擔心。

如此說來,便和燕淩遠給她的消息對應上了。而沈湄又為何要有此舉動呢?寧宛尚不知道,她猜測可能是因為樓外青山樓上的那件事,可是沈湄如願進了寧王府,又為何對她窮追不舍呢?寧宛心裏總覺得此事還有更深的原因,只是她實在無力調查。

雖說恒親王府嫡出小姐的身份很是金貴,可是寧宛手下沒有可以查這種事情的人,她自己也無法多問。她在這座充滿了王公權貴的朔京城裏,仍是太過渺小。

寧宛嘆了口氣,将那玉版紙塞回信箋裏封好,又從櫃子最下面拿出她放貴重東西的小盒子,放進去收好。這才又回到繡架前,繡起了先前未完成的荷花圖。

随着松山書院的古舊大鐘再一次響起沉沉的鐘聲,書院裏的少年們又結束了這一天的課程。有錢人家自是馬車仆從早早的等在門口接自家主子回家,而沒錢的人家,或有住在書院的小舍裏的,自回了屋,或有住在城裏的,便自己背了書箱攜了書童走回家去。

而這其中,總有四個人顯得那樣與衆不同。他們既不坐了馬車回家,也不似寒門士子般只着粗布麻衣,這四位,照例是要到一品居二樓他們的老地方商量事的。

燕淩遠、蘇子揚、元方睿、薛慕舟,可稱得上朔京城這一輩的少年裏最出色的人,才剛過十歲,便已是許多世家夫人眼中必要争取的佳婿了,不過燕淩遠她們已不敢再打主意就是了。此刻幾人談笑風生走入一品居,讓茶樓裏的幾位百姓也贊嘆不已。

“聽說了嗎?這英武侯府的燕世子‘英雄出少年’,勇救了恒親王府的四小姐,聖上有意成全這段佳話呢!”

“可不是。我前些日子還聽那說書先生講這段傳奇呢!說這歹人貪圖錢財,竟将主意打到了恒親王府的小姐身上,多虧了燕世子出手相救。實乃英雄救美啊!”

這門口起坐着的兩個人說得熱鬧,卻不想全被進來的四人聽了去。燕淩遠板着臉率先上了樓,蘇子揚在後面強忍着笑意,元方睿笑着搖搖頭,薛慕舟則滿臉好奇看向前面的燕大世子。還是頭一回聽見百姓們說這一位的故事呢。

這兩人所言,也便是官方調查給出的說法了。元四小姐遇到了歹人,燕大世子出手相救,聖上得知這是天作之和便下旨賜婚,成就一樁美事。聽去完滿而令人羨慕,其中諸多隐情,怕是只有當事人才能慢慢調查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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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華的朔京城其實暗流湧動,只不過,有很多事還不能明說,各方勢力仍在觀望,卻已在歷史的舞臺上,躍躍欲試了。

“聖上給這個說法倒是如話本裏講的,令人羨慕不已啊,燕賢弟。”甫一進了隔間,蘇子揚便再撐不住,一邊笑一邊拍着燕淩遠的肩膀說道。

“齊王殿下到底是對寧王殿下有所忌憚。”燕淩遠卻沒有理會他,自顧自地分析起來。

“淩遠所言不錯。”元方睿也走過來說道。

“樓外青山只是第一步,誰料被宛兒突然出現打亂了,其後才只能在大殿上獻人,順利将沈湄送進寧王府。”燕淩遠說道。

“那既然他們的目的已經達到,又為何要刺殺元四小姐?”薛慕舟不解。

“這也是我們如今推測不出的。”蘇子揚接話,“沈湄應當就是齊王的人,是她派人刺傷了元四小姐,可是後面齊王的人又把她的人滅口了。難道齊王殿下是嫌棄這個女人辦事太蠢?不應該啊,人是他自己選的。”

“會不會是這沈湄擅自出手?”元方睿道。

“說不通。即使是擅自出手,齊王能那麽快就将後事處理妥帖,不可能先前不知道。可是他未加阻攔……”燕淩遠道。

“會不會齊王想借機往寧王身上抹黑,畢竟現在沈湄已經在寧王府裏。寧王一年才回朔京不到兩個月,此時若是讓他在聖上面前犯了錯,聖上一生氣……後果不堪設想啊。”蘇子揚感嘆道,便又說回了他那個萬古不變的科舉話題,“難道真的要站隊了嗎?我的科舉啊……”

其他三人已習慣了他這例行感嘆,只是想着前面那些分析。

“說不定真是如蘇兄所言。”薛慕舟說道。

“如今也只能查到這個地步,剩下的還需慢慢解決。只是看起來齊王比我們急得多,興許是時候考慮未來了。”燕淩遠瞧着窗外對面人來人往的樓外青山,若有所思地說。

“慢慢探着些家裏長輩的口風,鎮國公府皇後本家自是齊王一派,我們自幼也同他們少有來往,現今我們幾人也當提前做些準備了。”元方睿似有些無奈地道。

幾人均沉默了下來。他們其實才剛剛成長起來,所歷之事太少,只有燕淩遠因着一個世子之位還算有些權力,其他人不過是豪門世家中稍微出色些的公子罷了。長輩們将要做什麽決定,他們其實也奈何不得。人微言輕,只能是盡力争取。

但是,他們時間還多,他們可以慢慢籌劃,等到幾人都有足夠的能力承擔起重任時,怕也是這朔京腥風血雨的鬥争最為激烈之時了。

眼下,他們只需盡力磨練自己,好在那烽火到來之際,撐起家族的一片天地。

元寧宛、燕淩遠幾人都想要繼續調查此事,可是他們卻暫時沒了機會。只因,寧王殿下要回臨江封地了,沈湄自是要跟着帶回去的。

四月,立夏已過,天氣漸漸暖和起來。朔京城中許多樹木都已發了芽,次第綠了起來。柳樹長長的枝條随風擺動,似少女的長發被風揚起。一片新綠中,寧王爺的車馬到了朔京城的城門口。

送行的人沒有許多,百姓們到底還是更愛看英雄歸來,少有人關注寧王殿下一去臨江。

昨日裏至和帝已擺過宮宴,既是犒賞這位二兒子,又是對他明日歸去封地再有作為表示了期許。寧宛雖已随着王府衆人在宴會上為寧王殿下踐過行,可是思及王叔救命之恩,又念及王妃嬸嬸同她關系甚好,她仍是同薛梓沁說了,親自到城門口送別兩位才認識的長輩。

也就是這一次,她終于在樓外青山一事許久後,再一次見到了沈湄。

沈湄,如今已是寧王府的沈美人,穿着比那時高貴了許多的上好羅錦繡花裙,戴了兩支戲蝶穿花的金簪,手上還一對瑩潤玉镯,站在那裏便自帶了一股子妖嬈。對比之下,寧王妃楊舒怡便顯得端莊沉穩得多。寧宛眼中高下立判。

她見沈湄斜着眼睛看着她,一副不願多言的樣子,也便不去瞧那人,只專心同寧王妃說話。

“王妃嬸嬸那日送的東西,宛兒收下了。嬸嬸所言,宛兒必記于心中。”寧宛恭恭敬敬地說道。寧王妃到底是她長輩,該有的禮數,她一樣都不會差下。

寧王妃笑笑,拉着她的小手說道:“宛兒最是聰明,嬸嬸也記得你所言,定會小心謹慎。”

“嗯。”寧宛點點頭,“王妃嬸嬸到了臨江記得給宛兒寫信來,宛兒會時時念着王妃嬸嬸平安的。”

“好。我一到了臨江便給宛兒寫信,讓方旻也給宛兒寫信問好。”

元方旻是寧王和寧王妃唯一的兒子,也是目今整個寧王府唯一的一個孩子,長寧宛兩歲,是她堂哥。此次路途遙遠,并未回到朔京來,故而寧宛還不曾見過。不過寧宛總想,寧王和王妃都是性子頂好的人,那素未謀面的那位堂哥,想必也是極好的人了。

“宛兒也要同方旻哥哥問好。”寧宛笑着回道。

“不早了,啓程吧。”這時寧王走過來,直接走過沈湄,到寧王妃身邊,同寧王妃和寧宛說道。

寧王妃便擡頭溫柔地瞧着自己的夫君,繼而應了聲是。

“宛兒在府裏多聽長輩教誨,王叔來年給你帶些臨江的小玩意兒來,保管你喜歡。”寧王俯下身來,同寧宛說道。

“好。王叔一路順風,來年再回來看宛兒。”

“一言為定。”

寧王妃上了前面一輛低調卻精致的馬車,沈湄從頭至尾未發一言,瞥了寧宛一眼便回身上了後面一輛普通了許多的小馬車,而寧王,則翻身上馬,走在了最前面。

寧宛立在城門前,目送着這隊人馬漸行漸遠。還瞧見寧王在馬上回身朝她揮了揮手。寧宛也便舉起手來,用力地朝着寧王揮了揮。

臨江路遠,他們回來一趟已屬不易,此去相別,就要來年再見了。沈湄之事細節究竟如何,山高路遠也已無從查起,只能等後來的某一天,機緣來臨,解開最後的謎題了。

寧宛一時間感慨萬千,只覺一股不該她這個年紀應有的愁緒滿滿地布散在心裏。興許是因為初經送別吧。寧宛這樣想着,便也上了自家的馬車,回恒親王府,那個奢華卻人心難測的家裏去了。

而賜婚一事激起的浪花,終是在沉寂了許久之後,于榴花五月,激起了波瀾。

作者有話要說:

沈湄之事暫時告一段落,明天二初理一理大綱,後天(8.10)将會更新五月新事件~

另外,非常感謝小可愛 回憶 的營養液和歐陽的地雷~原諒蠢二初遲來的感謝(づ ̄ 3 ̄)づ謝謝每位小天使的支持,二初會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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