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十裏八鄉誰不知道我們家幹淨啊!”
和衷跟着她的腳後跟進院子,“就是、就是,早上我一眼瞅着這外頭的白牆那般的白,就知道這戶人家是這村裏最幹淨的。”
周言撲哧笑了,“你怎麽就這麽貧呢!但我聽着這怎麽就不像好話?”
“一般吧!”和衷的笑聲一頓一頓的,似乎有些害怕,周言詫異地扭頭看他,“我們家孤兒寡母的,應該是我們害怕你這個陌生人吧,你怕什麽?”
和衷臉色晦暗,揚起一個別扭的笑容,“天太熱,我只是有點中暑。”
“那趕緊喝點藿香正氣。”周言将和衷帶進朝南的小書房,一張竹榻,一張書桌,還有個書架子,橫七豎八放着周言和周波的書,周言指了凳子說:“就這間屋子,有點小。你先坐會兒,我給你拿藥和水。”
“先等會兒。”和衷的臉色的确有些白得不尋常,幽黑的眼眸裏藏着讓人看不懂的黑夜,“你就這樣把我招租進來了,不怕我是壞人?你家裏就你做主,你爸爸媽媽呢?房子多少錢一個月?你還沒問我住多久呢!”
周言抓抓頭發,“我家裏就我媽還有我弟,我弟你認識,就早上那個,我一會兒跟我媽說一聲就是了。房子、你随便給點錢吧!反正這麽小也就晚上睡個覺的事。”周言又指了東廂房,“那戶人家是大柳樹派出所的警察,外地的剛畢業,沒房子所裏給租我家的房子,所以不用擔心安全。”
和衷似松口氣,“這樣啊,我還真要歇一歇,這一天把我累的。”他說着擡起長腿往竹榻上一躺,長長地舒了口氣,“放心,房租我會給足的。”
周言白了他一眼,“一會兒我把這裏東西收拾收拾。”
“不用麻煩,我不嫌棄。”
“你不嫌棄,我還嫌棄呢!”周言順手将椅背上周波的套頭衫扯到手上,這裏沒多少生活用品,但是周言從小到大用的書啊日記本啊文具啊都在這裏。
周言出了書房,敲了敲腦門,嘀咕了幾句,這才去廚房找王麗珠,見了媽媽,便斟酌着将早上碰見和衷的話說了,自然将打架那段忽略了,王麗珠聽完,便做主說:“那就讓他在小書房住一段吧,房租也別收了,他那裏不能做飯,以後就讓跟我們一起吃。”
周言不滿,“媽,房租不收,還要倒貼吃飯,我這不搬石頭砸腳麽?這可不行,飯可以吃,房租必須要收。”周言不放心,扭身就走,“我去跟他談房租。”王麗珠在後面喊了兩句,周言裝沒聽見,若不趁熱打鐵把這事敲定,搞不好王麗珠就跟和衷說了免費的話了,那時候再翻臉就不好看了。
周言進了書房,便看見和衷躺在榻上似是睡着了,她放輕了腳步,将藿香正氣水放桌子上,打算出去。
“偷偷摸摸幹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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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言怒目和衷,“搞清楚,這是我家,我想來就來,什麽叫偷偷摸摸?”
和衷睜開眼睛,眼神好一會兒才調好焦距,甕聲甕氣地說:“房間不是租給我了麽,居住權歸我,當然就是我的了,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許進來。”
周言把手一伸,“那把房租拿來。”
和衷怔了怔,從兜裏亂摸,“小老板,太狠了吧,剛進門就催要房租了,比包租婆還狠啊!”
周言又笑了,跟這人還真沒辦法正經。
和衷掏摸了好一會兒,才掏出幾塊皺巴巴的錢,可憐巴巴地舉到周言面前,“就剩這麽多了,你收走了,我明天飯錢都沒了。”
周言不管他的可憐樣子,扯了那幾塊零錢過來,數了數,才十三塊,周言嘆氣,“真是個窮鬼,也幸虧遇到我了,不然你今天非露宿街頭不可。背井離鄉好玩嗎?家裏再怎麽不好,也是家,怎麽也有口飯吃,非要往城市跑,跑到城市又如何?還不是得過飽一餐餓一餐的日子?”
“您教訓的是。”和衷很是上道,“小老板,介紹點活計呗!”
“你還喘上了呢!”周言又将那幾塊錢塞給和衷,“叫我周言就是了。你找到工作沒有?”
“沒有。”和衷攤手,“我什麽都不會做。”
周言這才注意和衷的手,修長白皙,細皮嫩肉,根本就不像一雙幹活的手,倒似一雙藝術家的作品,周言疑惑,這家夥什麽底細?不像那些農村來讨生活的呀!
“我可沒吃過什麽苦,一直上學來着,後來實在上不下去,現在辍學了,所以離家出走了。”和衷很好地解釋了自己為什麽有一雙衣食無憂的手。
“不會學呗,誰也不天生什麽都會幹。”周言安慰和衷,“要不你跟我一起去打工?”
“好啊!”和衷爽快地答應了,眼睛裏閃爍着興奮的光芒。
周言搖着頭出去了,到底也沒說清楚這房租該怎麽算。周言站在屋檐下,默默算賬,開學的學費還差一大截呢,這家裏又添了人口,日子真難。
作者有話要說:
☆、禍害
周言介紹和衷去肯德基打工,可是沒半天狀況百出,實在是大少爺啊!周言和和衷站在肯德基大門口,周言摸着錢包,欲哭無淚,半個月打工工資沒了一半。周言恨恨地盯着和衷,都是這家夥惹的禍!
和衷也知道自己闖禍了,眨巴着眼睛裝無辜,攤着手還狡辯,“誰知道那油怎麽會噴出來的?你看,把我的手都燙個大泡。”
周言指着和衷的腦門,氣得半響說不出話,要是周波她早就五指山上頭了,這都什麽人啊!“你、你一上午,少收了48塊錢,打翻了兩個水桶,炸糊了49條雞翅,倒翻了7杯飲料,掉了3次漢堡,還燙傷了兩個人,你說還有什麽你幹不出來的?”
周言已經無力了,賠的錢、醫藥費,她的工資一下子就沒了一半,更可氣的是,經理居然給她結算了工資,客氣地将介紹人周言也請出來了。她失業了!開學的學費還沒攢夠呢!
周言一指戳在和衷手背的亮泡上,轉身就走,不管和衷在身後鬼哭狼嚎,這個人她是不敢招惹了,還是由着他自生自滅吧,至于房子,哼,今天就讓他搬家。
周言氣呼呼地坐了公車,一扭頭便看見和衷鬼鬼祟祟地跟了上來,還坐在她的前面,車裏的人不多,周言看着他巋然不動的後腦勺,火氣一股股往上噴,忍啊忍,內傷了。
“你跟着我幹什麽?怎麽這麽不自覺,把我害成這樣子還不夠?”忍不住了,周言戳了和衷的腦門一把,恨不能手指變成鋼棍,一戳一個洞。
和衷舉着手,扭頭可憐巴巴地瞅着周言,“我回家啊!”
周言眼前便是他手背上那可怕的大泡,好像燙的挺厲害?不能心軟,周言無視,“從今天開始你就沒家了。今天、立刻、馬上,搬走。”說完周言心裏舒服多了,一口惡氣随着這句“搬走”消散了些許。
和衷嗚了一聲,低頭看着自己受傷的手指,良久不吭聲,周言以為他會一直沉默下去的時候,他低聲說:“我會用心學習的。”
他低垂着眼,濃密的睫毛遮住了黑深的眼眸,周言看不到他眼底的情緒,但他的臉上的表情卻躍然眼底,那種帶着些許絕望或者是憂郁的氣質籠罩着他的全身,那句似無力卻透着無奈的話瞬間擊中周言某根神經,她似乎看見到處找工作碰壁的自己,什麽都不會的卑微到拼命努力的自尊,周言将頭扭向窗外,怎麽可以心軟,怎麽能忍?
“喂,我會努力掙錢付房租給你的。”周言的手臂被晃動了一下,再一下,“我給你打工償債怎麽樣?你就好心一次呗,我會回報你的。我只是、只是想在這裏多呆一段時間。”和衷聲音裏的誠懇,有種讓人無法拒絕的魔力。
周言忍着,繼續忍着。
“好吧?好吧?好吧?”手臂繼續被搖晃。
“你複讀機啊?”周言終于忍不住了,拍開他的爪子,“少動手動腳。”
“腳沒動啊!”和衷舉着手,微笑地看着周言,那表情忒欠揍,“我就知道你是個好心的女孩,從小就這麽善良。”
周言沒好氣,白了他一眼,“我跟你很熟嗎?為什麽要告訴你我小時候的事。”
“我沒問啊,我只是說一句覺得你很善良。”
“剛才不還是肯定句嗎,怎麽又變成覺得了?”周言被他的語言打擊的有點狠,再瞪他。
“別瞪了,眼白都出來了,不漂亮了。”和衷說話簡直是天馬行空。
“別繞開話題,我在說我哪裏不善良了?”
和衷聳肩,“我本來說你善良的啊,可是你不承認。”
“我什麽時候不承認了?”周言差點就暴怒了,“我從小就是個善良的人,見到只螞蟻都舍不得踩死,怎麽,你羨慕嫉妒恨了?哼,你這種人哪裏懂得五講四美是什麽。”
“對對,您是最善良的姑娘,所以絕對是不會趕走我的。”和衷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您這種品德必須要言傳身教,小老板對我以身作則,我會銘記于心、感激不盡的。”
周言噎住,貌似自己被繞進去了,什麽時候變成她答應不趕走他了?貌似自己趕走他,便是不善良了?
周言柳眉倒豎,還沒等她發怒,和衷便舉着他那只手可憐兮兮地說:“小老板,我的手很疼,家裏有什麽燙傷藥沒有?”
周言吞回怒火,算了,跟這種人計較什麽,她故意說:“沒有。”扭頭看窗外不理他了,“活該燙死。”
“心真狠,我死了對你有什麽好處?”和衷輕聲嘀咕,坐正了身子,低頭看着自己的傷口,臉上嬉皮笑臉的神色不見了,換上一臉的漠然,很久後露出一抹難明的笑容,将手随意□□兜裏,扭頭看着窗外的景色。
車子到了華源街,周言看和衷似乎睡着了,故意放輕了動作,從車門一溜煙地跑下去,心裏恨恨地想,讓你睡,坐過站最好,不過,還沒等周言在馬路牙子上站穩腳跟,後面的人就擠了過來,還不耐煩地說:“小老板,別擋道啊!”
周言無奈,懶得理他,揚着頭往家走,和衷一步就跟了上來,眯着眼睛說:“這麽大太陽,你出門也帶把傘啊,女孩子不都怕曬黑嗎?”
他肯定是故意的,周言的膚色不算太白,青春少女的紅潤,加上平日也不太保養,夏天也不用什麽防曬,看上去便有些黑了。
“喲,看上去你也不用防曬!”和衷露出兩條白皙的胳膊,比到周言身前,“我應該多曬曬太陽,膚色太蒼白了,像你這樣正好,我挺喜歡。”
周言拿不準他到底什麽意思,幹脆還是不理,繞着他走了。
“唉,小老板,那邊有個藥店。”
周言不理。
“小老板,借我點錢呗!“
“不要叫我小老板!”周言終于忍不住,“你還欠我房租呢,沒錢!”
“多少錢?我以後一定給你。”
“很多很多錢,你給,你給得了嗎?”周言舉着癟癟的錢包,舉到和衷面前,“我半個月的工資只剩下一半了,你賠我錢?你有嗎?”
“你有這麽生氣?你記好賬,我将來都給你,你要多少給你多少。”
“将來?哼,誰知道你會躲哪裏去,再說将來你就能有錢了?什麽人啊,動辄說以後,我只說現在,現在!”周言想起這兩天的經歷,就覺得糟心,忍不住嘆了口氣。
“人都說嘆一口氣少活十年,我說小老板,小小年紀不要總嘆氣啊!”
“要你管。”周言沒好氣說:“少活多少年都不關你的事,你還是正經想想做點什麽吧,總不能老這樣,幸虧遇到我,要是遇到別人,早趕走你了,哪裏還在這裏跟你貧?如果你總這般沒正行,不好好工作,還是趕緊回家找你媽去吧!”
和衷頻頻點頭,“您教訓的是,我學,什麽都學,你教我?”
“哼!”周言白了他一眼,從錢包掏出五十塊錢塞給他,“別跟着我。”
周言回到家,王麗珠不在家,周言看了眼放她房間裝着貨物的包袱,果然不見了,周言嘆氣,打算去華源主街的天橋上找她,她肯定又去擺攤了,大熱天出去,別中暑了。周言走到院子,碰到租住在東廂房的武平,低頭打算避過去,武平卻遠遠喊住她,“周言,你等一下我跟你說句話。”
武平是個剛從警校畢業的小警察,不是南市人,畢業分配到華源街派出所當警察,所裏不提供住房,給了住房補助便由着這些警察租房或自住房,武平便租住了周言家的兩間房。武平人年輕,熱情,經常會幫王麗珠母女做點粗活,很得周家人喜歡,但時間一長,周言便發現了武平的不對,他看她的眼神總多了幾分火辣,王在清因為武平的事跟周言嘀咕過好幾次,但武平為人又好,也不拖欠房租,給的價錢也夠高,更因為為王麗珠非法擺攤從城管那裏幫着協調過兩次。從城管手裏出來沒罰款貨物也照常歸還,這是需要大交情的,王麗珠很是喜歡武平,就連叛逆期的周波,對武平都很信服。而武平在人前人後對周言也很尊重,除了眼神火辣,倒沒什麽出格的,偶爾給周言帶點小吃的、小玩意兒,被周言拒絕了,也一直樂呵呵的。這倒讓周言更不知所措,所以能避開武平,周言都是躲着他的。
“武平哥,今天沒值班啊!”周言盡量讓自己自然地笑着。
“剛回來拿點東西,沒見着阿姨,她是不是去擺攤了?”武平幾步走到周言跟前,壯碩的身軀擋住了周言眼前的陽光,站住武平的陰影下,周言總有些窒息感。“剛才聽城管的哥們說,這幾天可能要嚴抓,所以提醒阿姨在家休息幾天再出門。”
“哎,知道了,武平哥,謝謝你,我這就去找我她回來。你忙吧!”
“我也去所裏,順路,我帶你去吧!”
武平平日騎着所裏的摩托車,周言趕緊推辭,“我還要去找周波,一大圈的,怕耽誤你的事,你忙吧!路也不遠,我自己去就好。”
“我倒也不着急。”武平看手表,“這會兒到了所裏,也是午飯時間,沒事走吧,我送你。”
周言仰頭看着武平憨厚的笑容,勉強露出半個笑容,武平看出周言的勉強,笑容也黯淡了,他垂下眼眸,手背在身後,頓了頓又打起精神來,“我們所對面有個小門店要轉讓,我想你要不要去看看?”
說起正事,周言便自然了些,這也是武平多次向王麗珠提起的,王麗珠總冒着被城管抓的危險去天橋擺攤,也不是個長久之計,還是盤個小門店是正經。周家的房子比較偏,在巷子深處,人流少沒什麽生意,所以用自家房子肯定行不通,可外頭臨街的房子,随着城市經濟的發展,越來越貴了,就一間十幾平米的小屋子每月的租賃價錢都不菲,王麗珠他們也看過幾次,有因為價錢問題而沒談好。
周言嘆氣,“派出所那塊兒,可不便宜。”
“我已經幫着問了,租戶急着用錢,可比市價便宜三成呢!”武平見周言不拒絕跟他同行,更興奮了,“要不,我就去談,以我的名義租下來,錢都好說,我這工作兩年也沒什麽花銷,錢都攢着呢,可以先借給你們。”
“那可不行,平哥攢錢還要買房子娶媳婦呢!我們哪裏能借?”周言趕緊撇清關系。
“什麽娶媳婦,我哪裏有那福氣。”武平的眼神又火辣起來,盯的周言覺得後背都要起洞了,她覺得渾身不自在,活該自己又提起不該提的話題。
“不是那樣,你是公務員不準經商,怎麽都不能讓你出面,回頭還是等我媽回來了,我們自己去問問吧!”
武平說:“那也行,我幫你留意着,你和阿姨早做決定,我推摩托車去,你等我一下。”說着飛一般跑着去推門房下停着的自行車。
周言緊步出了院門,“我去找周波,武平哥你先去單位吧,別誤了事。”周言是小跑着就打算向派出所反方向溜。
“哎,小老板,大白天,鬼鬼祟祟地幹什麽呀!”
一個不算太熟卻讓周言覺得相處了千年的聲音響起來,周言聽着武平已經啓動了摩托車,向擋在門口的和衷翻了個白眼,“你真是個禍害!”
作者有話要說:
☆、防曬霜
和衷一臉無辜。
武平騎了摩托車到馬路上,“周言,上來吧!”
和衷站在周言旁邊,“喲,這是誰?”
武平也問:“周言,這是誰?”
周言心裏恨不能兩人都消失,但臉上卻不能表現,只能硬着頭皮給他們兩人介紹。
和衷說:“呀,這就是那個警察啊!”
武平呵呵地笑了笑,“你就是新來的和兄弟吧,很高興認識你。”
和衷看都沒再看武平一眼,看着周言說:“小老板,我用你給我的錢給你買了個東西,給。”
周言對武平尴尬地笑了笑,才看向和衷手裏的東西,一個黃色的瓶子,瓶身上畫着個大大的太陽,是瓶防曬霜,周言顧不得武平了,一把奪過防曬霜,氣急敗壞地說:“你買這玩意兒幹嘛,多少錢啊?你怎麽這麽敗家,我又不用這個。”
和衷無辜地攤手,“藥店老板推薦的啊,說是便宜又管用,我覺得很适合你。”
“我黑還是白,關你什麽事?你憑什麽管我的事。”周言是心疼錢,防曬霜的價錢都不便宜,她雖然不買,但大體價錢還是知道的,也不知道這家夥花了多少錢,“多少錢買的?”
“還剩五塊錢。”和衷舉給周言五張一塊的票子,“多便宜啊,我剛才還試了試,似乎有點油,不過防曬系數高,50倍,還防水的。”
周言痛心疾首,可是真不知道該不該罵眼前這人,怎麽說人家也是好心,可是這麽貴啊!這個敗家子。
武平愕然地坐在摩托車上,完全充當起了路人甲,武平黑紅的臉更黑了。
“周言,我們該走了。”武平忍不住提醒周言。
“你先走吧!”周言心情不好,語氣自然不好,以前她可沒這麽大勇氣明顯拒絕武平,可這會兒根本沒顧上多考慮。
武平說:“可是,不是說好我送你的麽?”
“她說,她不想跟你一起走,你沒聽清楚嗎?”和衷冷冷地接了一句,順便給了武平一個冷峻的眼神。
武平的臉騰地紅了,他從摩托車上站起,和衷又來了句,“怎麽,人家不想跟你一起,你打算來硬的?打架?”
武平洩氣了,緊張地看着周言,周言只低頭反複看着那瓶防曬霜,研究它到底貴在哪裏,根本沒注意到和衷和武平的火藥味,她說:“武平哥,你先上班去吧,我還有點事,不着急。”
和衷給了武平一個和煦的笑容,武平臉又變黑,最終還是騎着摩托車走了。
和衷對武平的背影笑了笑,周言卻注意到了,“你笑什麽?笑得這麽詭異!”她看着武平的背影,一拍腦門,“哎呀,我腦子熱壞掉了,好像得罪武平哥了。”
“很重要嗎?”
“你懂什麽?”周言不耐煩,推開和衷,看着武平摩托車尾氣跺了剁腳,“都是你,我才變得不像自己了。”
“原本的你是什麽樣子的?”和衷抱着胳膊與周言一起吃馬路上的煙塵,“哭喪着一張臉,跟幾十歲大媽似的到處奔波掙錢、養家?就算是路人甲乙,為了一點錢,也要笑臉相迎?”
“喂,你說誰呢?”周言臉漲紅,“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呢?”
“不,不,我說錯了。”和衷一點都不理會周言的怒氣,“我猜猜,原本的你應該是什麽樣子的,應該穿着公主裙,有粉嫩的臉蛋、白皙的手,是家裏的小公主,偶爾為了買漂亮衣服跟父母撒嬌、怄氣,路上看到流浪的小貓小狗都要掉幾滴眼淚,每天就是看看書、聽聽音樂、跳跳舞,或者背着父母交個小男友,為了小男友幾句甜言蜜語做做白日夢。這是你原本的樣子?”
周言将指甲掐進掌心,鼓着眼睛瞪和衷,不知道該說什麽,這是每個女孩夢想中的少女生活吧?可是,這是她的人生嗎?她摸着指尖粗粝的繭子,覺得和衷那張臉分外的可惡,他是惡魔派來專門折磨她的吧?為什麽她要受這樣刻薄的譏諷?可是他說錯了嗎?他什麽都沒說錯,她周言從來就不是一個公主。
“給你。”周言将防曬霜扔給和衷,“既然知道我不是一個公主,也不用這麽名貴的玩意兒,愛給誰給誰。既然知道我是個對錢斤斤計較的人,那就趕緊還錢,不還錢就收拾東西滾蛋。”
周言咬着唇,眼圈紅了,雖然知道不能跟這種人生氣,可是還是忍不住。
和衷卻笑了,笑得莫名其妙,他胡亂揉亂了周言的短發,“喲,小老板,你生氣的樣子還真可愛。”
“誰跟你開玩笑了,我認真的,你馬上搬走,我再不想看見你,不想跟你說話。”周言跺腳。
“真生氣了?”和衷盯着周言的眼睛,“我開個玩笑嘛,你不是挺漢子的麽,怎麽就這麽經不起玩笑。”他将防曬霜扔到地上,“喲,誰掉的東西?”然後他又撿起來,誇張地拍拍灰,“哎呀,好像是一瓶女用的防曬霜,扔了也怪可惜的,小老板,既然咱倆一起看見的,就當是共同財産,給你用,但你得給我抵賬。”
周言的眼淚瞬間又被氣回去了,“你個混蛋。”
防曬霜最終還是被塞進了周言的兜裏。
周言拉了和衷一起去天橋找到王麗珠,将貨物都收拾進包袱,周言便指使和衷背着回家,王麗珠不好意思,非要自己背,被周言瞪了回去,“他白吃飯啊,長這麽高個子不幹活有什麽用?”
和衷說:“是啊,阿姨,我早起喝了三碗粥呢!別說抗這點東西,就是把您背上也沒事。”
王麗珠笑着拍了拍和衷的肩膀,“還半大小夥子呢,三碗粥抵什麽事,早餓了吧?那趕緊回家,阿姨給你做飯吃。”
和衷笑得燦爛,“阿姨您人真好,又漂亮,又和氣,還這般善解人意。”
王麗珠越發樂了,“嘴巴真甜。”
周言嘀咕,“馬屁精。”
和衷偷偷給她拌了個鬼臉,便跟着王麗珠身邊,跟她雜七雜八地交談着,倒讓周言像個外人了。
午休時間,周言躺在王麗珠身邊,老風扇呼呼地吹着,周言眯着眼睛,來回翻身,王麗珠問:“怎麽,睡不着?”
“嗯。”周言将小衫往身上扒了扒,“熱死了。媽,這麽熱你別出去擺攤了,要中暑了怎麽辦?中午碰到武平哥,說這幾天城管要抓呢!”
“武平也跟我說了。”王麗珠嘆了口氣,“他也跟你說店面的事了?”
“這麽不是個辦法,如果價錢差不多,我看還是租下來吧!這樣您也不用每天這樣累。”周言将頭往王麗珠身上靠了靠,感受着媽媽身上的微涼,“家裏還有點錢就拿出來租店面吧!”
“那不行,那是留着給你交學費的呢!”王麗珠拒絕,“你想都別想,我這樣挺好,天橋雖然亂點,但是人流量大,也沒什麽成本,擺攤雖然掙不了什麽錢,但是維持家裏開銷還是可行的。你不用擔心我,好好念書就行了。媽還等你大學畢業,找個好工作,我好退休享福呢!”
周言鼻子有點酸,“會有那麽一天的。”她将頭往媽媽懷裏更緊地湊了湊。
“這麽大還膩膩歪歪的,熱死了。”王麗珠笑着推開周言的腦門,“大中午不在自己房間睡覺,跑我這裏,就鬧這個呀?”
“不是啊!”周言趴到床上,手撐着下巴,“我是問你,那小子中午跟你嘀咕什麽呢?媽,你可別輕信他。”
“什麽小子的,他有名字,才比你大一歲就出來讨生活,是個懂事孩子。”王麗珠對和衷的印象顯然是很好,“他問我擺攤的事呢,應該是想學擺攤!”
周言腦補着和衷蹲在天橋上擺攤的樣子,一陣惡寒,她甩了甩頭,“他擺攤?白吃還差不多。”周言翻了個白眼,“中午的飯菜大半都被他吃了,這樣吃下去,別說您擺攤養家了,就算我們全家擺攤都養不活家了。”
“正長身體的時候,自然吃的多。”王麗珠拍了拍周言的臉頰,“你平時挺好的一孩子,怎麽就跟和衷較勁?怕他不給房租?”王麗珠笑着從枕頭下掏出一沓現金,“給,人家給的房租錢。”
周言一把搶了過去,“哇,這麽多。”她仔細數了一遍,“這還差不多,總算不吃白食了。”周言眯着眼睛,“媽,有了這錢,我們是不是可以租店鋪了,那排房子是西三街老舅家的,跟姥爺家還挺近的,我跟他說讓一個月一個月的交房租,只要我們經營得當,維持下去肯定沒問題。我已經想好了,那是個路口,近學校也近新建的華源商場,店裏賣點年輕人的服裝,門口擺點發卡小飾品什麽的。”
王麗珠一直挂着笑容,“都依你。但是錢也得留着點,和衷說要跟我一起合夥做生意呢!”
“不行。”周言将錢抱在懷裏,“這麽點錢也就夠半年的房租,加上夥食費,怎麽可能還給他入夥呢?”
王麗珠蹙眉,“我可是答應他了呢!他住那麽小個房間,我們就算收房租也就意思一下就行了,若不是答應教他做生意,我哪裏能收他這麽多錢?言言,我們家是窮點,可是也不能真鑽錢眼裏了呀!”
周言洩氣,“知道了,知道了。”她将錢往王麗珠懷裏一塞,倒頭便睡,“就我市儈,掉錢眼裏了。”
王麗珠想說什麽,最終嘆了口氣,将錢塞進女兒手裏,低聲說:“家裏你做主,那你想怎麽就怎麽吧!”然後慢吞吞地躺下,把背遞給周言。
周言翻了兩滾,又坐起來,憤憤地說:“你生氣也沒用,反正你都說了我當家,房租和夥食費按市場價交,多餘的錢我幫他進點貨,他自己到天橋賣去。”
王麗珠的肩膀動了下說:“你覺得好,那就這樣吧!”
“反正他不是對天橋擺攤挺感興趣的麽,大不了我陪他練攤呗!”
作者有話要說:
☆、犯沖
想好了未來的方向,周言也睡不着了,幹脆起床興沖沖地去找和衷。
和衷的房門未關,周言敲了敲沒人應,便走了進去,和衷不在屋裏,竹榻上扔着他上午穿的T恤短褲,周言四顧一掃,拍了拍腦門,這幾天忙的,都忘記收拾東西了。
周言趕緊翻了翻書架,慶幸了下,還好,筆記本什麽的都沒人動過,她随手抽出一本書,翻了翻,不覺微笑,農民伯伯被修了眉毛,補了長發,嘴唇還被描紅,都是上課無聊的傑作啊!
“我看看,這是什麽?”一只手從身後探出将周言的書抓走,“哈哈!”
“喂,你幹什麽?”周言轉身,抓住罪魁禍首的手腕,“鬼鬼祟祟的,快還給我。”
和衷很容易将周言掙脫,将書本舉到周言腦袋上,一邊笑一邊翻,“喲喲,這都是什麽呀?這畫的是裙子?哈哈哈哈!”
周言的臉漲紅,墊腳夠書,“不準看,給我,不知道翻看別人隐私是犯法啊?”
“我看看嘛,你寫的字挺漂亮嘛!”和衷将書舉得更高,一邊退一邊舉着看,“別這樣小氣,一本語文書而已,又不是日記。”
周言追和衷,和衷退,手腳都沒他長,自然是搶不回書了,周言氣得狠狠捶了和衷兩拳頭,“你去死吧!壞蛋小子。”
“哎呦,好疼啊!”和衷裝模作樣地叫喚,還夾雜兩聲“哈哈”,周言漲紅了臉站在屋中央,憤恨地盯着和衷,慢慢瞪大了眼睛,和衷聽她半響不出聲,把目光從書上挪出來,上下打量周言,“氣傻了?”
周言跺腳,指着和衷咬牙切齒地說:“你這個流氓。”随手抽了本書就往他腦門上扔。
和衷下蹲躲過書本,剛要站起,周言已經在喊,“不準起身。”她自己也轉身面對着牆壁,嘴裏還碎念着“流氓、變态”。
和衷蹲地下,抱着雙腿,無辜地說:“我穿着內褲呢!”
周言厲聲說:“穿衣服,趕緊!”
和衷站起來,抓了T恤短褲往身上罩,“哎,我這不是剛洗完澡麽,還沒來得及把衣服穿上呢!”
“你不能把衣服帶進洗澡間穿好了再出來啊!”
“你們不都睡午覺了麽,誰知道你突然出現在我房間。”
周言鼻子都氣歪了,轉身指着和衷,“你還有理啦?什麽叫出現在你房間?”又突地轉回牆壁,“快點,穿個衣服磨磨唧唧的。”
和衷把褲子拉鎖拉上,忍着笑,“好好,是我說錯了,這裏都是你的房間,你愛什麽時候來就什麽時候來。”
“不要偷換概念。”周言忍住動手的沖動,“總之以後在家裏注意了,衣着一定要整齊,不然我揍得你找不到北。”
“現在就找不到北啊,南市真奇怪,路都是斜着的,我一點搞不清方向,找這裏找了好幾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