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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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彈聲響起的時候王曲下意識把視線轉向身邊的魏君灏。

這個冷漠的男子,即使是在這樣危急的關頭,似乎也沒能收起對她的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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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亂不堪的敘利亞城市周邊處處彌漫着硝煙,這個讓人絕望的地方,除去戰争外,還有最讓人不能忍受的幹燥與悶熱。整個城市幹燥得如同被一個密不透風的玻璃鋼罩起來了,喝下去的水立刻變換為成串的汗水,從人們的額上淌下,個個嘴唇幹裂。

透藍的天空,懸着火球似的太陽,雲彩好似被太陽燒化了,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在敘利亞駐站的第四十二天,似乎也是最熱的一天。今天王曲和攝像師兄趙末任正在大馬士革郊區的一個廣場上采訪,近來局勢愈發動蕩,她和師兄趙末任的工作強度大增,有時一天要直播連線數次。就在不久前,因為教派沖突的問題,他們兩個人被派采訪,沒想到在即将回程的途中發生了一起大爆炸。

那是50米開外的一起大爆炸,在大馬士革廣場中心地帶。

瞬間沸騰的緊張氛圍讓街上的行人和車輛在一瞬間全部撤離。由于滞留在廣場中心,王曲和趙末任只能下車趴在地上。

王曲在心裏做了最壞的打算,或許橫飛掃射的子彈命中她的腦袋,或許炸彈爆炸讓她半身不遂,但無論哪一種她都已經做好充分的心裏準備。

突如其來的爆破聲萦繞在人耳邊,好似心裏某一處角落也撕裂開來,王曲只覺得腦海裏一片混亂,随即有人扯了她的肩膀。

“冷靜,不要害怕!”是趙末任,他說完後迅速将手上的頭盔扣置王曲頭上。

緊接着,他又快速将王曲推向前來支援的敘利亞安全部隊人員。

這一系列動作在王曲還沒反應當下進行,随後王曲被安全部隊人員連拖帶抱撤離了危險區域。與此同時,安全部隊與武裝人員發生激烈交火,保護王曲的士兵見機将她扣在了另一只有力的手上。

刺眼的陽光讓人頭昏腦脹,這股力道将王曲帶進一輛裝甲車內。一來一往的拉扯讓王曲愈發的混亂,不似以往的沉着冷靜,只好像有什麽堵在心口怎麽都喘不過氣來。

王曲就是在平靜下來之後發覺的魏君灏。

悶熱的車內讓人幾乎一下子被汗水浸透,王曲從魏君灏剛毅的臉頰上看到了串串汗珠。他淡淡看了她一眼,然後默不作聲觀察着外頭的動向。

王曲混亂的腦袋似乎更加混亂,平複下來之後整個人仿佛被抽了氣般連張開口都很難。

車內還有一個敘利亞士兵,他時不時用英語和魏君灏交流,樣子看起來十足恭謙。

王曲清楚記得魏君灏不是軍人,可是此刻他的警惕性卻比任何一個部隊轉業訓練下來的人強很多。他的雙目炯炯有神,拿着槍的手好像随時準備掃射。

槍擊聲此起彼伏,不過沒有一會兒便安寧下來。王曲順勢朝外頭看了一眼。似乎沒有暴亂。她心裏還惦念着趙末任,他将她推到安全部隊人員手中,他自己還在那輛車旁……

焦急等待下過了莫約五分鐘有餘,王曲見情形穩定的差不多便急着鑽出車外,不料一只手臂被人扣着。

“為什麽不穿防彈衣。”

是魏君灏。他的聲音有當主播的潛質。平靜聲線根本不像是在問人問題,那陌生又熟悉的中文讓聽慣阿拉伯語的王曲有片刻失神。

王曲不知如何作答,她只覺得防彈衣穿在身上太重影響工作,再者敘利亞政府對中國記者比較友好,每次外出采訪都會派兩部裝甲車進行護送,她沒有太多的顧慮。

眼下被他這樣緊盯着逼問,王曲突然覺得像是犯了滔天大罪。

魏君灏好似也沒有特別想知道她的答案,自顧自繼續觀察外面的局勢。他的身邊沒有助手,沒有保镖,沒有西裝工整的高大男人。今天的魏君灏只是一個很普通的男人,可即便如此,王曲也知道,她逃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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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的時候暑氣消下去很多,但依舊悶熱。中午的爆炸只是千百次爆炸中的一次,到了現在,街道上的小孩甚至滿臉笑容追逐打鬧。這裏的空氣、泥土、軍人、部隊、小孩、少婦、學校、餐廳……王曲來這裏僅僅是四十多天,卻好像是幾個世紀。

王曲記得來這裏的第一天落腳在一個酒店裏。當時酒店裏剛好舉辦一場婚禮晚宴,由于安全原因不便外出,那對夫妻的婚紗照就選擇在酒店幽暗的樓道裏取景。層層的安檢讓前來赴宴的人們感到疲憊,而本該晚上九點鐘才開始的宴會,但八點剛過就已經有客人離席回家了。在中國結婚的時候都講究良辰吉時,顯然在這裏已經顧不了那麽多。王曲的心似乎在那一刻已經被觸動,她從來沒有那麽大膽地張望過,好像這就是一場曠世婚禮,比世界上的任何一場婚禮都具有紀念價值。

想着,又覺得時間不過轉瞬。

由于中午突然爆炸事件的影響,上級紛紛打來電話慰問。王曲表示一切無須擔心,自己非常安全。但無奈領導似乎對她的話并不深信,反倒是趙末任的情況沒人多做擔心。

扛攝像機的趙末任作為王曲的師兄,在各方面都相當照顧她。今天情況危急,趙末任真如當初拍着胸脯那樣說的,“作為大你一輪的叔叔,我保護你。”

每周五是敘利亞聚禮日,大馬士革室內交火頻繁。恐怖分子可以通過多種渠道滲透進入大馬士革城內,武器可以藏在運送蔬菜糧食等日常生活用品的卡車內,或者藏在一般車輛的車門中。政府軍有能力,有勇氣圍剿恐怖分子武裝。但反恐難度大,任務重。

看,沒多遠處那座隸屬于軍方的大樓牆壁與玻璃被炸出的一個個大窟窿亦是那樣顯眼。那緊鄰着的另一座大樓在夜晚的時候時常是亮着燈的,人們還是會照常在裏面工作。

王曲靠在牆上看着周圍破碎的磚瓦,無論環境怎麽樣,她都在強迫自己适應。

這四十幾個工作日下來,王曲和先後前來的一夥工作人員的感情都非常不一般。雖然是慢熱的性子,但在如此戰亂的地方,她的心不自覺和同胞走的更近。

以前王曲一個人活得說不上自在,但多少也算潇灑,可在戰争面前,所有人都顯得那樣渺小。她是被派駐守在敘利亞報道的唯一一個女性,但過了今天,不知道會發生什麽變數。

“狡猾,又欠你一個人情。”王曲笑說。

趙末任:“我不介意你以身相許。”

王曲搬了條小凳子坐在趙末任旁邊,他正在導數據。中午緊急關頭,人人自顧不暇,王曲沒有理由要誰非得将自己放在心上。而趙末任卻似乎真的有些特別,他現下無關緊要的神情讓王曲覺得很珍貴。

王曲靠近搭着趙末任的肩,兩人如同好哥們一般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我是很認真地和你在探讨這個嚴肅的問題。”

趙末任頓住手上的動作,相當正經的開口:“無關人情,危難關頭,誰都有義務保護身邊的弱者。”

王曲用手托住腮幫子,知道趙末任的脾氣便不再開口提。

王曲很喜歡記錄生活中的點滴,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養成的習慣,知道自己的記憶力并不是那麽好,并不是所有人的臉都能牢記,那些腦海裏沒能深深記得的臉龐讓王曲有些傷感,她嘗試用作畫,但是結果不太理想,所以王曲開始用相機記錄。

“曝光太嚴重了。”王曲指着顯示屏上的一張照片說。

“是麽?”趙末任事不關己高高挂起。

王曲皺起眉掐了一把不太嚴肅的趙末任。

其實趙末任一張娃娃臉總讓人誤會年紀輕輕,他厚重的無框鏡片戴在眼睛上俨然一個斯文人。王曲第一次見到趙末任的時候他嘴上正叼着一個紙杯,左手一臺筆記本,右手一臺攝像機,那副樣子哪裏像是一個近四十歲的人。

王曲很慶幸自己被分配和趙末任搭檔,第一感覺總不會差太多。果不其然,趙末任人亦很好相處,經驗豐富的他很多時候會告訴她應該怎樣做好各個細節。

王曲甚至很喜歡聽趙末任講故事,從新加坡留學,到加拿大打工,驚險的打鬥,有趣的擺地攤,做乞丐,拉幫結派……他是一個人生經歷豐富的人,什麽事情都可以講上半天。

想着,王曲被趙末任敲了敲腦袋,“看,那邊那個中國男人,他奶奶的讓他吃的什麽,竟然長得那麽好。”

王曲順着趙末任指的方向望過去,那裏站着一個身着墨綠服飾的東方男子,身材高壯。他正和翻譯交流着什麽,表情看起來很嚴肅冷酷。他側臉的線條感很好,的确很帥,能把老土的墨綠色衣服穿得英姿倜傥。

“你猜,我怎麽知道他是中國人的?”趙末任挑眉,眼角細微的皺紋被捋平。沒等王曲回答,趙末任便搶着說:“下午我拍攝的時候聽到他和咱們老大說話,講的是中文。你沒有見到老大點頭哈腰的态度,真是亮瞎了我的雙眼。啧啧……據說大使都親自來了。”

王曲随意點點頭應了一聲,她一直不知道他是什麽身份。

趙末任見王曲興致缺缺,拍了拍王曲的腦袋說:“這組鏡頭我等下要剪輯好上傳,你自個兒玩哈。”

“要開飯了,你連晚飯都不要吃了是麽?”王曲歪着頭打趣說。

“行了,我自個兒晚上做宵夜吃,你要不要賞臉?”趙末任說完掐了掐王曲的臉頰,準備風一樣的從她身邊閃過,卻差點摔了個狗吃屎。

“好啊。”王曲忍着笑。

看着趙末任離去的方向,不經意轉頭,見着魏君灏朝自己的方向而來。

魏君灏臉上的表情似乎永遠都帶着疏遠、傲慢,或者可以用厭惡來形容。王曲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夠讀懂,但是這幾個形容詞足矣讓兩個人之間隔了一條銀河。

作者有話要說: 正式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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