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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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間壓抑的沉默籠罩上空。
王曲早該想到,她的自導自演教誰看不出來,索性也不再僞裝,“天涯海角可以麽?”
說完不等人臉色側過身,看着墓碑上的三個字:章子茜。
王曲從一出生相伴到不到五年的母親,她很美,雖然在病痛的折磨下她的頭發寸短。但王曲記憶中的小時候只有開心的片段,雖然她的爸爸不知在何方,但是她有媽媽就夠了。王曲從來不強求什麽,那個不讓她叫叔叔的叔叔每次來都會提前交掉醫藥費,她唯一的希望是多見見那個叔叔,因為她覺得叔叔和幻想中的爸爸很像。
可是,她記不清了,她記不清母親的樣子了,連那些支離破碎的記憶仿佛都是假的。即使深夢中,她依然看不清晰。她甚找不到任何一張母親的照片,找不到任何一點關于母親的痕跡,老宅子裏母親的遺物全都不見。她像被這個世界遺棄的孤兒,不知如何是好。
王曲母親去世時是王冠秋出面處理的一切後事,她所能做的只是像一棵落到水裏的浮木,毫無目的地随河流向前。幾天後她在葬禮第一次見到了自己的“父親”,連照片都沒有的墓碑前,他父親王雨夏的名字刻在石碑上。
母親葬禮的當天她見到了魏君灏,第一次見到。一行三個人,王冠秋,魏君灏,她。多麽凄涼。
往後的每年,同一時間同一地點她都能見到魏君灏,王曲不知道他為何如此,但這仿佛成了一年一次約定俗成的見面。
她想,她該是有勇氣。
“魏君灏。”她冷冷的聲線。
“我不會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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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君灏緊盯墓碑上的深刻的三個字,王雨夏。
王雨夏作為魏君灏的貼身保镖,在魏君灏六歲的時候死亡。
魏君灏眼睜睜看着伴随自己六年的叔叔被亂刀砍死。最殘忍的死法不是一槍斃命,而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鮮血從王雨夏的脖子上噴湧而出,緊接着又有人從他背後偷襲,長長的西瓜刀穿透王雨夏腹部。變态的九個人圍着身材壯實的王雨夏,他們用刀,用斧頭,用鋸子。
王雨夏孤軍奮鬥,以一敵九,即使他那時雙手持槍,但在眼前專業訓練的人面前還是顯得尤為弱小。有人拿起斧頭砍在他身上,有人拿起刀刮出他臉上的皮膚,悶哼聲不止是王雨夏的,魏君灏躲在樹上,他用手捂住口鼻,但是他還是沒能讓眼淚止住。
王雨夏屍體被四分五裂,變态的叛徒甚至将他的手指頭一根根鋸下來。
骨頭碎裂的聲音一并湧上魏君灏的耳邊,漆黑的深夜,他們躲過埋伏,躲過雷雨,躲過子彈,終究沒能躲過最後一劫。
睜開眼,他不能讓時光倒流,但他現在掌控一切。他不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六歲孩子,不再是眼睜睜看着自己想救的人死在亂刀下的弱者。現在他掌控着整個國家乃至整個東南亞的軍火組織,他是魏君灏。
“我不會嫁給你。”——毫無溫度的聲音一直回蕩在魏君灏耳邊。
王曲的脖子瞬間被掐住,力道不足以讓她窒息,但是她整個人動彈不得。魏君灏一只手便握着她的生死,他只要稍微用力,三分鐘時間內,她必死無疑。
“你有本事再說一遍,不,再說第九遍。”他靠近她,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不到一寸。
王曲試圖掙紮,但是她剛要發出聲的喉嚨被他再一次掐緊。
她手無縛雞之力,她即将窒息。
對,她一直是手無縛雞之力的。
她是一個自學成才的女孩兒,她常常一個人生活在大宅子裏,一個心理醫生,一臺電腦,一個照相機便是她的一切。
可她還需要錢。
初二的夏天,王曲的初潮在自己絲毫沒有準備的情況下來臨。她像很多女生一樣害羞緊張,她羞怯地告訴那個照顧她的心理醫生。
王冠秋笑着将女生該用的一切型號衛生巾帶上,一并來的還有魏君灏。
這是一項變态的成人禮。
文身師微笑着拿着銀色的針,王曲掙紮的身子被人按住,在疼痛中她的手臂內側多了永遠不能抹去的三個字母:JH.W
而魏君灏就好像一個高高在上的主人,他衣冠端正地坐在她的面前對她說:“你是我的,我的未婚妻。”
可王曲分明在他臉上看到的是滿滿的厭惡,對她的厭惡。
那時王曲還小,但是最起碼的男女感情她懂,她沒有傻到天真的以為自己撿到寶。她還有自己暗戀的對象,有自己憧憬的白馬王子。一切都不該像眼前這個陌生人說的那樣,于是她反抗,她第一次說:“我不是你的未婚妻!王冠秋!我不可能會嫁給他。”
王曲無力地笑。何止未開口說的第九遍,她在心裏說過不下千萬遍。
風吹動山坡上的小草,連帶墓碑前的小雛菊都凋謝。
王曲吸了口氣,淡淡說:“好,我再說一遍,我不會嫁給你。”
王曲說完後分明在魏君灏的臉上看到滿滿的憤怒,但是他在笑。
魏君灏的手從王曲的脖子上輾轉到腰上,一個用力,她跌進他的懷裏。
脖子上的束縛不再,王曲止不住咳嗽。
魏君灏輕撫她的背,他看起來這般溫柔多情,他輕聲對她說:“我想娶你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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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讓王曲整個人毛骨悚然,随着一陣騷亂,王曲被人推倒。緊接着的耳邊是王冠秋大聲的叱喝,中間夾雜有陌生人的怒罵,嘈雜聲一片。
王曲的身子被人擋着,她的手心因為摔倒時與地面摩擦有些鑽心的疼。魏君灏擋在她眼前,他右手上握着槍,雙目斜看坡下的情況。他看了一眼王曲,然後眼見他周身的保镖一下子湧上。與之前的恭敬成鮮明的對比,對方顯然不是善類,此時的他們怒目猙獰,仿佛一群瘋狗。
七個人,尾随魏君灏而來的七個保镖。
魏君灏起身,他雙手慢慢向上舉。王曲原以為他是要投降,誰知他持槍的手一個迅速,對方有兩個人聞聲倒下。緊接着另外五個人拿起槍齊齊指向魏君灏。
他們似乎有些膽怯,似乎也并不準備開槍,又似乎在等待什麽。
魏君灏站直了身體,他的目光是無害的,似乎根本就不屑于看眼前的幾個人。
王曲只感覺自己無力,她有些慌亂,但是下意識要自己冷靜。她看到魏君灏的眼神,似乎在說:不要動。
“啪啪啪”
王冠秋鼓掌向前,他漫不經心地來到那幾個人身後。
“很好,很好,各個都灌了豹膽。”王冠秋來到一個正對魏君灏的人後面。
那個人顯然有些緊張,他一動不動地拿槍指着魏君灏,似乎在威脅身後的王冠秋。
王冠秋的聲音不大,但足以讓在場的所有人聽得清清楚楚,他不知道是對那個人說還是對全部幾個人說:“蠢貨,你們來魏家的第一天就知道背叛的下場。”
緊接着不等他們轉頭,這幾個人被王冠秋等人從背後用槍指着腦袋,這中間絕對不超過兩秒鐘的時間。而王曲根本就沒有看到是從何處冒出來的人。
“背叛?嗯——毫無新意。”王冠秋說得那樣鄙夷,好似每次王曲做錯事之後他出現時的那副神情。然後王冠秋當真轉過頭“教育”起王曲:“我常常告誡你,做什麽事都要量力而行,不然的話——自己怎麽死的都會不知道。”
随着王冠秋話音落下,王曲眼前幾個人齊刷刷的全部倒下。
滅聲槍幾乎沒有發出聲音,可王曲的耳朵裏甚至一陣嗡鳴聲。她腦海裏翻湧出在敘利亞時眼見的恐怖襲擊,不禁讓人膽戰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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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一排屍體,說不怕是在自欺欺人。王曲忘不了第一次見到屍體的時候,那天她的母親靜靜躺在床上好似睡着,發白的臉上有些青色。
再一次見到屍體是在敘利亞。戰亂的地方,屍體好似再尋常不過,那些被炸彈直接炸死的屍體面目全非。她的腳邊就是一排血肉模糊的屍體,沒有溫度,有些甚至翻白着眼珠。
王曲維持蹲在地上的姿勢被魏君灏強勢拎起來,她現在只覺全身如同虛脫般,她站不大穩。風似乎越來越大,魏君灏甚至懶得說一個字,他只是緊緊看着地上的王曲,似乎還有一樣東西可以讓他煩躁的心情稍微得以平複。但是他的樣子着實會讓任何一個初見他的人吓到驚愣。
魏君灏向前一步一只手将王曲擁到懷裏,他整個人看起來怒火沖天,半抱着王曲向前走了幾步,然後他冷着眉對王冠秋說:“全都拉去喂狗。”
對于一槍斃命這種死法他一直不認同。魏君灏認為,槍火炮彈這種東西不能真正體現人類存在的價值。對付一個背叛者,至少要将他身上的皮肉一層已成刮下來,手指一根一根折斷,讓他們嘗試什麽叫做生不如死。當然,這是最仁慈的手法。
王冠秋恭敬地回了一句是,想開口繼續說點什麽,只見魏君灏将另一只手上的槍遞給王冠秋之後将王曲打橫抱起。
“車在山腳。”王冠秋頓頓地說。
到魏君灏仿佛并沒有聽進去,他抱着王曲頓在原地抿着唇不悅。王冠秋順勢看去,只見山腳停着大量警車,淡淡地咒罵了一聲後命人迅速處理掉屍體。
其實那幾個人沒有死透,他們的身體甚至還在抽搐。王曲不敢看,她覺得有點不能接受,她迫使自己整個人埋在魏君灏懷裏。而魏君灏似乎能感應到般,他的動作明顯溫柔。
“知道怕了?”
魏君灏說完邁開強勁的步伐,他的手臂結實有力,仿佛在他懷裏的王曲只是一個布娃娃。
“你會嫁給我。不然你也會變成趟在地上的屍體。”
王曲不可思議地擡頭,她眼前的這個人根本就是惡魔的化身。
魏君灏微不可見地笑,然後提起王曲的身子讓她的耳靠近他,“吻我一下滿足你一個願望。”
王曲的臉瞬間爆紅,眼前的魏君灏如此懶散不羁,他像是一個調情老手,根本同變臉演員無異。
王曲一直明白自己的心,她崇尚愛情。她不想自己嫁給一個陌生人,嫁給一個眼神裏總是充滿厭惡的未婚夫。所以她千方百計地蓄謀逃離魏君灏的視線,但是沒有一次成功。
而現在,不管是真是假,至少,他的眼神裏不再僅僅只是厭惡。
魏君灏又笑了,不知道是不是在見到王曲通紅的臉龐時覺得有趣。
從山下緩緩上來一批便衣,王曲在魏君灏懷裏看不清,但大體知道人很多。魏君灏的側臉看起來剛毅,他似乎對于面前的人毫不在意。他抱着她走下臺階,微顫的身體讓王曲攥緊了魏君灏的衣領。魏君灏抱緊了王曲,仿佛此時她是他手上最重要的珍寶。
擦肩而過一群人,王曲明顯感受到身旁強烈的注目禮。鴉雀無聲的十幾個人自動站成兩排讓他們通過,這陣仗讓山頭的王冠秋感嘆:簡直比總統過境還壯觀。
魏君灏高大的身軀緊抱着一個較小的王曲,兩旁十幾個軍姿挺拔的便衣。那些便衣似乎有話,但是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終于在魏君灏高傲的無視之後,一個人開口:“魏君灏,有些事宜希望你能協助調查。”
縮在魏君灏懷裏的王曲明顯僵直了身體。
這圍繞耳畔的聲音王曲怎麽會不知道?有些散漫,有些邪氣,有些不搭調的成熟穩重,這些組合只屬于一個人——程坤。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