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此後幾日，炎涼在冷宮裏歇息下來，柳煙在一旁用心伺候着。
那天柳煙放了話後便再也沒有搭理過素蘭與白芷，素蘭當時怒不可遏地想要發作，卻被白芷一把攔住：“等等！”
“先別急！”白芷壓低了聲音道，“那個狐媚子說的是怎麽回事我們還沒弄清楚，先別輕舉妄動！”
白芷确實是比素蘭精明些，她察覺到了柳煙話裏可能有深意。桃雲不知所蹤，總歸是兇多吉少的。
而且仔細想想的話，炎涼當初是得罪了七皇子才被趕去皇陵守墓的，如今要是沒個什麽緣由，也不可能突然又回來了，所以八成是炎涼忽然有了什麽可以憑仗的物什，這才得了個回宮的機會。
素蘭聽了白芷的分析，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說，我們最好先忍忍，将那小雜種哄一哄，哄得她肯将那憑仗告訴我們，我們也來沾沾光？”
白芷點頭：“這樣才劃算。”
說是要哄炎涼，其實也就是兩人不再主動找炎涼麻煩罷了。于是，這幾日素蘭和白芷與炎涼和柳煙算是保持了個有些微妙的平靜關系，彼此之間井水不犯河水。
五日過後，素蘭到底還是等得不耐煩了，拉住白芷問：“我們究竟要忍到什麽時候！那狐媚子和小雜種過得是一天比一天舒服，我們是一天比一天過得憋屈！你不是說宮裏應該會有人過來找那小雜種嗎，人呢？！”
“我怎麽知道！”白芷一把将自己的胳膊抽回來。
素蘭不提起來這個還好，提起來白芷就來氣！誰知道那個小雜種怎麽回事，要是真有了什麽憑仗，宮裏頭不可能就此将人放到冷宮裏面不聞不問才對啊！而且她這幾天也認真觀察過炎涼了，比起以前在她們眼皮子底下的時候也沒見變了多少！
難不成……難不成是她想岔了？這小雜種回宮不過就是一個巧合？
素蘭和白芷這些天本就窩火着在，現在彼此一刺激，都成了炮仗，一點就要炸。兩人對視了一樣，都從彼此眼裏看到了同樣的想法——走，先去打罵炎涼一頓出出氣！
說起來，自從一年多前炎涼出宮，她們可是許久都沒有這樣好用的一個出氣筒了！
屋內，柳煙剛剛将飯菜端到了炎涼面前。柳煙這幾天差不多能确定自己的猜測沒有錯，她主子怕是在這裏扮豬吃老虎呢。
柳煙心中感慨，七公主行事手段當真果斷狠厲，哪怕是對着自個兒也下得去手，之前在先太後墓前便是，現在還是，一面裝着弱小無助，一面就泰然自若地接受了冷宮裏差到極點的種種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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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柳煙将餐盤碗筷擺放妥當，準備給炎涼布菜，“請——”
“嘩啦——！”
柳煙的話還沒說完，突然就有一只腳踹了過來，将整個桌子連同桌上的全部飯菜都打翻在地。
“吃得美啊？！”素蘭收回了自己的腳，雙手叉腰，“別想吃飯了，先吃我一頓教訓！”
柳煙猝不及防，險些被砸到地上破碎的瓷片傷到。還是炎涼在閃身的時候拉了她一把，才叫柳煙躲過。
柳煙錯愕地看向素蘭。
為什麽這世上會有如此熱衷于找死之人？
“瞪什麽瞪？！”素蘭面目猙獰，上前就要戳瞎柳煙的眼睛，“我把你眼珠子挖出來，看你還怎麽嚣——”
“七公主殿下！”
忽然有着一個帶着喜氣與恭賀的聲音從門外響起。
素蘭一愣，七公主殿下？誰？
素蘭莫名其妙地扭過頭，霎時間傻了眼。
這位過來的公公……看衣飾品級，分明是總管級別的大人！
這樣的大人物，怎麽會來她們這裏？！
來者正是李忠德，前幾日炎涼說了“父皇還未服用丹藥起效，我便不可自居功勞”的話，告訴了李忠德在那丹方對乾英帝起到效用之前不必特地關照她，可現在乾英帝已然服用了國師親手煉制的長生丹，龍心大悅，要召七公主前去，李忠德自然也就領命過來通報賀喜了。
然而李忠德萬萬沒想到，他一進七公主的居所，映入眼簾的居然是……一片狼藉。
七公主正和那位他先前見過、頗受七公主重視的宮女窩在角落裏，形容有些狼狽，那宮女更是滿臉的驚愕，而七公主面前橫着摔爛了的桌子與撒了一地的碗筷飯菜，還有一名面目刻薄的宮女正雙手叉腰，對着七公主面露兇相。
李忠德：“……”
李忠德頓了一下，立即就看出來了這是怎麽一回事。
刁奴欺主。
李忠德冷了臉色，做了個手勢，便有兩位小太監上前手腳利索地将素蘭押下去。
素蘭還沉浸在見到了大人物的呆滞中，冷不丁就被口中塞了布身上綁起來拖走，當即就嗚嗚咽咽地掙紮起來。
“七公主殿下，”李忠德忙上前去，和幾位女官将炎涼扶起，“讓您受驚了。”
另有兩位宮女在一旁也将柳煙扶了起來。
素蘭掙紮的時候扭過頭看到了這一幕，電光火石之間，腦子終于聰明了一回——她想起來“七公主殿下”是誰了，炎涼，不就是七公主嗎？！
這樣的大人物，居然是專門來請炎涼的？！
白芷說炎涼有了憑仗，是真的，還不是一般的憑仗？！
一瞬間，素蘭與柳煙雙目相對，素英一下子便讀懂了柳煙眼中的含義——看，我都提醒過了你要謹言慎行，你卻還是步了桃雲的後塵。
素蘭睜大到極致的眼睛裏湧滿了淚水。
……她不該一時忍不住就要找炎涼撒氣的！要是她能夠稍微多忍耐一會兒就不會這樣了！
很巧，白芷也是這麽想的。
白芷看着素蘭很快就被拖出了門外，捂着自己的胸口，滿心都是後怕。
還好……還好她剛才看素蘭跑得那麽快就沒急着進去一起找炎涼的麻煩，不然她也要跟素蘭一個下場了！
後怕過後，白芷的心中又浮起了難以抑制的慶幸——炎涼這次回來之後，她可從沒對炎涼動過手，現在炎涼顯然是要威風起來了，那她作為炎涼的奴仆，豈不是也能……
還沒等白芷好好體會一番翻身出頭的美夢，就又有兩位小太監過來，同樣手腳利落地将白芷也拖了出去。
這幾天李忠德雖然沒有來冷宮，可是私下裏也費了不少心思，查過了七公主往年在冷宮裏的事情。冷宮裏的下人，有一個算一個，都不清白。
素蘭是他剛好撞上了，故而收拾得快一些，等到李忠德辦完正事，護完七公主，便直接下令，讓手下把白芷也處置了。
白芷的美夢，終究是破碎了。
柳煙說的沒錯，素蘭和白芷，很快就能跟桃雲見面了。
.冷宮不同于皇陵，宮裏到底還是有宮裏的規矩，炎涼如今還沒積累下來多少資本，不能像是在皇陵的時候一樣直接就處置了素蘭和白芷，容易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故而，炎涼請李忠德暫時不必管這裏的事，自己也在素蘭和白芷面前表現出了如同以前一樣的柔弱乖順，為的就是等到素蘭和白芷忍不下去了要對自己動手，能夠被李忠德撞個正着。
炎涼太了解素蘭和白芷這樣的人了，這幾天裏她可以通過種種不經意的動作來對密切關注着她的素蘭和白芷加以暗示，用來讓她們有所期待，或者積累怨氣。炎涼前世的內功底子還在，聽力非比常人，遙遙聽見了一群人往冷宮這裏走來的腳步聲，便提前又給了素蘭和白芷一些暗示，叫她們徹底爆發。
事實證明，炎涼計算的時間剛剛好。
炎涼自己不方便出手，但是身為副總管的李忠德就不一樣了。處置兩個小宮女罷了，不值一提。
無關緊要的小事過去，李忠德确認炎涼沒有傷到，便又恢複了一派喜氣洋洋的樣子，将炎涼第二次帶去了檀香殿。
這次炎涼一跨過檀香殿的門檻，就聽到了乾英帝的笑聲：“小七，快些過來！”
乾英帝的聲音比起上次炎涼聽見的中氣要足了許多，顯然是那“長生丹”起了效果。炎涼神色不變，規規矩矩在乾英帝面前跪了下來：“兒臣見過父皇，給父皇請安。”
乾英帝是真的心情非常愉悅。他也沒有想到，炎涼帶來的這個方子能有如此奇效，國師煉制過後他服下不過一天，便有了返老還童之兆，乾英帝追求長生這麽些年，還是頭一次遇到這樣肉眼可見的效果，如何能不激動喜悅！
“快起來！”乾英帝對着炎涼的語氣也慈愛了許多，“小七啊，這次你是個大功臣，父皇可多虧你了！”
炎涼聞言，瘦弱的身軀抖了抖，她小心翼翼地擡起頭，眼中水霧一片：“兒臣、兒臣只求父皇日後都能康健長樂……”
乾英帝的眼皮頓時一跳。
乾英帝的腦海中浮現出了一位與炎涼面容相似的絕世美人，她也是這樣淚眼朦胧地擡頭看着他，道：“臣妾只願陛下日後都能康健長樂……”
是朱砂。炎涼的生母，乾英帝曾經的貴妃。
乾英帝想起來，朱砂對自己一直都是一片癡心，哪怕後來因為朱家謀逆而被他賜死，也是在死前說了這句話。
再看看炎涼的這張面孔，與朱砂何止是一點兩點的相似？朱砂已經死去十來年了，朱家也早就被乾英帝解決，現在乾英帝再回憶起朱砂，記得的便都是朱砂對自己種種嬌羞癡嗔。
思及此，乾英帝對着炎涼，也更生出了幾分憐惜。
朱砂已經回不來了，但他好歹補償一下他與朱砂的女兒。
“來人，”乾英帝道，“朕要重賞七公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