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炎涼一出世便亡母,她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

但是曾經寵冠六宮的朱貴妃實在是名聲太大了,炎涼就算無意去了解,也總是能聽到許許多多關于朱貴妃的傳聞。

再早個十幾年,朱家可是京城裏頭數得上名號的世家大族,朱家的女兒也是名門貴媛。朱貴妃身為名門貴媛,又有沉魚落雁之姿,進宮之後很快就得了寵。

這本來該是很好的一手棋,可惜朱貴妃在閨閣裏的時候被朱家嬌寵得太過,養成了一副天真爛漫的性子,來了這險象環生的深宮之內也絲毫沒有改變,不過是乾英帝幾句甜言蜜語,就讓她徹徹底底地付出了真心,深愛上了自己這位所謂的“夫君”。

眼見朱貴妃受寵,朱家的不少人心思也活絡也起來,紛紛把手伸到了朱貴妃面前。朱貴妃也不曉得其中的利害,只覺得既然娘家人求上來了,她能幫的就應當幫上一幫,反正只要她說了,乾英帝都會答應下來的。

這幫着幫着啊,朱家人就爬得越來越高,心也越來越大了。

直到最後朱家被滿門抄斬,朱貴妃跪在冷宮冰一般的地板上,才終于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什麽。

朱貴妃不怪乾英帝,她只怪自己。乾英帝親口下令要她死,她也就心甘情願去死了,臨死之前說的那句話,日後可謂是廣為流傳。

朱貴妃在乾英帝面前是什麽樣的性情并不難以推測出來,炎涼只要稍微模仿上幾分做個戲,就能達到想要的目的。

炎涼帶着柳煙走進了乾英帝專門為她賜下的一處宮殿,這宮殿被乾英帝賜名長樂宮,裏裏外外修繕一新,瓦上的金光耀眼刺目,炎涼微微眯上了眼睛。

朱貴妃到死都不知道,從她的入宮到她的死亡,背後全都有乾英帝的手筆。

先帝在位時,奪嫡之争甚為激烈殘酷,乾英帝半是憑借能力半是憑借運氣,成為了最終的贏家。因而,在繼位初的那幾年裏,乾英帝的龍椅坐得極為不踏實。

皇帝想要握權固權,後宮是手段之一,于是乾英帝就把目光投向了朱家——有一定的門第,足夠給他帶來助力,又不是最為煊赫的世家,容易控制。而朱家最得勢的長房家裏的嫡女,就剛剛好。

長房本來是想着給朱貴妃擇一門能讓女兒繼續無憂無慮生活下去的親事,可是皇帝把人都盯上了,他們又如何能真正抗拒?只學會了善良仁德的女兒便這麽進入了虎狼環飼的皇宮,他們匆匆忙忙的教導與提醒也終究沒能讓朱貴妃真正記住。

之後便是乾英帝寵着朱貴妃,也捧着朱家。朱家會暗示朱貴妃為他們謀好處,乾英帝也會暗示朱貴妃向朱家傳達一下不方便放在明面上的要求,讓朱家去辦。于這兩邊而言,朱貴妃最大的意義,便是做個合格的傳話筒。

等到借着朱家之手坐穩了皇位,乾英帝看着蹦跶得這麽高的朱家,便決意要卸磨殺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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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朱家能有今天,都是他一手捧起來的。如今他再親手覆滅了朱家,也算是有始有終了。

“——欽此!”

來長樂宮傳旨的宦官終于念完了那長長一串的禦賜禮單,衆多宮人魚貫而入,種種賞賜就像是流水一般湧積了滿殿。

柳煙看着這一件件賞賜被擡入長樂宮,面上還算是穩住了,心裏卻控制不住地怦怦直跳。

……她是知道自己主子有能耐,可也沒想過自己主子能如此有能耐啊!

就算是以前在蘇嫔那裏,這裏的東西随便拿出來一樣,都足夠蘇嫔炫耀許久了!

“柳煙姐姐喜歡這個?”炎涼看見柳煙的目光定在一柄紫玉如意上,直接将東西抛到了柳煙的懷裏,“那就拿去玩吧。”

柳煙一驚,有些手忙腳亂地把這柄紫玉如意抱到懷裏,錯愕了一會兒,慌忙就跪下了;“殿下!奴婢——”

“噓。”炎涼懶洋洋地豎起食指放到唇邊,示意柳煙不必多話,“本宮賞你的,拿着就是。”

柳煙:“……”

她剛剛只不過是太驚愕所以有點發呆,目光剛好落在這柄紫玉如意上而已,并不是喜歡想要啊!

這寶貝她抱在懷裏都惴惴不安地生怕磕着碰着了,七公主您居然随手說抛就抛說賞就賞?

稍微冷靜了一點,柳煙這才想起來,不論是來到了這金磚玉瓦的長樂宮,還是得到了這些随便哪一個都價值連城的奇珍異寶,七公主好像……全都不曾放在眼裏?

炎涼确實是沒把這些東西放在眼裏。

身外之物罷了,更何況她遲早是要出宮和沐清眠在一起的,柳煙又遲早是後宮裏頭最尊貴的女人,就算現在她不賞,未來柳煙想要拿到這些東西都是易如反掌。

“柳煙姐姐,”炎涼打了個哈欠,“你去調教調教新來的,本宮先睡會兒。”

乾英帝賞了這麽多東西,下人總也少不了。炎涼對那些放眼望去全長一個樣的宮女太監沒興趣,幹脆給柳煙找點事做,免得老是想東想西的。

柳煙:“……”

七公主,您真的連見都不見那些新來的下人一面嗎?他們會很恐慌的啊!

回答柳煙的,是炎涼那毫不留戀并且很快就消失了的背影。

.柳煙不愧是未來要執掌後宮的貴妃娘娘,雖說先前根本沒有任何經驗,可是也能在區區幾天裏便将整個長樂宮整頓得井井有條,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這些新來的下人都被調教得非常得用。

炎涼歪在黃花梨木交椅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喝着茶吃着果脯和點心。這一個月來吃得好睡得好,炎涼可算是身上長了點肉了,臉上的氣色也好些了許多。

柳煙這會兒不在,炎涼身邊另有一個小丫鬟伺候着。這小丫鬟人機靈,手腳也利索,随時給炎涼續杯。

忽然有人過來,炎涼一看,完全不認識。

不過來者很快就介紹了,自己是國師那邊派來的人。

“七公主殿下,”來者躬身道,“檀香殿有請。”

炎涼這才想起來,哦,當初跟國師大人約下的一月之期,似乎就是今日到了。

炎涼把手中的半個點心丢回果盤,起身跟着李忠德前去檀香殿,同時回頭叫了一聲:“珍珠,翡翠。”

現在炎涼要出門,總不好還是孤身一人的,得叫上兩個丫鬟一起。炎涼也不記得方才伺候着她的小丫鬟到底叫珍珠還是翡翠了,都叫上算了,讓另外一個也跟上。

小丫鬟:“……”

這已經是七公主殿下不知道多少次叫錯她的名字了……

她叫彩織……長樂宮裏面沒有叫翡翠的人,珍珠這會兒還在院子裏面呢……

小丫鬟有苦難言,只好恭順地跟上自家主子,還不忘在經過院子的時候把珍珠一起叫上。

.檀香殿。

此次炎涼雖然是要去見易璞公子的,可是明面上總得有個遮掩。這一個月來國師也謹遵約定,幾乎沒和炎涼聯系過,現下拿出一個煉丹途中遇到了一些問題想和七公主探讨一下的理由,乾英帝尚且沒有懷疑,其他人更沒資格多想了。

給長樂宮裏塞人的時候,國師和李忠德私底下都有運作,确保到了炎涼宮裏的人背後都是幹幹淨淨的,純粹為炎涼所用。

意思意思談論了幾句聽起來很像一回事實際上全都是胡扯的煉丹之道,彩織和珍珠被留在了檀香殿裏,國師則是暗中帶着炎涼打開了一處隐匿在檀香殿角落裏的暗道。

炎涼看了一眼黑漆漆的道洞,面露贊許:“這洞口打磨得真光滑。”

國師:“……”

這種時候難道不是該把注意力放在檀香殿居然能有暗道,或者暗道中可能有什麽危險,再或者即将要見到他們主子該如何面對上面嗎?七公主這關注的都是些什麽東西?!

……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天知道這位七公主腦子跟人不一樣了。

饒是國師如此告訴自己,卻還是忍不住在兩人都進了暗道後,炎涼借着一段邊緣光滑的地方坐下,雙手往後一用力将整個人都出溜一下滑走好幾米遠的時候,眼皮抽搐。

國師現在相信了,七公主真的年紀還小。

好在這暗道終究是為了給人走才鑿的,裏頭光滑的邊緣只有那麽一小段,後面的路程炎涼都走得很正常。

暗道的盡頭,是一處陳設極為普通的書房。

“公子。”國師恭恭敬敬地給坐在書桌前的那個人行了一禮,“屬下将七公主帶到了。”

“嗯。”溫潤的男聲響起,“下去吧。”

國師便立即退回到了暗道內,關閉了暗道的出口。

炎涼擡眼,這才看清了那人的樣子。

君子世無雙,陌上人如玉。

用這兩句詩來形容如今十六七歲的易璞,很合适。

易璞的長相着實沒有什麽攻擊性,任誰看了都會覺得,這是個風度翩翩文質彬彬的少年郎。易璞看向炎涼面露微笑的時候,甚至能夠稱得上是溫柔:“七公主殿下,請坐。”

炎涼看了一眼易璞為她準備的那個座椅,眼中閃過了一絲嫌棄。

這麽高,她不想費勁上去。

易璞這個時候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就是再細心體貼,也是做了多年的他國質子,身邊少有女眷,更是沒有像炎涼這個年紀的女童,不清楚對方這些細節上的需求。而且炎涼身形本就瘦小,和旁邊的座椅站一起一對比……

易璞輕咳了一聲。

他也沒想到這頭一回見面就能搞出這種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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