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鐘聲響起的時候，顧聞聲再度随着小小的平臺出來，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守在一邊的傅衍。
這是他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看到這個樣子的傅衍，在他的眼中就像一個巨人。
女性化的裝扮讓他的五官都柔和了幾分，但是和之前那個溫柔的年輕人一樣，他身上依舊是那種溫潤如玉的氣質。
這種氣質無論是在男人還是女人身上都能輕易地贏得他人的好感。
顧聞聲不能說話不能動，他被束縛着用一種僵硬的姿态在平臺上轉圈，連眼神都固定的看向一個方向。
傅衍伸手，指腹擦過小玩偶的臉頰，溫熱而柔軟。
它已經不是傅衍最開始看到的那個模樣，和外面所有的玩偶一樣，它的身體失去了孩童的圓潤，像挺拔的竹子那樣快速生長。
它的臉已經完全是成年人的樣子，像極了傅衍見過的顧聞聲的影子，英俊而堅毅，只是它臉上身上密布的裂痕讓它看起來危險而殘酷。
其餘的玩偶也慢慢的成了這個模樣，但是傅衍卻在看到它的時候心中突然就生出了一種強烈的感覺，這個被關在擺鐘裏的并沒有什麽特別之處的小玩偶就是顧聞聲。
這種感覺來的悄無聲息卻又在傅衍想要追尋的時候消失無蹤，只在他心中留下了一道極深刻的痕跡。
他只有十二秒鐘的時間，十二秒鐘之後這個小玩偶就會回到擺鐘之中。
就在傅衍想要伸手将它取下的時候，他聽到了鏡子的聲音。
“線索五：萬裏挑一，你只有一次機會。”
傅衍愣了一下，剛剛那一瞬間他心底幾乎已經确定了這個玩偶就是顧聞聲，但是聽到第五個線索的時候他猶豫了。
如果他選錯了，不管是他還是顧聞聲就都沒有機會了，他不在乎自己，但是關乎到顧聞聲的安危，他一下子就停住了手。
他不敢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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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猶豫，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個小玩偶再次縮回了擺鐘之中。
傅衍心底空落落的，不踏實。
顧聞聲在等他伸手，但那只手最後收了回去。
說不失望是假的，但是他想傅衍可能有自己的考量，全憑猜測的情況下，就算是他自己也不可能這麽輕易的做出決定。
只是現在情況有些不妙了。
他的身體壞的厲害，有些地方裂的深了幾乎要斷掉，這意味着留給傅衍選擇的時間不多了。
這種開裂的情況在第五天到來的時候顯得尤其的明顯，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撐到明天的正午。
玩偶們的情況不容樂觀，傅衍再清楚不過。
坐在他背後的桌邊上的那個大玩偶，這時候已經完全沒了幾天前的精致，年輕男人模樣的臉龐、手臂以及小腿上面全部都是幾乎要将它切成兩段的裂縫，看起來似乎只要不大的力量就能讓它粉碎。
傅衍感到急迫。
他回過身看着身後那座紋絲不動的擺鐘，那頂上的小房間裏藏着的很有可能就是真正的顧聞聲，他得盡快作出決定。
“公主殿下。”
站在空無一人的玩偶屋中，傅衍突然聽到有人喊道。
他環顧了一圈，沒有找到聲音的來源。
“公主殿下，我在這裏！”
那聲音斷斷續續的，還很輕微，但是傅衍最終還是找到了這聲音的主人，一個躺在架子上的穿着天藍色袍子的小玩偶。
和別的玩偶不一樣，它身上的裂縫位置不太好，斜斜的貫穿了它的臉，幾乎就要把它的頭顱分成兩半。
“是你在說話？”傅衍問道。
那玩偶沖着傅衍招了招手，勉強的露出一個艱難的笑來——這讓它臉上的裂縫更加大了。
“是我，您看到我了！”玩偶有些激動，“公主殿下，我就要死了，在我死之前，您能親親我嗎？”
在這之前，所有的玩偶在傅衍的面前都保持着死物的寂靜，但是現在因為無法抗拒的崩壞，它們并不打算在臨死之前繼續安分的做一個普通的玩偶。
“只要一下，一下我就滿足了！”那玩偶怕傅衍拒絕高聲叫道，忐忑不安的表情看起來有幾分脆弱，“公主殿下，我最喜歡您了！”
它這話一出，其他的玩偶也憋不住了，紛紛開腔怼它。
“你這個不要臉的小人，居然說這種話！實在是太過分了！”
“你怎麽能提這種過分的要求！”
“你做夢，公主殿下才不會親你呢！”
……
“公主殿下，您能也親我一下嗎？”
“我——我也最喜歡您了，我也想要一個親親！”
幾乎就在一瞬間，玩偶們的話就由讨伐變成了真香，一個個用期望的眼神看着傅衍，從它們的身上飄出最真摯的渴望。
傅衍早就知道這些玩偶并不是死物，卻也沒料到它們會在這個時候開口。
但他沒有太驚訝。
最開始開口的那個玩偶還在眼巴巴的看着它，因為同伴們的話而有些失落，它不知道自己這個願望還能不能達成了。
盡管頂着一張年輕男人的臉，它這種神情也依舊讓人心軟。
傅衍把它抱了起來，在它不敢置信的眼神中親了親它的額頭，小玩偶捂着嘴尖叫了一聲，像是完成了什麽困難的任務一樣，其他的玩偶都羨慕的看着它。
玩偶屋裏的玩偶實在是太多了，傅衍不可能真的親吻每一個玩偶，他只能達成個別幾個玩偶的願望。
坐在椅子上的大玩偶頂着僵硬的臉看傅衍，在傅衍的注視下眼眶裏突然流出淚來：“我不想離開您。”
它是玩偶屋中最大的那個玩偶，它澄澈的瞳孔裏流露的悲傷讓所有的玩偶都陷入了低落。
傅衍知道自己沒有辦法組織這一切，這些玩偶突然毫不保留的表現它們的不凡之處正代表着它們的末日到了。
顧聞聲的末日也到了。
不過短短幾天的相處，這些玩偶在傅衍的心底終究沒有多重要的地位，任何都比不過顧聞聲三個字。
傅衍摸了摸大玩偶的臉頰，輕聲道：“你知道我在找什麽對嗎？”
大玩偶沉默了會點了點頭。
“能告訴我他在哪裏嗎？”傅衍繼續問道。
大玩偶又搖了搖頭：“我想告訴您，但是我不能說。”
所有的玩偶都深愛着它們面前的公主殿下，得到她的垂憐就是它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但是此刻，它們心愛的公主殿下無視了它們的破損，向它們追問別人的下落。
傅衍抱着的最後希望破滅了。
其實一開始他就知道，他是不可能從玩偶這邊得到任何關于顧聞聲的消息的，他只是想試一試。
玩偶屋裏一片死寂。
真正讓傅衍突然崩潰的是一個玩偶的死亡。
它在無數個玩偶中并不顯眼，甚至它都沒有開口說過話，但是它是第一個逝去的，它斷裂的半個身體落在地上，發白的瞳孔裏沒有光彩，就像一顆從中間碎裂了的玻璃珠。
離最後的期限越來越近，傅衍卻還沒有真正得找到顧聞聲。
他不敢确定那座擺鐘裏的小玩偶就是顧聞聲，他的選擇一旦錯誤，賠上的是兩個人的性命。
而顧聞聲，已經等不到明天了。
這個時候，繞是傅衍都沒有辦法保持自己的冷靜，大難臨頭的危機感讓他的意識別樣的清醒也別樣的混亂，突然間他想到了一件事情。
他們是真身進入游戲世界的，不管他們扮演的是什麽角色，這個身體終歸還是他們自己，還是一個人。
顧聞聲是玩偶，同時也是一個人。
傅衍沖出了玩偶屋，在仆人們驚慌的視線追逐中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完全的抛卻了他淑女的形象。
在死亡的威脅面前，什麽都不重要。
他翻出了被他藏起來的那套他匹配游戲世界時穿的衣服，從衣服的口袋裏取出了一個塑料小瓶，無色透明的液體在其中晃動着，傅衍在裏面看到了希望。
這是傅衍在D級游戲世界【醫院裏的腳步聲】中得到的一個道具——讓人昏迷的神秘藥水，雖然一直都沒有派上用場，但是傅衍一直都帶在身邊。
現在他發現了這個道具的作用。
玩偶不是人，而顧聞聲扮演的那個玩偶卻是人，他會受到藥水的影響，這能告訴傅衍，到底哪個玩偶才是真正的顧聞聲。
這個時候傅衍沒辦法自己作出決定，他只能寄希望于此，替他做出最後的決定。
傅衍用他最快的速度回到了玩偶屋中。
正午的時間已經過去，擺鐘上的小門緊閉着，要等到下一個十二點才會開啓。
傅衍檢查了這座擺鐘，發現木制的結構牢固異常，他根本就不能強行打開，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暴力破壞會不會對裏面的小玩偶産生影響。
這就意味着，他看不到裏面的那個小玩偶會不會受到藥水的影響。
管家被關在門外，正焦急的詢問，鮮花城堡的仆人們對于傅衍公主現在的情況極為擔心，傅衍沒回應。
傅衍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然後伸手砸碎了擺鐘上的玻璃，碎片劃破了他的手也沒讓他多在意幾分。
精美的表盤和指針裸露出來，傅衍伸手撥弄着，擺鐘代表着的時間在他轉動指針的時候飛速流逝。
傅衍不知道這樣有沒有作用，他只是在賭。
當時針再度滑到十二的位置的時候，傅衍聽到了擺鐘的鐘聲，頂端小屋的門再次打開，裏面殘破不堪的小玩偶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的辦法成功了。
傅衍捂住自己的口鼻，打開了那個塑料小瓶，透明的液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揮發在空氣中，他站起身，看着所有的玩偶，想看看哪個玩偶會有變化。
或許是自己也受到了影響，傅衍覺得有些眩暈，但是他最終還是看到了站在那個小小平臺上的小玩偶突然閉上了眼睛跌落下來，然後安全的落在了他的手心。
看，我到底還是找到你了。
顧聞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