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節

《彌留》作者:流亡貝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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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天邊被人拿刀子劃開一道,青白色的光線插入城市上空,丁達爾效應帶來晨曦,帶來變換的色譜,他們說,這個時刻,叫作拂曉。

拂曉有時被比喻作生命的起點。

周霖像溺水獲救那樣大口地呼吸,手指搭在嗡嗡作響的手機上。

五點四十分,他不想吵醒任何人。他已經不知人事地沉睡了八個小時,不能繼續再睡下去。

輕輕拉開床頭的抽屜,剝下針管的塑料衣,熟練地找到肘部已經愈合的注射孔,借着黎明時的一點微光,把那種價格高昂的、罕見的類固醇打入體內。

今天他不會死了。

今天。

破曉時的萬物複蘇對大部分的生靈而言都是嶄新的開始,只有對他,每個無言的深夜他都在心裏祈禱,祈禱新一天的來臨不要成為他的彌留之際。

求生的渴望強烈到畸形就顯得肮髒。

他還是吵醒了一個人。

封閉空間中,那個人潛行至他的身體後方,手掌撫上他的後腰。

“早啊,周霖,我是不是今天第一個來光顧你的人?”

被那雙手冰了一下,周霖咬着牙放軟身體,拉上床簾,輕聲回答他:“早。”

1.

鄭元有一個令周霖十分恐懼的習慣,這人随身攜帶着一把訓練手槍。哪怕知道了因為校規的限制,荷槍無彈,被那只黑色的槍管比在腿上,周霖還是怕得喉嚨發幹。

“別、別…”他怕吵醒宿舍裏其他的人,早操之前,過多的運動會讓他的身體吃不消。用手指去輕推槍身,光線本來就暗,拉上簾子幾乎難以視物,只能感覺到對方噴在他臉上溫熱的鼻息。

鄭元大概是在看他,視覺不能充分發揮,便用暧昧的直覺填補,鼻息打在他的顴骨和臉頰上,在一小塊細嫩的皮膚上方來回逡巡。

“昨晚阿梁親在這裏的時候,你射得很快。”

周霖哆嗦了一下,他感覺槍管繼續朝上走,來到了他的小腹正下方。梁複喜歡親他的眼角,但那裏什麽敏感點也不會有,只是因為他睡覺的時間到了…他的身體,必須得到充足的睡眠。

“我昨天,”似乎享受他在恐懼中的震顫,鄭元咬在了他的左臉上,又拿舌尖把牙印舔了舔,“在走廊的花盆下面,撿到一顆子彈,實心的。”

“咯”的一聲,他拉開了保險栓。

一片驚駭滑過顱頂,周霖的腰撐不住,趴在了他身上,下腹與腿根一茬接着一茬地抖,“別,鄭元…求你了,違反校規的…”冷汗順着他的脖頸與脊椎向下淌,在這個權貴雲集的學校裏,死上個把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連八卦都算不上。

可他不想死,他這輩子最憎惡的事情,就是死亡。

又滑又膩,漆黑陰冷的死亡。

他把手搭在鄭元的肩上,死死揪住對方身上棉質的柔軟的襯衫,他把自己的手指攪進那塊布料當中,像把自己主動拴在了對方身上。腦海中不斷地回憶,他究竟是什麽時候得罪了鄭元。

槍口已經滑到了兩腿之間。

周霖惶恐地繃緊雙腿,牙齒打顫。

“打開,”鄭元命令道,聲音很小,只有他們兩個能夠聽見,“打開你的腿,乖。”

周霖不應。

鄭元只要壓着他的身體往下坐,身體吃不住力,膝蓋自動地朝兩邊分開了。

他坐在槍管上。

鄭元還在壓他。

“不要…鄭元…求你了…鄭元…內腹傷口很難愈合的…求求你、求求你啊…”

冷而硬的槍管爬進他柔軟的腸壁,一寸一寸地摩擦,彰顯着自己的存在。周霖渾身緊繃,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他白色的睡衣幾乎能擠得出水。

牙齒不停地打顫,發出微弱又持續不斷地碰撞聲,鄭元吹了一下他額前的碎發,說,“不怕,我給你加錢。”

未及周霖意識到那句話的深層含義,槍扣上的手指輕推,鄭元扣響了扳機。

“啊啊啊啊啊!”

失去理智的尖叫溢出喉嚨,677寝室其餘的兩人幾乎是從床鋪上彈射下來,以為哪裏響起了警報。

吳恒沖到周霖床邊拉開簾子,聞到一股淡淡的腥臊。

面色慘白的人癱在鄭元懷裏,四肢無意識地抽搐着,失禁着打着哭嗝,嘴邊淌着透明的口涎,半個音都發不出來。

而抱着他的人在笑,手上還握着槍。

看清了那槍管沒在何處,吳恒狠狠推了鄭元一把,要把周霖接過來。

“你懂不懂規矩,還沒搞完呢。”鄭元嘴邊的笑意沒了,一把拉上簾子,嘲諷道:“這規矩不還是你們倆人帶頭定下的?”

梁複站在一邊叉着腰,咂了一下嘴,“他說的沒錯,恒,我們先洗漱吧。洗完了再說。”

“洗完了再說?再說什麽?他都那樣了…你剛才沒看到?你還要碰他,你是不是人?”吳恒在鄭元那裏碰了個釘子,被擋在簾子外頭,千般不願,也只能對着簾子幹瞪眼。那簾子不透光也不透風,擋起來會讓裏面的人很難受,他們三個從來不用。只有周霖需要拉簾子。

理由是顯而易見的。

梁複見他面色不虞,連忙擡起手臂比了個叉,“不要吵架,我今天早晨不碰他,好了吧。”

吳恒仍舊氣不過,換了衣服摔門而去。

浴室裏響起了水聲,顯然是梁複正在清潔自己。一邊洗一邊哼歌,魔音貫耳。

“吳恒走了。”放了個空響的槍管沒有了安全的禁忌,肆無忌憚地摩擦起來。

周霖被頂得有點疼,眼淚包在眼眶裏,哭也不敢哭。他剛剛被吓得失禁,現在回想起來又害臊又惡心。床和被子全濕了,一會宿管查寝,他還不知道怎麽應付過去。而鄭元還未盡興,他實在不知道對方的目的是什麽。

“鄭元、鄭元…”他沒有其他主意,只能軟綿綿地喊起對方的名字。他看見鄭元的耳朵紅了,可臉還是冷的。

“求求你了…放過我。”他夾着那只槍,用腳尖去勾住鄭元的小腿。見對方心動,把臉貼上去,在鄭元的耳朵上親了一口。劫後餘生,只要能全須全尾的活着,讓他幹什麽都行。

槍被抽了出來,彈膛轉開。

周霖又出了一身冷汗。

裏面是有一顆子彈的!

鄭元揉了揉他的脖子,在他耳邊輕輕地說:“如果有一天,查起這顆子彈是誰的。你要說,是吳恒的,你看見過。”

周霖止不住地抖,一張臉白得像雪人。

“聽懂了嗎?”

點頭的功夫,眼淚篩出眼眶。

鄭元丢給他一個U盤,裏面存着虛拟貨幣的電子密鑰。購買那種類固醇的通行幣,只有這個學校裏最多。他不得不來。不得不用盡一切手段,賺取自己活命的資本。

卑微、下作、又貪婪。

摸着自己手臂上的針孔,周霖一陣泛寒。

浴室裏的歌聲停了。梁複擦着頭發走出來,見他一個人在宿舍正中髒兮兮地站着,猶豫了一下,拉着他回到浴室裏。

“你哪得罪阿元了,嗯?”

這個問題周霖自己也想知道。

2.

從教學樓的廁所裏出來,和吳恒撞了個正着。吳恒看了他一會,掏出紙巾讓他把嘴角擦了。

他不是677的專屬物,只是677的三個人近水樓臺方便一些。有外快能賺的時候,他也不拒絕。

但他婉拒吳恒的“善意”,已經漱過口了,嘴角那是腫了,擦也擦不掉。

“今天跑三千米,你吃得消?”吳恒收了紙巾,告誡他不要不知輕重。

有水滴從周霖的指尖滑落,他甩了甩手,回應道:“跑不下就不及格,也沒什麽。我又和你們不一樣。”是意圖分明地與他劃清界限。

吳恒臉色不變,這個人是他哥哥帶進來的,吳恪畢了業,他從某種角度繼承了他的“衣缽”,讓周霖留了級,住進他的寝室。反正周霖也不想離開。他不限制周霖什麽,可周霖卻一直對他懷有微妙的厭惡感。

“那你跟我來。”

周霖咬了咬下唇內部的黏膜,朝垃圾桶的方向啐了一口。

他沉着臉跟在吳恒身後,走過教學樓之間相互連接的天橋。穿過晴空的光和影在牆壁上挂着,注視着兩個人在沉默中經過。

周霖記得自己小學的時候,課間喜歡和同學一起在這樣四面透風的走廊上打羽毛球。其實是很危險的,但屢禁不止。他們假裝小心,每次球落下去的時候,又會響起帶着一陣興奮的歡呼。終于找到一件名正言順的事情引起了旁人的主意,是可控的意外,可預判,可暢想,可期待的刺激。如果落下去的球砸到誰的腦袋就更好了。惡劣的巴掌聲轟然炸響,門牙都沒長齊的一幫小子,像老鼠一樣地蹿到樓下去。

現在輪到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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