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反悔了!”

空蕩蕩的樹林裏,稚嫩的嗓音回轉,驚起一團小精怪來看。樹叢裏探起一個又一個小腦袋,其中一個大大耳朵格外顯眼,它們看着如常竊竊私語不敢過來。

大人生氣了!要發威了!

蔣佐官跌坐在地上,背上的人躺在地上死活不知,他眼神複雜的看着面前矮矮的小孩兒,直直戳開話說“他活不了了。”

如常驀地轉身看着他,嘴角挂着血,一字一句鎮定開口:“我不會讓他死。”

蔣佐官被她的眼神震懾住,難以相信,一個小孩兒能有這樣的眼神。

可他們原本就不同于常人,蔣佐官曾嗤笑那些怪力亂神之事,然後,世上真有鬼神,這讓他的的認知天翻地覆。

如此想,面前的人,或許真的有移山倒海将小道士帶出來的能力呢?可她不過是個小女娃娃啊。

只見這個小女娃娃,兩腳分離,小小綴穗子的鞋定定踏在地上,指腹粗糙擦過唇邊血,随意抿着唇。

竟有幾分衛蒙的流氓痞子味。

竟然敢動她的人,就不要怪她亂來了。

“你在這兒等着,接他,我欠你一個情。”如常倒不怕他跑,在裏面便知道了這個佐官的為人,他雖然狠辣,卻是個重承諾道義的。

蔣佐官未當一回事,只當是小女孩兒怕他突然走掉随意找的條件,若是衛蒙這樣說他或許更相信,可如常再厲害不過是個小徒弟,還是個嬌嬌嫩嫩的小徒弟。

“一盞茶,一盞茶後你們不出來,我便帶我兄弟走。”他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冷冷道。

如常盯着破碎的門洞:“足夠了。”

蔣佐官:???小孩兒,你在托什麽大。

卻見如常踢腿蹬腳,頭頂兩個小啾啾紋絲不動,林子裏一群小精怪噼裏啪啦亂叫,沖鴨大人!

蔣佐官和小精怪們還未反應過來,只知道一陣怪風起,如常怒氣沖沖沖到了寨子門前,徒手一掰,整塊大門被她扯下來。

蔣佐官冷漠臉震驚:哦喲!mmp!

小精怪們:啊啊,大人雄起,沖鴨!

整塊門板翻轉着,向前擲過去,人參娃娃慘叫一聲被壓在木門下。她一生氣,咧咧的風吹起來,這一小片樹林中的鬼怪尖叫哭天搶地。

如常雙手結印,雙眼在黑霧裏極速搜尋衛蒙的蹤跡,才擦幹淨的嘴角馬上溢出新的血,口中鮮血,一小口一小口往外吐:“衛蒙。”

她找了一圈了沒看見,眼眶一熱,抿着嘴巴鼻子酸酸的:“衛蒙,你快…快出來呀。”

如常摸到衛蒙早先塞給她的銀錢,銀錢陪着他長大,上面沾了他的氣息,她用銀錢指路,在碎瓦堆裏找到了一身血污的衛蒙。

他整個人在碎瓦下,破碎的青瓦劃傷了他的臉和身體,如常扒開碎瓦,将衛蒙放在腿上,用手心擦他臉上血污。

衛蒙臉上傷口猙獰外翻,粘上許多髒東西,如常小心用衣袖抹去,明明是該疼得嘶啞叫喊的傷,他卻一動不動閉眼睡在那兒,胸前兩個血窟窿,血浸濕了身下的土壤。

隔着割破的布料能看見裏面的骨頭和熱氣騰騰的腸子,從血洞裏流了一截出來。

身體溫度已經有點低了,她埋頭,穩住眼淚,将衛蒙最後貼到她身上的靈符取下來放他手心裏,靈力清洗他的傷口将器官歸位。

如常反手勒幹眼角,将衛蒙小心放平。

她用手指比了一下,足足有兩根手指寬的窟窿,貫穿了整個肩和腹部。

如常氣得鬼火冒,心裏叫嚣着,付出任何代價也別放過人參娃娃。

枯葉地上悉悉索索的小動作聲被洶湧的落葉聲掩蓋,她拖起門板,本該在門板下的人參娃娃不在,地上空空蕩蕩。

她直直拖着門板,在地上拖出沙沙聲,走向枯葉堆裏瑟瑟發抖的人參娃娃。

小石子被撞飛落在它葉片上,它忍住想把自己拔起來哭爹喊娘求饒的心,只一抖一抖想着,千萬別看到它。

頭部與身體撕裂的聲音傳來,人參娃娃還未反應過來,身體一輕,啵地一聲,它被扔在樹上摔在地上不能動,眼前一暗,一張大大的木板砸下來,這一次,它再不能躲進土裏遁地走開。

人參娃娃絕望閉眼,惡靈從葉片裏爬出來啃咬它和參須村民們的身體,最終紅光一閃,一株小小人參掉在地上。

“你答應過我的…“我給大人許多靈芝,大人不幹涉我養靈,反正這裏沒有活人,我只是借這裏種一片靈植……”你答應過我的,你卻幹涉了!”

人參娃娃最後的聲音消散在風裏。

如常聽到腦中嗡嗡響,腦中生疼如針紮,掉下血淚一笑:“我貪心做錯了事,所以,我得到懲罰。”

她撿起那株千年人參真身,空茫茫的眼神看向地上的衛蒙,眼前眩暈。

咬牙撐起衛蒙的身體,手指微勾,村寨裏大仇得報的惡靈們排隊到她面前,如常一個一個念咒,洗盡他們的怨氣開黃泉門送入地府。

做完這一切,她差點跌倒在地上。

離蔣佐官約定的時間已經很近,如常架着比她高一個身子的衛蒙,感受到他身上,漸漸流逝的生氣。

她心中慌亂,怕來不及,再見時他已經是飄散在外等她送去地府的鬼魂。

眼淚噗噗噗地往下流,她咬着牙不出聲,艱難往外走。

走條路好長啊,沒有盡頭。

你再,你再堅持一下,他就能出去了,就能得救了。

可是,好累好疼好想睡呀。

如常眼神渙散,不知何時變回了半透明的淺灰色,她嘆了口氣,力竭輕笑:“就到這兒了吧,保重。”

将手中的人參塞入他的懷裏,低頭看了看衛蒙,心裏細密地疼,說不出是怎樣,卻難以呼吸。

如常拂開他額上的碎發,露出衛蒙蒼白俊美的容顏,歪頭遲疑地親了親他眼角,第一次做有些羞澀。

“再見。”

“需要幫助嗎。”蔣佐官放下手中的藥杵,回頭看木床上的少年,他從伍多年,還沒見過生命力這樣強健的人。

明明已經快死了,他已經放棄了等那倆個小孩兒,可一陣風将小道士送了出來,他耳邊響起一微弱的小姑娘嗓聲。

“藥在他懷裏。”

他驚疑,嘗試進去找那個小姑娘,樹林裏卻響起一陣獸叫,村寨裏毫無生氣,人參娃娃和白骨參民們已死,天光大亮卻再也沒找到一個如常。獸聲在耳,他不敢耽擱,一手一個男人在林中狂奔。

“如常呢?和我一起的那個小姑娘,她在哪個房間。”衛蒙捂着腹部起來,打開一扇扇門,這是一處農家院子,外面雞鳴狗吠表明這是個寧靜全新的地方。

“她出去玩了嗎?”見蔣佐官不回答,衛蒙收起平日日天日地的痞氣,讨好笑笑。

“還能出去玩,是沒有受傷吧,沒有看到你那個兄弟,是一起出去玩了嗎?”衛蒙四處張望,未見那個被小白骨吓暈的侍衛。

“沒有。”蔣佐官轉身繼續煮藥,“她說你太弱,留了一株藥就走了。”

衛蒙愣愣,摩擦着傷口吶吶道:“走哪裏了啊,她一個小孩兒,年紀小小的。她走哪個方向走多久了?我去找她。”

蔣佐官不再回答,專注煮藥,衛蒙坐在小凳子上磨他。

突然,院子們被推開,農夫和外面的人說話,一陣聲音穿透院子,離得近了。

“真的沒找着人嗎?活見人死見屍,一個小女孩受傷能走多遠。”

“大人啊真的沒有,不說一個小孩兒屍體,連只蒼蠅都沒見到!”

農戶将銀子還回去,沒找到人,他們不好收那麽多錢。

外面那人撓着腦袋,不肯要,将手中稻草捆住腳的山雞挂樹梢上,磨刀放血:“嗐!可惜了一個小女娃,我家佐官還說她年少可期,就這樣沒了。”

農戶嗓門大,直直道:“好歹一個女娃子換回來個男娃子,還是道士,不虧啊!”

屋裏一陣聲響,他縮着脖子心虛,怯怯發問:“是小道士醒了嗎?那個啥,吃山雞,我特意抓的山雞給你補身哈。”

“你們方才說的,可是真的。”

凳子啪叽摔在地上,一道人影已經蹿出去,蔣佐官臉色沉沉看着自己的愚蠢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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