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穆桓止第二日起了個大早。林然倒沒覺得詫異,事出尋常必有妖。穆桓止這般早起,只為拂諾昨日說的要教他輕功。林然麻利地備好朝食,穆桓止吃過後和他交待幾句就去了拂諾住處。這般勤奮,在做功課上卻是見所未見的。林然無奈地搖搖頭,端着收拾好的碗筷拿去洗了。

拂諾的住處離穆桓止所住的院子并不遠,穆桓止輕車熟路,拐過七彎八轉的回廊,來到了他那方院子裏。也不知道師傅起來了沒有,穆桓止嘀咕一句,又不太好意思去拍門。只好立在門口等他。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門軸吱呀一聲響,屋中熱氣散了些出來,穆桓止規規矩矩站在門外給拂諾行禮。

拂諾推門就見穆桓止這麽個大活人立在門口,頗感意外,随口問了一句:“喲。今日怎麽來這麽早?還行這麽大禮。”大約是忘記了昨日說要教穆桓止輕功的話。

“師傅說過今日要教徒兒輕功的。”穆桓止也隐約猜到他忘記了,語氣破有些委屈。拂諾腦仁有些疼,昨日自己只是随口一說,他倒是記的真切。

穆桓止委屈巴巴,問道:“師傅莫不是忘記幹淨了。”他在外面站了些時間,臉被凍的有些紅,現下又是這般委屈的語氣,弄得拂諾負罪感又加重幾分。只是為人師表,拂諾又是個死好面子的。就算忘記,也是不能在徒兒面前承認的。他邊拉他進屋,邊道:“怎麽可能,為師自然是記得的。”

“只是,軒墨你還記得吧?就是你師叔,他以後教你習武,所以今日你得先去拜見拜見他。”他說得在理,穆桓止點頭應下。待拂諾收拾妥當,便領着穆桓止去了軒墨那裏。

軒墨早已将自己收拾妥當。他們去的時候,正好能從敞着的窗戶裏看見他執筆描着什麽。軒墨換下了昨日那套衣衫,今日所穿,是套水藍色袍子,發被束起,神色淡淡,映着镂花的窗和窗前開的正盛的梅花,倒像是入了畫一般。

“來的這麽晚,不愧是你拂諾帶出來的徒弟。”軒墨看見了師徒二人,放下筆,語氣斷稱不上客氣。

拂諾嘻嘻一笑,毫不示弱的還嘴:“說到底,咱倆還是師承一人,近墨者黑的道理師弟你這個讀書人想是比師兄更明白。”

軒墨冷着臉扣下窗戶。

“瞧瞧,”拂諾側過臉對穆桓止說道:“說不過人家就甩臉色,你師叔真是好本事。”

穆桓止不置可否。

進了門,奉了茶,就算拜過了師傅。至于其他禮節,軒墨嫌麻煩,也便省去了。穆桓止默忖:不愧師出一人,一樣的嫌麻煩。

“人你送到了,也見他拜過師傅了,可以走了。”這不是逐客令,分明就是趕人了。拂諾臉皮一向是厚的,被人趕了也不着急走,反倒氣定神閑地坐下來,呷口那杯并不是為他備的茶,慢悠悠道:“那可不行,我得守着我徒兒,萬一你欺負他怎麽辦?桓兒你說是吧?”

穆桓止被拂諾問話,不知所措地怵在一邊,倍感尴尬。

軒墨神色更冷了幾分,“我看你就是閑的。”

“還真被你猜中了。”拂諾大方承認,“可惜沒有獎勵給你。”

“……”無語的是穆桓止。軒墨脾氣算不上十分好,遇上拂諾,那算不上十分好的脾氣徹底淪為奇差。他幾乎是咬牙切齒,一字一句說道:“你給我滾!”邊說邊注力于右手,直直劈向拂諾剛剛染指的茶杯。好好的茶杯即刻只剩幾片殘渣躺在地上。

穆桓止沒見過這說打就打的陣勢,呆立了小會兒,竟感嘆了一句:好手法 !然後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要躲一下……

拂諾一邊躲過軒墨的暴擊,一邊嘴不得閑的繼續調侃:“你看看你,一言不合就開打,看以後還有哪個姑娘敢嫁你。”

“要你管!”拂諾這句話像是觸到了軒墨的逆鱗,只見他抽出腰間軟鞭,直抽向拂諾。拂諾一個錯身躲開,後面的椅子遭了殃,四分五裂地倒了。

“我當然得管了,你可是我師弟。”拂諾說這話的時候,仍舊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所以這句話甫一從他嘴裏吐出來,就被軒墨厭惡地打上了 “不靠譜”的标簽。

“我可從沒當你是我師兄。”軒墨冷冷地吐出這樣一句,手中軟鞭揮的更狠。

拂諾聞得此言。愣了一愣,便是這一愣,讓那軟鞭近了身,于是胳膊被挨了一鞭。

“師弟,你這一鞭揮的可真狠。”只聽得悶哼一身,拂諾就勢滾向一邊,模樣有些狼狽。軒墨大概也沒想到軟鞭會打到他,作勢收了軟鞭,一時沒了言語。

“師傅你還好嗎?”穆桓止跑到拂諾身邊,有些着急想扶起他。拂諾撥開他的手,自己站了起來。先是寬慰穆桓止一番,而後對着軒墨道:“師弟啊,你做這個表情會讓師哥誤認為你在心疼的。”拂諾這人,一向不記打,被抽了一鞭仍不長記性,還想在嘴上占些便宜。

軒墨盯着他,手握成拳,冷聲道:“看來只一鞭還挨的不夠。”

“可別,”拂諾連連擺手拒絕,“你這鞭子的滋味我可不想再受一次。”

“那就走人。”軒墨再次下逐客令。這次若還不走,那就真的是不識擡舉了。

拂諾牽起穆桓止,走到門口時複又停下,嘴欠的對着軒墨說:“不過師兄也是好心,你這性子真該改改了,不然……欸欸欸,你也別瞪我,我走就是了。”

拂諾身上挂了彩,穆桓止也沒好意思再開口要求他今日教他輕功,只想着來日方長,有的是時間學這門功夫。所在他在确認拂諾傷的不重後,便回了自己院子。

拂諾看着穆桓止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

“你這徒弟,當真是關心你。”有聲音冷不丁從內堂傳來,拂諾握住茶杯,眯着眼睛看向來人道:“明日你要如何?”

肉球也學着拂諾眯了眯眼睛,只是他本就有些胖,如此這般,倒顯得有些憨厚的可愛。

拂諾呡口茶,只聽他道:“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拂諾嗤笑,着了人類的模樣,學人類說話倒是一板一眼。“穆桓止不好糊弄,明日你自當小心。”

“嗯,”肉球漫不經心地應一句。“穆桓止。”他絞着鬓角垂下來的頭發,回味般念了聲他的名字。腦海中驀地現出那張白白嫩嫩,粉雕玉啄似的臉來。

“你這身份,也瞞他不了多久的。”拂諾邊捋肉球亂糟糟的頭發,邊道:“以穆桓止的心思,他遲早得知道。”

肉球閉眼享受,狀似無所謂地道:“左右都是知道,又何必糾結時間的早晚。”待頓了頓,又道:“你這徒弟,什麽都好。就是太敏感了些。”

拂諾笑笑不說話。這大概是生于帝王家孩子的通病。“明日見他,你得有個名字了。”

“聽你這語氣,想是已經為我想好了。”肉球将腦袋從拂諾身上撐起來,一雙琉璃眸子滿含期待的看着他。

“咳咳,”拂諾做作地清清嗓子,故作高深:“這名字我想了很久了,它既能突出你的氣質,又能更好的形容你如今日漸豐滿的體型。”

肉球自動忽略後半句,他捉住拂諾的手,催促道:“快說快說,我等不及了!”說完後立馬端坐身子,覺着要迎接新名字了,總該有個端莊的樣子。

拂諾修長手指不急不緩地敲擊着桌面,不急不緩,一下一下的,敲得肉球心急難耐,端坐在一旁急的想咬死他。過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在肉球已經做好要撲過去咬死拂諾的準備後,拂諾老師傅終于悠悠開口。只見他啓唇,閉合,三個字從薄唇裏吐出:“穆,湯,圓。”

肉球僵坐在椅子上,臉上的顏色在經歷紅綠黑三色的轉化後終于呈現為異常紛呈的顏色。如果在拂諾賣關子那會兒,肉球只是存了想咬死他的心思,那現在,他是真心實意的想付諸實踐了。肉球撲過去,對着拂諾的脖子就是一口,拂諾躲不及,痛覺出聲。他騰出手來拍開肉球,肉球對着那只手又是一口。“我倒是忘了,你是屬貓的。”

聞言,肉球化了貓身,跳到一旁的桌子上慢條斯理地舔爪子。拂諾在一旁龇牙咧嘴地整理被肉球扯亂的衣襟。

“少裝了,”肉球在桌子上蜷成一團,斜着琉璃眸子拆穿:“以你的自愈能力,這點傷值得你龇牙咧嘴給我看?”

拂諾真就龇牙咧嘴給他看了。他從桌子上把肉球撈到自己懷裏,使勁揉了揉它的頭方才覺解氣,“我只是氣不過有人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哼,你倒挺會自擡身價。”肉球窩在拂諾懷裏涼涼道,不時,又擡起頭提醒他,“還有,我不是人。”

“怎是自擡身價?你不覺得那名字和你相配?難道你不喜歡?”拂諾聞言将肉球從懷裏抓出來,一雙美目和肉球的琉璃眸子對視,語氣頗有些受傷。肉球最受不得拂諾這般委屈巴巴的模樣,一大把歲數的人了,還能腆着臉皮在他這個後生面前做出這幅表情來,真是有夠不要臉的。無力地擡了擡眼皮,肉球誠心道:“你要是覺得好,我願意讓給你。”

偏生拂諾又是個聽不懂話中別意的,待兀自沉默了會,才黯然道:“我又怎可奪人所愛啊。”

“……” 莫名地,肉球有點擔心起穆桓止來,那麽聰明的一個孩子,偏攤上拂諾這麽個半吊子師傅,也不知道會被帶歪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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