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因着年關将至,未然便去找拂諾商量下山要采辦的物什。沒有穆桓止的霧宿山是不過春節的,靈怨雖然事事都如人一樣生活,但他們也是獨立的個體,不得皇帝召喚,一向是分散着各自生活。而且經過百年,因為一些不可說的原因,靈怨死的死,散的散,就算春節齊聚一堂,也沒有了那份團圓的氛圍。平添感時傷人的情愫罷了。
“拂諾公子午好,”未然拱手行禮,表明來意:“還有七日便是除夕,我今日前來就是想找拂諾公子商量一下要采辦的東西。”
“除夕 ?”拂諾對這種節日一向不甚了解,于是他問 :“你們往年春節是如何過的?”
“每年除夕,皇上設席宴邀群臣,奏樂笙歌、賞宮食、唱祝詞,群臣齊呼‘吾皇安康,吾皇萬歲’。”鐵打的除夕宮宴,流水的群臣拍馬屁時間。
穆桓止最喜除夕夜,因為這天太傅不會布置講學,皇上也會縱着他玩鬧。未然剛做穆桓止伴讀那年,穆桓止在除夕這天給他封了個大紅包,還把皇上賞的宮食偷偷分了幾個給他。想到這裏,未然臉上露出幾分笑意。那時候多好,桓兒還能做個孩子,無憂無慮,自在逍遙。
“聽着倒是熱鬧。”拂諾手指頭攪着一縷青絲,頭一次對過春節有了渴望。他興沖沖地對未然說:“我沒過過春節,你說過春節要買什麽?”
“糖果糕點餃子皮是不可少的,熏肉魚雞鴨幹貨也可以買些。”未然想了想,他也沒多大經驗,說的這些都是穆桓止愛吃的。以前在宮裏,年節吃食都是內務府采辦的。“至于蔬果,現在寒冬臘月也不知道還有什麽,等下了山再看看有什麽可吃的吧。”
“皇上送來的物什中除了桓兒和你的衣物以及日常所用,還有幾箱銀兩,那些夠買年貨嗎?
“……我想是夠的。”
“那我們明天就出發,如何?”拂諾掰着指頭計算行程,他帶未然,用輕功的話,一去一來得耗去一天時間。年關将至,還要除塵煥新,如此,就只剩五天時間了,到真是趕的緊。
“也好,那我回去收拾一下。”未然告辭。
未然前腳剛走,湯圓後腳就跨進了拂諾的院門。“拂諾——”人還沒進屋,一聲拂諾倒是叫的親切。
拂諾被他這聲“拂諾”叫的心肝腦仁子直顫。根據以往的經驗來看,湯圓叫他這般親切,一般沒什麽好事。不是有求于他就是在他面前嘚瑟炫耀。
果然——
“拂諾!我剛進來遇見未然了,他來找你有事?”
有事是有事,不過拂諾沒想坦白,合上杯蓋,道:“無事,他來找我唠嗑。”
湯圓一眼道破:“我信你有鬼了!剛剛進來我問他了,他說你們明天要下山辦年貨!”
“……”那你還問。拂諾很矜持地翻了個白眼。
“我以為你會對我如實坦白。”
拂諾冷漠道:“對你沒這個必要。”
“哎,喜新厭舊,你果然不愛我了。”湯圓捧着一顆心做心碎狀。
“也沒見你有多傷心。”拂諾又一個白眼翻上去,這次翻的可謂是一點也不矜持。
“你明天帶我去吧。”湯圓攀上拂諾的胳膊,一邊說一邊晃,大有拂諾不讓他去他就晃到拂諾同意他去為止。
拂諾被他晃的一陣犯惡心。一想他輕功也不差,便應了他的要求。
“你還不走?”
“還有一件事。”湯圓坐定,笑的一臉得意。
拂諾眼角突跳,心中頓時生出不好的預感。
再果然——
“我馬上就會有新名字啦!而且還是軒墨給我取的哦。”湯圓跳到一邊桌子上,他揚起一邊眉毛,顯得很是得意。
“軒墨取的名就有那麽好嗎?”拂諾不服氣的回嗆一句。話一出口,他就體悟到自己方才所說的話有多打臉。旁的不說,單從未然和穆湯圓這兩個名字來看,連拂諾本人都覺得自己給肉球取的新名字慘不忍睹,耳不堪聞。
湯圓一看拂諾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了,“叫你逞口舌之快,怎麽樣?打臉了吧?哈哈哈 !”湯圓晃着兩條腿,一臉的幸災樂禍。
拂諾乜他一眼,陰陽怪氣道:“那我在這兒先恭喜你了。”說罷,敷衍的朝他拱了拱手。
湯圓不甚介意地收下拂諾這假情假意的恭喜。又腆着臉喝完并不是為他備下的茶水,順走白瓷盤中兩塊杏仁酥,大搖大擺橫着出去了。
拂諾朝地上啐了一口,罵道 :“別摔死你!”
晚間入睡,穆桓止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着。拂諾抓住他的胳膊捁到懷裏禁锢好,又騰出手來揉揉他的頭,道:“快睡。”
“師傅,我難受。睡不着。”穆桓止嘆氣。
“難受睡不着就數羊。”拂諾給他支招。
“……”一般人不應該問問當事人為什麽難受的睡不着嗎?穆桓止嘴角直抽抽,“數羊也睡不着。”
“那就別動。”說完又把他往懷裏帶了帶。
“……不動我難受。”
一陣窸窣,拂諾下床引燃餘下的燭火,上床撈了個軟墊枕在背後靠上去,沉默了一會兒,像是終于記起這次該問為什麽了。于是他問:“為什麽難受?”
“今天紮馬步,腿酸胳膊疼。”
拂諾又沉默了一會兒方才道:“趴着,為師給你按按。”
穆桓止扒開被子利索趴好。屋子裏炭火燒的旺,所以他掀了被子也不覺得有多冷。拂諾還是怕他着涼,從椅背上順了件外衣搭在他身上。然後才給他按腿捏胳膊。捏了這麽一陣,拂諾突然有種在養兒子的錯覺。
穆桓止被他按的舒服,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同拂諾閑扯。從水中王八扯到奇珍異寶,再從奇珍異寶扯到話本小說。話題跨度之廣,最後竟扯到了軒墨身上。
“欸,對了。”穆桓止像是想到了什麽,偏過頭問拂諾:“師傅,師叔是不是不喜歡你?”
童言無忌,又最傷人。壓在腿上的手頓了頓,拂諾別開眼,不大願意實話實說,只含糊道:“為師哪兒知道。”
“師傅你是不願意說吧?”破孩子一點也沒眼力勁的繼續說。突然,捏在腿上的手重了些,穆桓止龇牙皺了皺眉頭。
知道你還問!熊孩子忒不讓人省心!
“為師累了,睡吧。”拂諾撤手下床滅燈。穆桓止伸展四肢,頓覺身心愉悅,四體通暢。“師傅,你們明日要下山吧?”
拂諾躺回床上,“嗯”了一聲,“你也想下山?”
“不不不,”穆桓止頭擺如撥浪鼓,“師叔還給我布置了功課的。
“你挺喜歡軒墨?”拂諾有點吃味兒地問。
“嗯,挺喜歡!”穆桓止不假思索的回答,說完之後又覺得不夠,又重重點了下頭,“師叔是個面冷心熱的人。”
拂諾冷漠道:“哦。”
“師傅。”
“幹嘛?”
“我還喜歡你的。”
“……睡覺。”說得好像他在吃軒墨醋一樣。
“師傅!”穆桓止突然坐起來。
“……幹嘛?”拂諾被他一驚一乍的動作唬的差點也從床上坐起來。
“徒兒上次發燒,師傅怎麽給我喂藥的?我喝完藥竟沒吃蜜餞!”簡直神奇!
拂諾想起那晚給穆桓止嘴對嘴喂藥時的情景,老臉不禁微紅,含糊道:“用藥勺喂的呗。”
“就這樣?”穆桓止顯然不信,“天啊!我竟然喝完了?還沒吃蜜餞?”
“就這樣。”拂諾把他按回被窩裏給他掖好被子,故作兇态的唬他:“再不睡覺就打你屁股!”
“好吧,”穆桓止側卧面對着拂諾,“師傅你不會打我的,師傅是好人……好吧,徒兒真不說了,師傅晚安。”
“……晚安。”拂諾揮手滅燭,只留下床頭一盞燈兀自燃着細微的光。
穆桓止蹭過來,大咧咧将腿橫到了拂諾腰上。
拂諾:“……”
炭火哔啵,燭火微晃,心事暗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