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軒墨在見穆桓止第一眼就說過他根基一般,不是塊習武的料子。但穆桓止篤信笨鳥先飛的道理,所以一早便鑽出了被窩洗漱一番簡單吃了早飯沒有知會拂諾一聲便到了軒墨院子裏,像根樁子似得杵在那裏一動也不動。生在皇家的人,自幼便知如何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打動人心。
寒冬臘月,冷風剮骨,梅香陣陣誘人醉。穆桓止的臉在寒風的摧殘下,終于在由白轉紅再進階為紅紫後,軒墨的房門開了。他手裏端了個盆,盆裏是他洗漱用過的水。人心都是肉長的,遑論軒墨像人一樣活了百年,看見穆桓止這般模樣也動了恻隐之心。倒了水,握住他的手,牽他進屋,讓他喝了杯熱茶暖身。軒墨又握了握他手,發現還是沒怎麽回暖,便撚訣祛除他身上的寒氣。一盞茶的功夫後,穆桓止臉色終于回轉,成了慘白。
他就近坐下,握住茶杯摩挲道:“我之前說你根基一般,不适習武,你可還記得?”軒墨平日話雖少,但卻是個肯擔責任的。穆桓止既拜了他為師叔,今日又在寒風中吹了這許久,那該說的話還是要說,半點省略不得。
“徒兒記得。”穆桓止慘白着一張臉,低聲應到。
軒墨 “嗯”了一聲,摩挲茶盞的手頓住,繼續道:“在武學方面你已成不了大器,那我就教你一些防身的武功,雖不是什麽武林絕學,但保命足矣。”
有總比沒有的好,穆桓止一向不太貪心,當即點頭,“勞煩師叔了。”
穆桓止以前在宮裏時皇上并沒有請武師教他習武,所以今日軒墨教他,還得從基本功教起,首先就是紮馬步。軒墨搬了把椅子放到院子裏讓穆桓止坐上去,穆桓止不明就裏,但還是依言而坐。接着按照軒墨的要求雙腿平方,大腿與小腿之間折成一個直角,身正手平伸。最後讓他維持好這個動作,虛抱着他,拖走了他屁股下的椅子。軒墨糾好他的動作後道:“你剛練習,我不強求,能紮一刻鐘就好。”說罷去屋子裏拿了個時漏放在石凳上記時。
沒了椅子做依托,穆桓止覺得難受起來。手酸腿軟,漸漸力不從心。軒墨手中書卷翻了頁,看了他一眼,道 :“要是難受,不用硬撐。”
穆桓止擺擺頭緊咬牙關,死撐着動作。見他仍咬牙堅持,軒墨臉上挂了笑,極淺。剛好被進院以行督察為由實則行調侃軒墨為實的拂諾看見,愣了一下,腳下一個踉跄,不太穩當地摔進了院子。
“你來做什麽?”軒墨擡眼看是拂諾,臉色當即冷下來。
拂諾站起來,撣去袖擺上沾上的雪污,頗具責備意味道:“軒墨,你這人忒沒意思,我一進來你就擺臉色給我看。”
軒墨不太想搭理他,看了看漏刻,一刻鐘還沒到,便進屋了。拂諾不甚在意的聳了聳肩,走到穆桓止面前,給他擦去額頭細密的汗。
雖然很難受,穆桓止還是說了一句謝謝師傅。拂諾知道紮馬步的痛苦,也便沒同他說些什麽,只是點了下頭。拂諾坐到石凳上,翻翻軒墨留在石桌上的書,看看軒墨院子裏開的正盛的梅花,頂着寒風趕趕瞌睡······等等!寒風?拂諾閉目凝神,發現根本沒有寒風,探知了一會,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軒墨在這院子施了法,讓寒風侵擾不得。又坐了一會兒,發現軒墨房門依然緊閉着,便朝着房門喊了一聲,“時間要到了,軒墨師弟。”房門依然緊閉,拂諾心疼徒弟,又喊 :“你出來吧,我走了。”說罷擡腳就往院門邁去。
剛出了院門,身後門“嘭”的一聲被人關住。
拂諾:“……我就這麽不招你待見?”
回答他的是呼嘯而過的寒風。
……
“今天不錯,堅持到了一刻鐘。”軒墨丢開拂諾染指過的書,“你先揉揉腿歇一會,等會再練。”
“謝謝師叔。”穆桓止邊揉腿邊道。
“不必。”軒墨以為他道謝的是今天教他練基本功。“我是你師叔,教你這些是應該的。”
“嗯?”穆桓止側頭,知道軒墨理解錯了,忙道:“不是,是謝師叔為徒兒施法擋住了寒風。”
“舉手之勞,”軒墨擡頭看了眼穆桓止,“你是個聰明孩子。”
穆桓止毫不謙虛的點頭承認的同時也不忘誇一句軒墨,“師叔是個好人。”
軒墨搖搖頭,神色淡淡:“說不上”
見軒墨在這個話題上興致不高,穆桓止又閑扯了一些別的話。休息夠了,再紮了一刻鐘的馬步,軒墨交待了一些事便放他回去了。
吃飯還是在之前的屋子裏,未然擺好碗筷,伺候穆桓止吃完,這才問起他今日學的東西來。
“師叔教我紮馬步,”穆桓止咽下最後一口飯。
“累嗎?”未然倒了杯茶送到穆桓止手邊。
“累。”穆桓止呡了口茶,毫不矯情的說出真實感受。能不累嗎?腿折成那樣,腰直成鐵板,手伸為水平,統共還紮了半個時辰,之前沒練過,說不累見鬼了!
“桓兒辛苦了。”未然說着遞上三顆蜜餞。
“欸?這蜜餞哪兒來的?”穆桓止記得自己出宮時沒帶蜜餞。
“是前日桓兒生病,拂諾公子給桓兒喂藥後留下的,也不知道拂諾公子使了什麽法子,一碗藥竟全部給喂完了。”
穆桓止也奇道:“我喝完了藥竟沒吃蜜餞?”天知道他有多怕苦。
“許是沒吃,我見拂諾公子只帶了三顆。”
“師傅也忒小氣,”穆桓止啧道:“只帶三顆,看我今晚去問問他。”
未然心頭突地一跳。他眼神飄忽了一圈,最後落到了穆桓止手上。他小心翼翼地問:“桓兒,是和拂諾公子······睡一張床上的?”
“對啊,師傅房裏只有一張床。”想起昨晚拂諾和他說只有一張床的時候,他還特別沒眼力勁兒的問了一句師傅是要睡在外面的軟塌上嗎?拂諾白他一眼,跨到床上,抱着被子說他倆睡一起。同床共枕,都是男子,穆桓止不覺得有什麽,随即答應。
既然穆桓止和拂諾都不覺得有什麽,未然也不好再同他講什麽規矩禮制。
午憩後,湯圓來了一次,拉着穆桓止進了內屋,神神秘秘的遞給他一節紅繩。
“給我這個作甚?”穆桓止取笑他,“你又不是搭紅線的月老。”
“不和你說笑。”湯圓正色道“這是引路繩,我給你結上,你出了事有個好歹,我也能立馬找到你。”
湯圓難得正經,穆桓止随即閉了嘴,看他在自己手上動作。見他先是把紅繩纏到穆桓止小指上,向左纏了三圈,又把餘下紅繩纏到自己小指上,向右纏了三圈。接着嘴裏咕嚕念了一串咒語,紅繩消失,引路咒結成。
“欸?消失了?”穆桓止奇道。
湯圓拉過他的手囑托:“一旦遇到危險或者迷了路,你就淬血在左手的小指上,我能尋着味道找到你的。”
“血?什麽血?”
“什麽血都成,”湯圓頓了頓,“最好是你自己的血。”
“……”穆桓止撇撇嘴,“那這引路繩我還是不稀罕的好。”
湯圓不以為意:“別人想稀罕我還不給呢!”
穆桓止動動纏過引路繩的小指,嬉笑道:“這麽說,我是第一個喏?那我還真是榮幸之至,榮幸之至!”
湯圓勾過穆桓止的肩膀,矮身壓低聲音說:“我給你結繩,你幫我一個忙。”
他向來不是個吃虧的,幫人一把,自然不是好心白幫。穆桓止一臉“我就知道你不會這麽好心”的表情,不情不願地道:“你說。”
“找軒墨讓他給我改個名字。”
“你自己怎麽不找他?”
“我忙。”湯圓臉不紅心不跳的胡鄒。
“……”穆桓止白他一眼,進而毫不留情的拆穿他:“整個霧宿山就你最閑!”
“……是不是朋友?”湯圓見胡謅不成便另尋策略,開始打友情牌。
“不好說。”穆桓止不吃他這套。
“……”
“你說實話我就幫你。”穆桓止笑的像只狐貍,眉眼裏都透着狡黠。
湯圓仰頭做痛心疾首狀,仰了一會兒發現脖子酸的厲害,只好又低下。他在說實話被穆桓止嘲笑一番到不說實話頂着這個怪名字被自己嫌棄一輩子兩者之間斟酌片刻,當即決定實話實說:“我怕軒墨。”
空氣突然安靜。穆桓止愣一愣,适才反應過來,道:“哈哈哈哈哈哈,你還有怕的人,哈哈哈哈哈哈!!!”
“……”湯圓皺着一張臉,拐了他一肘子,“有那麽好笑嗎?”
“有啊,”穆桓止點頭,笑到蹲下身去揉肚子,“你居然怕軒墨師叔!哈哈哈哈哈哈!!”
“……給句準話你幫不幫吧?”湯圓被穆桓止笑的面紅耳赤,神色不耐地推了他一把。
“幫,盡我所能幫。”穆桓止扶着湯圓的腿站起來,“你承包了我這半年的笑點,我自然要幫。”說完又忍不住笑出聲來。
“……”湯圓覺得自己虧大發了。
下午穆桓止依然是練習紮馬步,軒墨偶爾糾正一下他的動作,多數時間是師徒二人各司其職。穆桓止紮他的馬步,軒墨看他的書。互不相擾,梅香環繞,頗有點歲月靜好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