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坐落于霧宿山山腳處的集財鎮在這種時候往往最熱鬧。年關将至,街道兩旁擺滿各式小攤,有賣春聯門神的,有賣瓜子兒花生的,還有賣熏肉野味的。各家盤的門店也早早貼上喜慶的紅福。大街上,吆喝叫賣聲、粗着嗓子砍價聲、小孩沒要到糖葫蘆的哭聲、大人發生口角的争執聲,各種聲音不絕于耳,熱鬧非凡。
而熱鬧的集財鎮卻是個不怎麽出美人和好看公子的地方。許是水土不好,養出來的人個個人高馬大,長臉闊鼻,不太受人看。而拂諾、未然、湯圓三人的出現無疑讓這些人大飽眼福。三人往那裏一站就是一道風景,還是道頗為養眼且各具特色的風景。拂諾美豔,讓人不辨雌雄;未然俊秀,叫人移不開眼;湯圓可愛,惹人心生憐愛。
拂諾左右臉皮厚,路人将眼睛釘到他身上他也把街照逛不誤。未然沒見過這種陣仗,但好歹入宮四年,也學得臨危不亂,不至于慌了手腳。湯圓則更好說了,一雙眼只在尋吃的,根本沒注意旁的。人潮湧動,未然怕湯圓走丢,在征得他的同意後牽着他的手繼續逛,拂諾也學未然自作主張牽起他的另一只手。宛如一家三口的出行,還算太平。
但,偏生有人不想太平。
集財鎮有一惡霸,名王二麻,圓臉豬肚,滿口黃牙,大嘴弧起的笑容都是猥瑣氣質的獨家印證。王二麻此人,愛好有三。其一:美人;其二:抓阄;其三:論茶。然最後一項愛好與他本身氣質實在不符,所以集財鎮上的人一致認為王二麻那其三的愛好只是用于口頭充數的愛好,并無什麽實際含義。
王二麻胎投的好,穩當當一個地主二代。家中老子死後給他留足了家産,在集財鎮這個地方,算得是一個土豪。欺男霸女的事沒少做,淩弱辱寡的事也沒少了他。可巧,他也看見了拂諾他們這道養眼的風景。更巧,拂諾他們正朝他這個方向走來。
于是,他體內的惡霸因子瞬間蘇醒了。他拍了拍衣服上打眼的灰,啐了口唾液在手順了順本就油膩的頭發,調整了一下略顯猥瑣的笑容,走上前去搭讪了。後面跟着的狗腿見勢圍了過去,将拂諾三人圈在了其中。
“美人,可是在置辦年貨啊?要本老爺陪你一道嗎?”王二麻開口暴露滿口黃牙,猥瑣之氣更上一層樓。
拂諾抖了抖被王二麻那句“美人”激起的雞皮疙瘩,斜眼夾了他一眼,拒絕的毫不留情,“不要。”
王二麻聞言愣了一愣。倒不是因為被拂諾拒絕,而是因為拂諾的聲音。他想:這麽好看的一個美人,怎麽生了把男人的嗓子?但在愣了一愣後,又覺得拂諾這樣很是獨特。若是把人弄到床上狠狠的操/弄,那這把嗓子又會發出什麽意味不同的□□來?王二麻就這麽在腦子裏猥瑣的意淫一番,就覺得全身血氣下湧,下頭那裏也有了擡頭的趨勢。
“美人這樣說可是傷了我的心了。”王二麻捂住心口,朝拂諾擠眉弄眼。
拂諾剛抖下去的雞皮疙瘩又爬上來,而且數量較之前的更甚。“別惡心人了!”罵人的不是拂諾,他還沒來得及抖完雞皮疙瘩,這罵人的活就被湯圓搶了。他掙開被未然牽着的手,跳起來指着王二麻的鼻子就罵:“忒不要臉,勾搭人之前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麽德行!”
勾搭美人是王二麻的事,所以教訓人這件事自然就由他的幾個狗腿子代勞。狗腿一號急于表現,當即沖上來抓住湯圓的衣襟惡狠狠的威脅:“嘿!你個小屁孩!怎麽說話的 !不會說,老子就撕爛你的嘴!”威脅完不說,還不忘做出一個撕嘴的動作。威脅的動作做得不能更真實。
誠然,湯圓不是被吓大的。再者,湯圓見世的時候這個狗腿子還不知道在哪裏蹦噠。所以,狗腿子一號所說的話在旁人面前是威脅,但在湯圓面前,并不會起什麽威懾作用。若真要論道起來,其起的作用,大概還不如旁人放的一個屁。
未然只知湯圓為占靈所化,并不知他能力如何,且又是個孩子樣,所以在他被狗腿子一號威脅完後他當即攔下狗腿一號的手,将他護在了身後。
狗腿子自從淪為王二麻的狗腿後,他勵志做好一個敬業的狗腿。任何時候,只要王二麻沒有開口讓他退後,一般情況下,他都是會奮不顧身,勇往直前的。但上述所說,是限定在一般情況下的。比如當下,在未然将湯圓護在身後後,他在勇往直前的路上滞步了。
他的心神在看到未然的模樣後,蕩漾了一下。美人誰都愛,但在得美人歡喜和無福消受這兩者之間,狗腿一號比王二麻稍微長了點腦子。他自知拂諾那款不是自己能消受的,所以相較之拂諾,他更傾向于俊秀模樣儒生性格的未然。
未然力氣不算大,湯圓掙脫未然這個人體保護罩,站到他旁邊,面不改色地仰頭盯着狗腿一號的眼睛看了一會兒,眼波流轉片刻,瞬間明了為何狗腿一號在威脅完他後不動作了。
原來是這樣啊……
他冷哼一聲,一語不發就沖了出去。未然只覺眼前一道黑影一閃,還沒來得及看清湯圓是如何出的手,狗腿一號就像一灘爛泥,當即軟在了地上。湯圓受身高限制,一腳只能招呼到狗腿一號的腿上。也不知穆大爺使了多大的力,但從狗腿一號猙獰痛苦的面部表情來判斷,這一腳絕對不輕。不輕不算,更奇怪的是,狗腿一號口無法言痛,腿不得動彈。
這番情境之下,未然駭了一駭、王二麻驚了一驚、餘下狗腿抖了一抖、裝作買東西實則支着耳朵行看熱鬧為實的路人怔了一怔。拂諾倒是不意外。他施施然晃到湯圓跟前,悠悠然撣了撣袖擺上并不存在的灰,森森然付之一笑,“湯圓,你怎地這麽不小心呢?”
湯圓聞言咧嘴一笑,兩顆虎牙顯露出來,顯得無害。“我若是小心一點,那就不是這樣了。”
得虧您不小心。這是除拂諾外,在場所有人的心聲。看熱鬧事小,鬧出人命事就大了。
聞言,王二麻又驚了一驚,這次倒驚回了一點腦子。他面上雖不太相信湯圓一個屁大點的孩子能有這麽大能耐一腳放倒他手下一個成年人,但招福,對,就是狗腿一號的大名,卻是真真切切實實在在地倒在了他面前。且面上痛苦之色不似作僞,而更駭人的是他明明那麽痛苦了,嘴裏還說不出話來,只張着一張嘴哇哇哇的慘叫。猙獰痛苦的面色,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怎麽看怎麽詭異,詭異中還滲着一些駭人。
王二麻雖是個惡霸,但卻是個有原則的惡霸。比他有錢的,他不辱;比他有勢的,他不欺。面前這三位,看穿着,絕對能劃到有錢人的圈子裏。只怪他一時精蟲上腦,一門心思勾搭美人,忘了這唯二原則中的其一。忘記了還不說,偏偏惹上的又是位身懷絕技的主。心念電轉間,王二麻當即有了對策。腆臉致歉,忍痛給銀,一套動作完成的如行雲流水,毫不拖沓。
湯圓掂了掂錢袋裏的銀兩,喲,還不錯,有點分量。其實他對錢這個東西沒什麽概念,是多是少全憑感覺。在他的認知裏,錢袋越重,裏面裝的銀子越多。所以他勾着錢袋外面封口的繩子,對着王二麻擡擡下巴,示意他們可以滾了。
于是王二麻在感恩戴德一番,又拍了一通馬屁後,帶着狗腿子們麻利地滾了。
“可以啊,”拂諾攬過他的肩,捏了捏他的下巴,“裝的挺像回事的。”
湯圓擡頭沖拂諾呲了龇牙,微微謙虛道:“趕你還差點。”
不遠處的酒館裏,一行人坐在放置于角落裏的一方桌子旁。桌子上一字擺開三壇酒。沒有人拿碗倒酒,也沒有人說話。剛才在街上發生的那一幕,全部落入了他們眼裏。
“我說,”終于有人受不了這種壓抑的氣氛,壓着聲音問了一句:“要告訴寨主嗎?”
“說!當然要說!”回話的人低着聲音罵了一句,“操!怎麽在這裏碰上他們了!”
這一行人正是雪地上罵娘的土匪。打破沉默的是那個被拂諾和穆桓止一唱一和套過話的倒黴蛋。回話的人是綁穆桓止和未然回山寨的土匪之一。
“趕緊收拾收拾回山寨!奶奶的!見鬼了!”嘴裏罵着,手上也不閑,抄起桌子上的兩壇酒就往外面走。走着走着又折回來一屁股坐回了凳子上。
還沒來得及走的人順着他折回來的動作往門口看去 ———拂諾他們正跨過門檻進了酒館。微有所察,湯圓向他們這裏瞥來一眼,他們忙收回了目光。
冤家路窄。不能太窄。
土匪們撤回目光,開始胡天扯地東家的狗發起情來如何,西家的豬又生了好幾窩豬仔。信口胡謅一番後偷瞄拂諾那桌并未再向他們看來,頓時松了口氣。然後又沉默下來。随着沉默時間的拉長,罵娘的那個土匪心裏陡然升起一個不算突兀的想法 :今天路遇冤家,定然是出門忘看黃歷。
“剛才他們又在看我們。”湯圓晃着兩條腿,丢了顆花生米到嘴裏嚼的脆響。
“跟着我,你得有一種自覺。”拂諾撚了顆花生米在手,斜眼瞧他。
“什麽自覺?”湯圓不晃腿了,盯着拂諾虛心求教。
“作為一個長得很好看的人被人盯着看還能保持不為所動的自覺。”
湯圓:“……”
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