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程鶴樓擡頭瞥了她一眼,然後面無表情地把自己挪了進去。
陶晚長舒出一口氣,也不敢再看她,把自己的書和本子都鋪開,這次用了十足十上課的勁,認真聽汪教授講課。
她的視線對準了講臺,就不能再看程鶴樓,但她感覺得到她,在她身邊每一個細微的動作。
挪動一下屁股,擡手支住腦袋,教授講到有趣的地方時無聲地笑。
程鶴樓姿态閑适,但注意力從來都很集中,一整堂課她沒看手機沒看表,汪教授偶爾目光投過來,陶晚突然覺得上課這件事,好像變成了兩位老友之間的聚會。
她的感覺沒有錯,下課之後,教室裏的學生逐漸散去,汪教授慢條斯理地收拾東西,然後走過來一拳頭輕輕砸在程鶴樓肩上。
“老地方?”汪教授說。
“老地方。”程鶴樓的聲音帶着笑意,是陶晚沒有見過的好相處的模樣。
然而這好模樣只不過轉了個頭而已,在極其靠近陶晚的位置,程鶴樓依舊是漠然的語調:“借過。”
“诶,好。”陶晚趕緊起身走到了樓道。
程鶴樓仿佛不認識她一般,與汪教授說起剛才課上講的電影,兩人往教室外走去。
陶晚一股腦地把桌上的東西裝進包裏,隔着五米遠的距離,跟在兩人的身後。
這種腆着臉明目張膽跟蹤的事,陶晚這半年來沒少幹。不少親戚就是實在被她跟煩了,才肯借錢給她。
但直到現在,她仍然為自己感覺到羞愧,理智讓她挪動着雙腳,那點自尊心卻還在發燙,每一步踩在熔鐵上一般。
程鶴樓和汪教授進了學校廣場的咖啡店,二樓僻靜的位置,掩映在綠植後。
陶晚要了杯咖啡,在一樓找了個能看到二樓樓梯口的位置,坐下來,靜靜等待。
等到汪教授下樓的時候,她手裏的那本《劇本創作原理》又過去了一半。
奇怪的是程鶴樓并沒有下來,汪教授目标明确地朝她走過來,陶晚趕緊站起身,有些手足無措。
在老師面前,她更為自己這死皮賴臉的方式感到羞恥。
汪教授瞥了眼她桌上的書,然後對她笑了笑:“鶴樓還在上面,你快上去吧。”
“好,好。”陶晚趕緊應下,對着汪教授淺淺鞠了個躬,“謝謝汪老師。”
程鶴樓的确還在原來的位置,面前一杯空了的咖啡,正支棱着腿玩手機。
陶晚走過去,笑得十分尴尬地打招呼:“嗨,好巧啊。”
“嗯。”程鶴樓竟然還應了一聲。
“要喝點什麽嗎?這家的草莓慕斯味道很不錯。”
程鶴樓擡頭看她:“所以草莓慕斯是用來喝的嗎?”
陶晚的臉炸紅,手在半空中揮了一圈也沒能化解尴尬,最後只得放棄,低頭道:“我太緊張了。”
“有什麽事嗎?”程鶴樓問。
“那個,大綱你看了沒?我可以和你讨論下嗎?”
“我以為你是來找我上課的。”程鶴樓勾着唇角,笑得痞氣而散漫。
大概因為滿腦子都是不擇手段拿下程鶴樓這件事,所以陶晚對“上課”的反應特別快。她迅速走近兩步,在程鶴樓身邊彎下腰:“要在這裏嗎?”
這個角度,只要程鶴樓低眼看一眼,就能看到陶晚形狀飽滿的胸。
迫不及待做着這樣勾引的事,陶晚臉熱得像一只煮熟的蝦。
但程鶴樓沒有低眼,她望着陶晚,準确地說,是看着陶晚的眼睛。
陶晚真怕程鶴樓這樣的眼神,緊盯着你,但是懶得探索你,淡漠而玩味。
仿佛在說:請開始你的表演,我看完就走。
陶晚很生氣,她一把抓住了程鶴樓放在桌上的手,無恥地用自己的手指在程鶴樓的指縫間輕輕摩|擦,聲音怒氣沖沖又委委屈屈:“你答應了的。”
程鶴樓笑起來,這次嘴角上揚的弧度大多了,她抽出手,然後站起了身:“當然不能在這裏。”
陶晚趕緊跟在她身後,恨不得拽住程鶴樓晃蕩的衣擺。
從學校東大門出去,拐過一個街口,就有非常實惠的連鎖酒店。
陶晚是c大的學生,怎麽可能沒聽過這片的傳說。
街頭是最簡單最正常的,越往裏花樣越多,只有純真的大學生們想不到的,沒有店家不能提供的。
到了節假日的夜晚這裏往往爆滿,陶晚的初戀學長約了她兩次,每次好不容易訂好了房,都被陶晚找各種理由放了鴿子。
那時候實在是年輕羞澀,覺得一開始就得一輩子,不确定就不能有越線的接觸。
現在物是人非,陶晚跟着程鶴樓來到這裏,說白了,不過是想換錢而已。
程鶴樓擡腳要進最近的一家,被陶晚拉住了手腕。
“別去這家。”不過是松松地圈着,陶晚也不得不承認,程鶴樓手腕的弧度十分迷人。
“嗯?”
“去那邊。”陶晚牽着她的腕子,一步步往街道深處走。
這個時候,太陽剛剛落山,空氣還十分悶熱。陶晚能夠感受到身後人的不耐煩,于是加快了步子,顧不得路人偶爾投過來的怪異目光。
“小築”,非常清雅的名字,以情調著稱的民宿。
陶晚不知道那間房的設計有沒有改掉,只當碰一碰運氣,進了大門便松了程鶴樓的手,一個人快步去了前臺。
“就那間,模仿《龍門》的,還在不在?”
老板娘笑起來:“你運氣真好,下周要拆了重改,今天沒人預定。”
鑰匙拿到了手上,陶晚低着頭,重新拉上程鶴樓的手腕,上了樓。
《龍門》是程鶴樓導演的第一部院線影片。其中經典的一幕,是在布滿綠色帷幔房間裏的打鬥戲。女主實在太美,肩頭衣物被劍刺破,一個下腰回轉,黑發如瀑,香肩似雪。
小築裏的一間客房,便是裝潢成了這幕戲裏房間的樣子。大學舍友喜歡攝影,拉着她來這裏拍過一次,留下了些私|密的照片。
舍友從拍到後期,都不斷地嚷嚷她實在美極了,現在,陶晚想着,在這樣的環境裏,她會不會真的好看一些,能讓程鶴樓心動一些。
房門推開,空調送出的涼意沁人心脾,房間裏的綠色帷幔輕輕擺動,讓處在炎夏的人看着就心情舒爽。
陶晚讓在一邊,緊張地看着程鶴樓。
程鶴樓意味不明地“啧”了一聲。她走進房間大剌剌地坐下,對陶晚招了招手:“過來。”
陶晚趕緊關了門跑過去。
“轉過身。”
陶晚咬着嘴唇背過了身。
“低一點。”
陶晚躬着腿,覺得這個姿勢她可能堅持不了太久……
刺啦一聲,程鶴樓拉開了陶晚的……背包,她從裏面掏出那本《劇本創作原理》扔到了桌上。
“轉過來,”程鶴樓手指敲在書上,“以後這種書随便翻翻就好,汪老師的課要多聽。”
話題轉換得如同劈叉,陶晚腦內一個趔趄。
但這話題是她喜歡的,于是趕緊應聲道:“好好,今天聽汪教授講到電影市場的分衆營銷,我覺得《大聖》的成功……”
話被堵了回去,程鶴樓一根修長的指頭壓在她唇上,用了挺大的力氣,一點旖旎的氣氛都沒有。
但陶晚向來懂得抓住機會,她向後挪了挪,在嘴唇即将離開手指的一瞬間,伸出舌頭,輕輕舔了程鶴樓指尖一下。
程鶴樓唰地收回了手,有些吃驚的模樣。
陶晚想笑,于是低了頭盯着自己的腳尖,不去看程鶴樓的臉。
“那你覺得《藍色蝴蝶谷》的受衆是誰?你覺得你寫的大綱,拍出來的電影,誰會去看?你為了照顧大衆,删改了許多情節,有沒有考慮過這種題材本來就不是拍給大衆看的?”
一連串問題砸下來,這是程鶴樓至今為止對陶晚說的最長的話。
雖然是顯而易見的批評,陶晚卻覺得如同炎夏裏的楊枝甘露。她立刻站直了身子,認真地望着程鶴樓,洗耳恭聽的模樣,渴望她再多說一些。
只要程鶴樓願意和她講電影,那她成功的幾率自然會大很多。
程鶴樓卻收了視線,一副困頓的模樣,起身朝雕花木床走去。
陶晚趕緊快步過去,裝模作樣地替她鋪了鋪床,拉開了輕薄的被子。
“蓋着被子睡吧,房間的冷氣太足了。”
程鶴樓盯着她沒說話也沒動作。
“要不,我幫您暖床?”陶晚眼睛亮閃閃。
“空調打高點,”程鶴樓指着桌子,“去重新寫大綱。”
“好的好的。”陶晚開心地應了。
手邊沒有書,陶晚便開了電腦下載了電子書。
程鶴樓這人睡覺速度很快,陶晚回頭去看的時候,她已經靜悄悄的呼吸均勻了。
于是放棄了敲鍵盤,依然用紙筆。
之前寫過一次,這次的速度快多了。窗外的街燈亮起來時,陶晚已經梳理好了情節,準備下手寫更詳細一點的分幕綱要。
程鶴樓突然起了身,坐在床邊有些蒙的模樣。
“怎麽了?”陶晚趕緊狗腿地進行關心。
程鶴樓看了她一眼,沒說話,進浴室洗了把臉。
出來的時候,手指敲在陶晚的桌子上:“餓嗎?”
“一起去吃飯?”陶晚順杆爬得特別快,“c大後巷的小吃街可是非常出名的。這會天涼了我們可以走着過去,不遠,十幾分鐘的路。你喜歡吃什麽口味?酸的甜的?鹹的辣的?香的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