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

陶晚實在驚訝,昨晚睡的時候程鶴樓身上還有件衣服,早上起床兩人卻都是光的。

程鶴樓的長腿搭在她腿上,壓得有些緊,她沒有活動的餘地。

兩人都是平躺着的,上半身大面積倒是分開了,只是一睜眼就看到程鶴樓的手搭在自己胸上,還是有些莫名的羞恥和尴尬。

身側沒有什麽動靜,不用轉身陶晚就知道程鶴樓還沒醒。

鑒于昨晚說的今天早上要上課,陶晚決定靜靜地等程鶴樓醒來。

她不知道程鶴樓的鬧鐘定了幾點,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留下給她上課的時間。

房間裏光線很暗,空調打得有些低,程鶴樓半張臉埋在被子裏,頭發亂糟糟地散着。陶晚動作小了又小,擡起手,将那縷正蓋着眼睛的頭發往旁邊撥了撥。

程鶴樓皺了皺眉,但陶晚總算是可以看清她的臉了。

睫毛還挺長,忍不住在心裏小聲嘀咕着。

大概她直勾勾凝視的氣場感染到了程鶴樓,小刷子一樣的睫毛顫了顫,程鶴樓睜開了眼。

側頭時看到她,突然把腦袋轉了過去,又埋進了被子裏。

陶晚十分尴尬,等了一會,見程鶴樓沒有要醒來的趨勢,便自己讪讪地下了床。

拿起睡衣套了一半,裹着被子的程鶴樓突然又滾了過來,伸出一只長長細細的手攥住了她的胳膊。

陶晚回頭,程鶴樓沒有看她,目光正對着她的腰。

倒是肯跟她說話了,嘟嘟囔囔的嗓音:“你幹嗎?”

“起床。”陶晚老老實實地回答。

“幾點?”

陶晚瞄了眼天色:“六點多吧。”

“起那麽早幹嗎。”程鶴樓十分不滿,言簡意赅地命令道,“睡。”

陶晚只得又窩回了被子。

程鶴樓擡起一只胳膊遮着臉,對那房間裏僅有的光線十分不滿的樣子。

躺着不到一分鐘,便十分煩躁地撤了胳膊,猛地轉身瞪着陶晚。

陶晚咽了咽唾沫,看來程導有起床氣,這真讓人害怕。

“昨天的演員你選誰?”程鶴樓惡狠狠地問。

“誰都不選!”這個問題昨晚莫荇已經問過了,陶晚暗自在心裏考慮了挺久,這會回答得毫不猶豫斬釘截鐵。

“為什麽?”

“因為都不像我,一個只模仿了我的表面,一個雖然探索了我的內心,卻忽略了我表面套的殼。”

“你怎麽這麽自戀?”程鶴樓笑起來。

“是你出的題目讓模仿我啊,”陶晚轉了個彎,“但她們就見了我一面,表現的都很不錯了。至于要選哪一個,要看和角色的契合度高不高了。”

程鶴樓沒償她的願,根本不會告訴她到底要拍什麽。她不接話,只是将自己身上的被子掀開一個大洞,然後道:“過來。”

意圖很明顯,程鶴樓讓她去躺到她身上。

陶晚又樂意又羞恥,臉紅也不過一瞬間的事,磨磨唧唧地爬過去,半跪着在程鶴樓身上支起一架橋。

手就撐在她耳側,長發散下來,發梢全攤在了程鶴樓胸前。

用俯視的姿态望着程鶴樓時,陶晚覺得似乎掌握了一些主動權。

程鶴樓不再發話,只是看着她,距離太近,陶晚能看得清她瞳孔裏自己的倒映。

再往下就是鼻子和嘴巴,陶晚微微下傾,試圖靠近。

程鶴樓沒有反對,很好,陶晚輕輕親了親她削薄的唇。軟軟的,涼涼的。

陶晚拉開了點距離再去看程鶴樓的眼睛,沒有厭惡,深深的跟漩渦一樣。陶晚不再試探,吻住她的唇,口|舌交|纏。

用盡了畢生絕學,才終于讓程鶴樓的手攀上了她的身體,緩慢的揉捏。

兩具身體消融了距離,柔軟光滑的質感讓心裏熨帖又激昂。

在陶晚覺得這次絕對可以久一些,再進一步時,程鶴樓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重複的單調的旋律實在讓人厭煩,但陶晚沒有那個膽子去扔了那在床頭吵鬧的手機。

她甚至都不敢任性地繼續吻下去,主動按了暫停鍵,拉遠了距離。

程鶴樓一只手從她的腰上移開,撈過來手機看了一眼,接通了電話。

“什麽事?”

她沒有刻意避開陶晚,也沒有松開另一只還攬着陶晚的手。陶晚便有了足夠充足的理由讓自己繼續賴在程鶴樓身上。

離得實在太近了,她聽得見電話那端的聲音。

是莫荇。

在明顯時間還很早的清晨,打電話給程鶴樓,和她讨論工作上的事。

電話說了好一會才結束。程鶴樓扔了手機對她說:“莫荇叫你陪她去吃早茶。”

“嗯。”陶晚應了一聲,沒動。

程鶴樓的手指在她的身上游走:“你是不是有改大綱?”

“嗯嗯!”陶晚趕緊從她的胸前擡起頭,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拿給我看。”

陶晚竄天猴般地從溫柔鄉上一個彈跳起身下了床,也沒顧上穿衣服,反正都是一塊脫|光光睡過的人了。

筆記本就在桌上,陶晚健步如飛揣了本子又回到了床上。

打開給程鶴樓看的時候,心裏就忐忑多了。

程鶴樓靠着床背坐起身,接過她的本子,翻得十分随意。

陶晚着急,忍不住上手給她指:“你看這裏,我做了調整。将這場戲放在前面,會更吸引觀衆一點,後期剪輯這塊走個片段,剛好前後呼應……”

“還有這裏,我删掉了表現女主內心獨白的那段……”

“這裏,這裏,還有這裏,我是根據你的要求改的。”陶晚望向程鶴樓,看到她因為剛才的親吻而變得分外紅潤的嘴唇,不由自主地加了一句:

“我知道原始欲|望的魅力了。”

程鶴樓偏頭看她,看着看着就笑起來。最終擡手在陶晚頭上亂呼嚕了一把,然後又将目光調回了筆記本。

這次,似乎态度認真一些了。

陶晚看着程鶴樓,心情愉悅。

等程鶴樓對她這次的修改做了最後的評價,陶晚的心情就不僅僅是愉悅能夠形容的了。

不過是簡單的兩個字:“不錯”,陶晚甚至想在床上跳起來。

她一定是得意忘形了,才會在這種時候攀着程鶴樓的胳膊問她:“那這個劇本可以用嗎?可以用的話我立馬開始寫。”

程鶴樓沒有給她想要的答案,程鶴樓一句話把她從天堂打到了地獄。

程鶴樓看着她,表情有一點點疑惑:“我有說過要拍《藍色蝴蝶谷》嗎?”

沒有,她确實沒有說過。

她只不過是随便指了本書而已,陶晚便信以為真,以為天大的餡餅砸到了她的頭上。

陶晚愣在原地,過了好一會兒才理清了這些原本就很清晰的邏輯線路。

程鶴樓怎麽可能用一個突如其來的她的劇本,她這個籍籍無名之輩根本不在程鶴樓的計劃之內。

她死皮賴臉地跟着程鶴樓,跟着李浒,跟着莫荇。拼命想要擠進別人的世界,最終發現自己被卡在了門縫裏。

看得見這個世界裏的繁華和敗落,卻始終沒走進過。

別說編劇,她連個合格的助理都不是。

程鶴樓又溜回了被子裏,掩住了半邊腦袋。陶晚看向她,程鶴樓嘟囔着說:“我再睡會,莫荇說七點在一樓大廳等你。”

陶晚覺得自己的身體實在有些無力,之前滿滿的元氣瞬間洩了一般。她知道時間不多了,卻只能慢悠悠地下了床,慢悠悠地晃向洗手間。

刷牙的時候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陶晚知道那恐怖的感覺又快要侵襲掉她了。

到一樓大廳的時候,莫荇果然已經在等她了。

即使只是出門吃個早茶,莫荇的打扮依然時尚優雅,堪稱女神典範。陶晚在她面前是對比鮮明的醜小鴨。

“莫姐。”她小聲地稱呼道。

莫荇驚訝的表情剛剛好,既不讓人感覺虛僞誇張,又流露出等級分明的真誠:“怎麽這狀态呀?昨晚沒睡好?還是今天我叫的太早吵到你了?”

“沒有。”陶晚搖搖頭,“我們走吧,你是有想去的店嗎?”

“有一家店我很喜歡,就想着今天一定要帶你去嘗嘗。”莫荇的眼光專注地放在陶晚的臉上,這讓陶晚更加尴尬。

“鶴樓有起床氣,我怕打電話給你,她會生你氣,所以才專門給她打的電話。”莫荇擡手摸了摸陶晚的腦袋,“她沒有欺負你吧?”

“怎麽會……”陶晚的話沒說完,手機便響了起來。

陶晚掏出手機,看到是陶棗護工阿姨的號碼,寒毛一下子豎了起來。

她平時都有和棗兒聯系,時不時微信發上兩句,便會讓她很安心。陶棗在一點點恢複健康,這是支撐着她做所有超越自己道德底線的事的信念。

是她舍棄了自己的生活的唯一目的。

一點差錯都不能有,一點都不能有。

接電話的手指僵硬,剛将手機放到了耳邊,那邊便傳來了女人惶恐的叫聲:“陶晚你在哪裏啊!你快點來醫院啊!不得了了!你馬上來啊……”

陶晚雙腿一軟,差點跪了下去。

16、第十六集 ...

護工阿姨一直叫喊着說話,讓陶晚的腦袋幾乎要炸裂開來。

電話那端還有吵鬧聲,極其大的響動,讓人心裏發顫。

陶晚哽着聲音喊了一句:“你停下!你告訴我陶棗現在怎麽樣!”

她的聲音太大了,護工阿姨終于停止了叫喊,抖抖索索地說:“我不知道。”

“什麽叫你不知道!”陶晚的眼淚瞬間砸了下來,“她在哪裏!”

“她被醫生帶走了。”

“哪個醫生?”

“年輕的那個張主任。”

“好,好。”陶晚抹了一把眼睛,心裏稍微安定下來,“阿姨你別管他們,你去找張主任,陪在棗兒旁邊……”

“我怕……”

“怕什麽啊!”陶晚又忍不住喊了起來,“這是醫院,他們敢怎麽樣!棗兒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不會放過他們的。”

“好,好……”那邊終于應了,挂斷了電話。

陶晚轉身便往電梯口跑,莫荇跟在了她的身後,問她:“發生什麽事了?需要我幫忙嗎?”

陶晚回頭看見她,有些恍惚:“不,不用。”

等兩人進了電梯,陶晚終于理清了思路,覺得自己應該跟莫荇報備一聲。

“莫姐,我家裏有急事,我現在要趕回去。”

“好。”莫荇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我送你吧?”

“我自己坐車。”

“坐車會耽擱時間,開車快點。”

“不,不用。”陶晚再一次拒絕了。

她不想讓莫荇這樣的人看到她更狼狽的樣子,看到她狼狽不堪的生存狀況。然後施舍她、可憐她,給她一些杯水車薪的幫助。

陶棗病發的半年來,她早已懂得了一個道理,靠別人的幫助永遠無法擺脫自身的困境。所有人的同情心都是有限的,當這些同情耗盡,赤|裸裸地撕開面皮,才是最令人絕望的時刻。

出了電梯,陶晚向程鶴樓的房間奔去,莫荇穿的高跟鞋,沒能跟上她。

她大力地砸着門,程鶴樓開門很快,皺着眉頭,十分不耐。

陶晚顧不上照顧她情緒,一邊飛快地進屋收拾自己的東西一邊說:“程導我家裏有事,我要請假,什麽時候回來我不清楚,只要一忙完我會立刻聯系你。”

程鶴樓抓住了她的胳膊,迫使陶晚暫停下來望向她。

“出什麽事了?”

陶晚想到與她認識這些天的迂迂回回,此刻覺得甚是可笑,于是就挂着這自嘲的表情回她道:“跟你無關。”

程鶴樓的眼神像刀子:“你是我的助理。”

“可你知道我他媽不想當你的助理!”陶晚甩開了她的胳膊,有些崩潰,“我叫陶晚,我從小就成績優異,我上的是211、985的名牌大學,我拿過數不清的征文大賽的獎,我是c市最年輕的作協委員,我出版了許多稱得上優秀的文學作品。”

陶晚盯着程鶴樓:“我想當的是你的編劇,你下部電影的編劇。我想你給我一個機會……你提什麽要求都可以,我會把我所有的東西拿出來去換這一個機會。”

陶晚汪着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可你什麽都不說……”

莫荇就站在門口,陶晚再無力去面對這樣摒棄自尊的場景。她低下頭抓緊了自己的包:“對不起,我失态了。”

飛快的速度往外走,連句“再見”都不敢說。

出了酒店,她的第一反應是坐公交去車站。但走出去幾百米才突然反應過來,這種時候應該直接包車上高速。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的大腦在思考交通方式的時候,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最便宜的那一條。就像她的大腦裏時時刻刻都被“賺錢”兩個字塞滿了一樣。

陶晚以為她已經對這種自憐自艾的情緒麻木了,但在此時還是感覺到翻湧如浪潮般的難過。

這塊是不能停車的區域,她只得又往回走,酒店門口好打車一些。

還沒走到,一輛熟悉的車停到了她的身邊。

李浒的那臺黑色悍馬,駕駛位的窗戶降下去,程鶴樓皺着眉命令她:“上車。”

陶晚別過頭,繼續往前走。

車緩慢地跟着她,程鶴樓的聲音冷漠而不耐:“給你三秒鐘考慮,一,二……”

“三。”

陶晚跑到副駕駛的位置拉門上車。

程鶴樓打着方向盤:“安全帶。”

陶晚系上,将頭偏向車窗,不知道臉上的熱是因為生氣、着急還是……羞慚。

程鶴樓的車開得很快,陶晚瞄了眼表盤,根本是在壓着限速走。等上了高速,更是放飛自我,陶晚盯車窗外倒退的樹盯到眼花。

漫長的路程,程鶴樓一言不發。到中途休息站的時候,陶晚問她“要不要換一下”,程鶴樓理都沒理她,飛快越過休息站,根本沒有要停車的意思。

快下高速的時候,陶晚收到了一條微信,陶棗發過來的:“姐,我沒事。”陶晚抱着手機,将頭埋在腿上,埋了很久。

車下了高速,速度降了下來,程鶴樓終于開口問她:“去哪?”

陶晚的聲音有些啞:“省二醫。”

程鶴樓繼續當她的啞巴司機,到了醫院門口停了車,沒有要跟陶晚下去的意思。

陶晚深吸一口氣,誠懇地說了聲“謝謝”,拿起包下了車。

還能不能再見到程鶴樓,她真的不知道了。

剛進了醫院的住院部,陶晚便看到了盤腿在地上坐成一排的男男女女。

他們之中,有她的大伯和大伯母,還有大伯家鄰居的傻兒子,鎮裏的無業游民混混團夥。

他們是來催債的,說好的下月初還的錢,現在就要拿到手。

陶晚一出現,原本寂靜的一群人突然炸了鍋,大伯母一聲哀嚎接一聲,就像老家哭墳時的架勢。

大伯站起身朝她奔過來,一旁的醫院保安上前攔住了他。

“你跑!”大伯指着陶晚,目呲欲裂,“我看你能跑到哪裏去!你個白眼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把給兒子買房的錢都借給你看病了,你居然準備跑路!你有沒有良心!”

陶晚歉意地對保安笑笑,示意他可以放開這個看起來十分激動的男人了。

保安眉頭皺得很重:“你們自己家裏的事情,要鬧回家去鬧,在醫院鬧顯什麽本事!”

“對不起,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陶晚站在了大伯面前,“我沒跑,現在我就在你面前,我們出去談。”

“不出去!憑什麽出去!”一旁的大伯母一下子從地上彈跳起來沖了過來,“就在這裏說!你給醫院交了五十萬!為什麽不還我們的錢!”

“借的時候可憐兮兮說自己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現在拿着我們家的要命錢把自己捯饬得人模狗樣地跑出去玩!你有良心沒有!大家來評評理,她妹妹還在病床上躺着呢,她顧了護工自己去玩……”

她這樣喊,那些跟在她身後的人便開始起哄,一時間吵吵鬧鬧。保安開始大聲呵斥。

陶晚攥着拳頭:“我是去工作。”

“工作?你把我當傻子呢?!”大伯母指着自己橫肉滿布的臉,“我曹桂花臉上寫着傻逼兩個字嗎?你單位已經把你開除了你以為我不知道?!”

“你拖着這麽個病秧子,你以為我們為什麽借你錢,不就是看你們無父無母的可憐。看你好歹有個體面工作……”

“夠了!”陶晚大喊了一聲,緊盯着這撒潑的女人,指着門外,“現在跟我出去,錢的事還有得談。不跟我出去,你們一分錢也別想拿到,我這就報警,我們去警察局談。”

大伯母愣了一下,看向自己的男人,大伯擺了擺手終于松了口:“出去說。”

陶晚轉頭對保安說:“下次如果有這種情況,請您立刻報警。不要影響到醫院的秩序。”

保安撇了撇嘴:“你和張主任熟啊,張主任要等你回來。”

“謝謝。”陶晚轉身往外走,一行人跟着她,浩浩蕩蕩,罵罵咧咧。

将他們帶到了醫院後面無人的巷子裏,陶晚将身上背着的包一下子扔到了地上。

“裏面有我全部家當,湊不齊還你的零頭。你們今天就是逼死我,我也掏不出錢還你。”

“五十萬是陶棗的手術費和治療費,剩不了多少了,全在醫院賬戶裏,我死都不會取出來。”

“我辭了工商局的工作,就是為了現在的工作。說好了月初還你們的款,我會還。你們要再鬧,就破罐子破摔,反正我活得累,死了一了百了。”

陶晚咬着嘴唇,盯着面色憤怒的男人:“大伯,你不要忘了,給你大兒子安排工作的錢可是我爸媽的賠償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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