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趙小武給韓春道了歉。

他年紀不大，才剛滿二十歲，因為種種原因，高中讀完後就不繼續念了，說是成績實在太爛，讀書簡直是受罪，最後只能經人介紹在何老板這裏混混日子。

趙小武只有一米七五，離他的目标一米八還有一段距離，但好在五官長得很周正，勉強能算一個陽光的小帥哥，因為平時笑的太多，眼角都有皺紋了。為了長高，趙小武天天喝牛奶，大家見了面都喜歡問他：“趙小武，你今天喝牛奶了嗎？”

此時，游泳館內，韓春躺在一旁的休息椅上，趙小武蹲在他的旁邊，低眉順眼地說道：“老大，我錯了。”

“錯哪裏了？”韓春有點好奇地問道。

趙小武看看他，斟酌道：“錯在我嗓門太大……”

韓春：“……”

韓春：“這是嗓門的問題嗎？”

趙小武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眼神越發明亮，裏面卻有一些遲疑。

他想了想，還是猶豫地說道：“老大……我說一句話啊，你覺得有道理就聽，沒道理就當我在放屁好了。人呢，總是會失戀的，但最重要的是不能讓自己總是陷入那個不好的狀态，我們都希望老大你能快點好起來。天涯何處無芳草啊，你看上哪個男的兄弟們去給你搶回來當壓寨夫人。”

韓春都快被他一本正經的語氣給氣笑了，他問：“趙小武你談過戀愛嗎？”

趙小武有點不好意思了，老實地說：“沒有，我還是母胎solo，不過我很喜歡阿秀。”

阿秀就是會所的前臺妹妹，比趙小武大五歲。韓春覺得阿秀可能會覺得趙小武有點幼稚，但是看着趙小武期待的目光，他反而道：“那就試試看啊。”

趙小武臉紅紅的，摸摸鼻子又摸摸耳朵，直道：“哎，好的，好的。”

韓春這時候才發現，盡管自己愛錯了人，但他還是向往愛情的。張賢東不愛他，也許以後會有別的人來愛自己吧。

趙小武打了個哈欠，說要回去看會兒電影。

“老大，你還不去睡覺嗎？”他問。

韓春看着水面，說道：“等會兒吧，再游兩圈。”

白天裏泳池還有一些人，但是現在已經過了午夜，實在是沒什麽人了。水面泛着粼粼波光，那種光反射到天花板上，像是有着生命一般。趙小武離開後，空空蕩蕩的四周只有韓春一個人，仿佛這個世界上什麽都不存在了。

韓春站起來，重新跳進水裏，他游得很慢，來來回回也就一圈半左右。後來，他又把自己沉進水裏，一切聲音都消失不再。他不是想死，就是單純地覺得在水裏會有一種奇異的安全感。

然而大概也正是因為韓春在水裏，所以那個男人才沒有一眼就看見他。韓春重新浮上水面，一個陌生的男人正好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停下。

“……嗨？”男人看着韓春，用手将自己濕掉的頭發全都撩了上去，露出一雙好看的眼睛。

他好像被吓到了，又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點，忽然沉進水裏，然後再次浮了出來。

韓春完全搞不明白他在做什麽，于是問道：“你在幹嘛？”

男人笑了笑，說道：“我……我在找你的尾巴。”

“嗯？”韓春愣住了。

他往韓春這裏游了一點點，說道：“剛剛吓我一跳，我還以為你是什麽美人魚之類的。我心想，這麽晚了誰還會在這兒。”

說一個男人是……美人魚？韓春的心裏忽然有一點點奇怪的感受。他打量着這個男人，發現他長得十分好看。五官深邃，鼻梁挺直，有一雙笑眼。男人露出一邊的耳朵，韓春看見他還戴了一個黑色的耳釘——是個十字架的模樣。

很好看。但是又不娘。

男人見韓春不說話，以為他不太高興，又道：“對不起，只是開個玩笑。”

韓春說：“沒關系。”

他說：“你叫什麽？”

韓春朝他笑了笑，不太想回答，只是道：“很晚了，我回去了。”

說完，韓春便踩在一邊的臺階上去了。他沒立刻離開，還坐在泳池邊上，那男人就這麽看着韓春。韓春面無表情地拿了塊幹毛巾擦擦頭發，垂下眼睛，有些郁悶地問道：“喂，為什麽老是盯着我看？我臉上有東西嗎？”

韓春擡起頭，男人又移開了視線，只是微微帶着笑意說道：“沒有。”

然後他就開始游泳了。

就在韓春的面前，若無其事地游泳。

他的手臂劃開水面時，韓春能偶爾看見他胳膊上十分有力的肌肉。男人的肩膀和背部也很寬闊，腰卻很細，平常一定很注重運動，對自己的身材有着嚴格的管理。他在韓春面前游來游去，像是……像是想要跟人類一起玩耍的小動物一樣。

韓春的這個想法剛冒出來，他就整個人驚了一下，趕忙從泳池邊上站了起來，心想，這什麽變态的想法……我一定是太累了吧。

他沒和這個陌生的男人告別，只是原地甩了甩半幹不濕的頭發，然後朝出口走去。韓春的手搭在門把上的時候，他卻又鬼使神差地回過頭看了一眼。

男人不知什麽時候停下了，就在韓春剛剛坐過的地方，雙手搭在泳池邊，趴在那兒沖他笑。這一眼看過去，韓春再也忘不掉男人濕漉漉的樣子，覺得他好像才是個迷惑人心的海妖。

韓春憋住心裏的異樣感覺，裝作沒事人一樣走了。回去後，他沖了個澡，調低了空調溫度，窩在酒店的被子裏睡着了。

翌日，陽光燦爛，天氣好得出奇。

度假村的老板也是何老板的熟人，五十來歲了，保養得不錯。他的這個度假村做的比較早，設施也很全，背靠青山和大湖，風景極佳。

吃過午飯之後，韓春帶着一幫兄弟去劃船。船有好幾種，韓春選了一種小黃鴨造型的，他們一行十幾個人，最後分了四只鴨子，呱呱呱地就出發了。

除了他們，度假村裏還有不少其他人。因為恰巧是七月份，趕上了暑假，還有許多小朋友。

韓春的鴨子船隊裏清一色的年輕男人，不少人還有紋身，嗓門又大，其他人路過總會多看一眼，大多不知道他們在搞什麽行為藝術。

趙小武跟韓春在一條船上，他側過身，把手放在水裏玩，韓春提醒道：“別掉下去了。”

趙小武嘻嘻哈哈，道：“我怕啥，老大你們都會游泳，可以救我。”

韓春戴了頂漁夫帽，怕曬，眯起眼睛看着水面，心裏卻忽然想到了昨晚在泳池遇見的那個男人。他早上起來吃早飯的時候特意看了一圈，沒再見到那個人，說不定還真是什麽只有在晚上才會現身的妖怪。

船上另一人看了看韓春，問道：“哥昨天沒睡好嗎？”

“嗯？”韓春回過神來，“沒有，睡得不錯。”

這人叫劉宇，比韓春要大一點點，二十五六歲的樣子，但是卻喜歡叫他哥。趙小武偶爾會開玩笑，說老大把張賢東那個王八蛋給甩了，不如劉宇你去給老大暖床吧。

韓春聽了要揍趙小武，劉宇只是笑笑。後來韓春留意了一下，劉宇好像還真的不喜歡女人。

不過……韓春也不可能真的和劉宇發生什麽，太熟了，又是兄弟。哎，又或許這都是借口，因為韓春還在喜歡張賢東吧。

離發現張賢東出軌的那一天已經過去了半年，兩人徹底分開也有三個多月。時間不短了，但是跟他的六年相比較，還稍顯不夠。雖然那種強烈的痛感已經沒有了，但是偶爾韓春想起張賢東，還是會很低落。

他知道自己需要時間，或者是……新的戀情。

第一種比較困難，第二種難上加難。

趙小武玩了會兒水，刷了刷手機，突然大驚小怪了起來。

韓春懶洋洋地癱着，問道：“又怎麽了？”

趙小武說：“《雷霆紀元》終于要開始公測了！！！”

此話一出，除了韓春以外，鴨子船上的所有男人都沸騰了。

劉宇興奮道：“幾號？”

“我操，游戲頭盔可以預定了嗎？”另一個叫做阿方的男人道。

“可以了呢。”趙小武瘋狂刷手機，“今天就可以預定了！公測就在月底！”

劉宇道：“買吧，肯定要買的。”

衆人紛紛點頭。

韓春又問了一句：“到底是什麽？”

他們這才齊齊地看着韓春，趙小武露出一種“不是吧老大你這也不知道”的表情，道：“《雷霆紀元》啊！星河科技出的全息網游！廣告都播爛了，老大平時都不關注的嗎？”

韓春還真的不知道。

他是個娛樂活動很少的人，平時只會等張賢東心情好了，兩人出去一起看電影。除此以外，他每天就是工作，然後發呆，想張賢東，給他做飯吃，然後再做做家務活。

現在想想，還真是無趣到了極點。

韓春打起精神來，心想，這是一個好機會，反正他閑着也是閑着，還不如試試自己沒接觸過的東西。

于是他說：“給我也買一個吧。”

“好嘞。”趙小武手速飛快，下了單。

韓春想，這就好了？ 然後呢？

湖面上的四只鴨子船分開又遇上，趙小武眉飛色舞，還在說《雷霆紀元》的事情。韓春就奇了怪了，為什麽他現在才知道，自己的兄弟們原來全都有網瘾。

趙小武大聲宣布：“老大也加入我們啦！”

韓春：“……”

“老大要來我們絕對沒問題的！”

“那會長之位我就讓給老大了……”

“切，你本來就當不上！”

韓春聽他們亂哄哄地說話，難得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劉宇在對面笑了笑，問：“哥，你渴嗎？要不要回去買點水喝。”

“還好吧。”韓春看了看劉宇，還是沒感覺出他是不是真的對自己有什麽想法，只是覺得他在一幫咋咋呼呼的男人堆裏還算細心。

趙小武聽見了，倒是不客氣地說道：“我渴了，老大我們回去吧。”

“也行。”韓春點點頭，其他人也沒什麽意見，鴨子船便打算返航。

正在此時，和他們相反的方向倒是迎面開來了一艘雪白的天鵝船。天鵝船上只有一個男人，男人背靠在座椅上，随意地翹着雙長腿，臉上拿草帽蓋住，耳朵上還戴了個很酷的耳機。

“哇。”趙小武看了一眼那男人的耳機，“這個耳機我有一點點喜歡。”

“自己買去。”韓春笑道。

“嗯。”趙小武又羨慕地看了一眼，“在存錢了。”

趙小武每月月光，總是要持續性地吃半個月土。韓春倒是存了很多錢，不過他一個人也沒什麽用了……俗話說的好，他現在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啊，一個人真的好煩啊。

韓春正在胡思亂想，天鵝船上的那個男人卻好像聽見了什麽一樣，他摘了耳機，往韓春那邊看了一眼，左耳上恰好戴了個黑色十字架的耳釘。

他遠遠地看見韓春，喃喃自語道：“原來不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