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韓春和顧孟走下樓，顧孟下樓梯的時候還有點恍惚，到了最後幾節石臺階的時候又崴腳了，好在他腿比較長，最後幹脆連跨三級，韓春在後面看着都怕他滾下去。
“你慢點吧。”韓春說，“你是不是走路不看路。”
“我……你這地有點滑啊。”顧孟也有點害怕。
“怎麽你對我們這兒阿姨還有意見呢？”韓春看了看他。
顧孟忙笑道：“沒呢，怎麽會呢。”
大廳裏阿秀正在跟人聊天，看見韓春和顧孟一起下樓來，阿秀頓時愣住了。
“老……”
“我弟弟。”韓春搶先一步道，“剛剛逗你玩兒的。”
阿秀：“……？”
“弟弟？”顧孟第一個不滿。
韓春故意拍了他頭一下，從吧臺裏面拿了兩瓶礦泉水，“你有意見？”
顧孟瞪大眼睛，摸了摸後腦勺，整個人都有點懵。其實也不怪韓春，只是他好像和趙小武他們平時厮混良久，手不自覺地就有些欠，大家都像他的弟弟一樣，顧孟……也是。
“沒意見。”顧孟撇了一下嘴。
阿秀在他和韓春之間看來看去，發出了十分迷惑的聲音：“你們幹什麽去？”
顧孟笑道：“我請韓春吃飯。”
“吃飯啊……”阿秀道。
顧孟：“嗯，我們學校食堂的麻辣香鍋。”
阿秀：“學校啊，你還在上學……”
韓春走過來，對着阿秀嘆氣道：“拜托拜托，不要腦補了，再見。”
“你很在意？”走出會所，顧孟突然問道，“在意被別人誤會嗎？”
韓春擰開瓶蓋，喝了一口水，道：“你不在意？”
顧孟一臉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韓春，說：“我在意個鬼。”
韓春：“……”
“走了。”韓春說，“你哪所大學的？”
“美院的。”顧孟搖頭晃腦，拿出手機來要打車，“走！”
韓春笑了笑，自己先一步打了車，道：“我叫到車了……把你手機收起來吧。”
顧孟又被人搶先一步，好像被韓春照顧了。外面天氣熱，難怪韓春走的時候要給他那瓶水。滴滴司機還有一公裏才到，韓春和顧孟就站在路邊的樹蔭下喝水。
顧孟今天穿了件寬松的黑色T恤，球鞋是一款價格被炒的很高的AJ，手腕上還戴着護腕。
“你打籃球嗎？”韓春看了看他，問。
顧孟說：“不打。”
韓春：“……那你鞋挺貴的。”
顧孟歪過頭，樹影在他臉上晃了晃，夏日的陽光下他好像一點汗也沒出，倒是韓春覺得自己有點出汗，不太有信心湊近他了。
顧孟主動把腳伸出來，說：“小哥哥，你要踩我的AJ嗎？”
韓春：“……”
操了，顧孟就是個弱智吧。
“神經病。”韓春笑罵道。
兩人上了車，顧孟坐後排，韓春坐前排，顧孟還在後面喊：“哎？哎？你怎麽坐那兒？”
“後排留給你一個人坐，別黏黏糊糊。”韓春低頭系安全帶。
司機師傅見他們好玩兒，就問：“你們還沒放暑假回家？”
韓春本想說自己不是大學生，但是顧孟卻先一步接話了，他道：“我和我哥都是本地人。”
司機師傅說：“在家上大學是挺好的，美院也好吶！我女兒今年也考上了，就是特別辛苦。”
“是啊是啊，搞藝術真的挺辛苦。”顧孟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司機聊天，倒是韓春插不上怎麽話了。
原來他是學藝術的嗎？還真看不出來。韓春本來以為顧孟多半是個理科生，又或者……看他家也不缺錢的樣子，估計會讓他學點什麽金融、管理之類的。但是沒想到……他居然是個學藝術的。
他渾身上下到底哪裏藝術了？韓春仔細想了一遍，最後得出一個結論：沒有。
除了長得好看以外，連撩人的手段都很蹩腳。嗯……可是自己也不應該以貌取人，也許顧孟就是個深藏不露的大觸呢！畢加索梵高在世的那種！反正……韓春又沒看過他的畫。
美院的夏天像是一幅被定格的油畫。已經到了七月末，盛夏的校園透露出一種懶洋洋的氣息。綠樹環抱着青山，人工湖的湖水冰涼，磚紅色的建築隐藏在樹蔭裏，草坪上還有幾個游客在喂鴿子，這裏的鴿子都被養的很肥，一點也不怕人。韓春還只在電影裏面見過這麽多的鴿子，他倒是不怕鳥類，只是也不喜歡……過于熱情的鳥類罷了。
顧孟問：“你想喂嗎？”
“什麽？不，不想。”韓春一下子沒回過神來，連忙搖頭。
顧孟又認真地道：“那你想吃嗎？”
韓春：“……烤乳鴿啊？”
顧孟點點頭，笑道：“對。”
韓春服了他了，無奈道：“我想吃的話，你抓嗎？”
顧孟笑道：“當然啊，只要你想吃的話。”
“算了……鴿子活着也不容易。”韓春真心實意地說道。
這時一對夫婦慢慢走過來，男人手裏拿着相機，正在給他身邊的女士拍照。顧孟正帶着韓春往食堂的方向走，男人收了相機，問顧孟：“請問，你知道那座樓有什麽歷史嗎？”
聽那男人的口音，像是從南方來的，顯然是游客。
顧孟莫名其妙，想了半天，道：“不知道。”
“哦。”男人了然道，“你也是來旅游的。”
韓春：“……”
顧孟：“……”
韓春在後面聽見了，就拿出手機來百度了一下，順便告訴了這位夫婦。磨蹭了一會兒之後，顧孟有些炸毛道：“他們自己不會百度嗎？！”
韓春說：“也許就是不會呢，有些中年人就是不怎麽會用數碼産品啊，也不會漢語拼音……而且我也不知道這座樓有什麽歷史，查了百度之後也學到了一點知識。”
顧孟看着韓春的眼睛，只好道：“好吧。”
韓春有點好笑地道：“這你自己學校你都不知道？這麽不了解你們學校的歷史嗎？”
顧孟無所謂地笑了笑，說：“管他呢。”
韓春不說話了，兩人繼續往食堂的方向走。
食堂裏倒是沒那麽多游客，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個學生，穿着短褲和拖鞋就下來吃飯了。裏面的幾個窗口還在開着，電風扇呼啦啦地吹，顧孟問韓春想吃什麽，韓春看了半天，也分不出來哪些好吃，就讓顧孟選他喜歡吃的。
他找了個最靠近電風扇的地方，正前方又挂了電視，看見顧孟背對着他，拿了個塑料筐往裏面夾東西。韓春這樣從後面看他的時候，又覺得顧孟條件這麽好，真的不會打籃球嗎？
他還挺喜歡男孩子打籃球的。
“在想什麽？”顧孟手指上套了個小號碼牌，笑着跑到韓春的面前來。
韓春一只手撐着下巴，視線落在顧孟手臂的肌肉上，道：“我在想你說的這個香鍋有多好吃。”
不對，他只是在單純地欣賞美好的肉體罷了，韓春在心裏補充。
顧孟毫無察覺，保證道：“算是我們食堂最好吃的了，有一學期我室友每個星期都要吃兩次。”
“他不上火嗎？”韓春滿腦袋黑線地問。
顧孟說：“怕上火就喝王老吉！”
韓春笑了笑，輕聲說：“你夠了。”
顧孟好像非常喜歡看見韓春笑，一見到韓春對他笑，他就有點飄飄然了。顧孟摸了摸鼻子，問：“你喝維他檸檬茶嗎？”
“喝。”韓春說。
這個飲料他挺喜歡喝的，去年趙小武買了好幾箱，最後都給韓春喝光了，尤其是冰鎮的，喝起來真的有點上頭。顧孟難得聽見韓春這麽肯定的回答，二話不說就又去買飲料。兩人又坐了一會兒，麻辣香鍋的大媽開始叫號了。
“哎！”顧孟應了一聲，“來了！”
韓春這回沒閑着，拿了兩個空碗，去到旁邊盛飯。給顧孟的那一碗，他拿勺子壓力又壓，感覺顧孟還得添飯。
顧孟口中很好吃的麻辣香鍋看上去分量十足，跟外面的比起來沒什麽差別，韓春吃了塊土豆片。
“怎麽樣？”顧孟一臉期待的表情看着他。
韓春說：“嗯，好吃。”
“我就說吧。”顧孟道。
其實好像也沒什麽特殊的啊……韓春想，算了，還是不要這麽說好了。
他知道有時候一個人的期待是最重要的，韓春最讨厭做的事情就是潑別人的冷水。
顧孟總是給韓春夾菜，韓春的碗裏都要塞不下了。
“好了，我自己吃。”韓春哭笑不得地道。
“你吃太少了吧！”顧孟抗議道。
“沒有，是你吃太多了。”韓春笑道。
顧孟在他對面沉思了一會兒，說：“我發現你啊，頭頂上好像有一個看不見的光環。”
“嗯？”韓春沒聽明白。
顧孟說：“你好像總是為別人着想，很照顧別人。”
韓春笑了笑，問：“你在說我聖母嗎？”
“不不不。”顧孟連忙搖頭，“我不是那個意思，不是說你不好。”
“沒關系，不只是你一個人這麽說過。”韓春道。
顧孟認真地道：“我只是覺得你很好，有時候好的讓我有點壓力。”
韓春想，又來了，又開始胡言亂語了，他道：“吃你的飯吧。”
他也發現了，顧孟和他的生活還真是天差地別。兩人在度假村的游泳館裏見到的時候，也許是一切都還沒開始顯現的時候，越往後接觸，韓春越清楚自己和顧孟的差別。
顧孟比他小兩歲，在美院讀書，家裏有錢，吃穿用度都不便宜，性格裏還有一種率性、任意妄為的感覺。韓春不用猜也知道，顧孟在他們學校裏肯定挺受歡迎的。
而他自己呢？
他二十四歲，沒什麽正經職業，除了有一點省吃儉用的存款以外，性格還很多管閑事……
不是一路人，死撐着的一點交集都是顧孟主動的。
韓春先吃好了，看着顧孟低着頭吃東西，心裏想，等于還是……多個弟弟吧。
如果他願意的話。
“啊……”顧孟放下了碗，眼神迷離起來，“我吃飽了，真的一點也不能再吃了。”
韓春道：“起來走走，別坐着。”
“去哪兒啊？”顧孟不肯走，“走不動。”
“你走不動，我就……”韓春的話說了一半，後面的半句戛然而止。
“嗯？”顧孟擡起頭，看着韓春，問：“怎麽了？”
韓春又坐了下來，眯起眼睛。不遠處，食堂門口有個穿着紅色T恤的男生路過，手裏還拿着盒飯，像是才從食堂裏買了午飯。然而，讓韓春在意的不是他，而是……
站在他對面的李鴻哲。
他也是美院的學生？不送外賣了嗎？韓春皺起眉頭來。
下一秒，李鴻哲卻舉起右手，直接朝那穿紅T恤的男生臉上打了一拳。男生整個人撞在玻璃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這一回連食堂裏面的人都聽見了，有一個廚師大叔跑過去，喊道：“幹什麽幹什麽？不要打架。”
幾個女生吓得退後了一點，韓春條件反射性地就要站起來，卻被顧孟按住了手。
顧孟的手心溫暖，手指修長，但又很有力量，他道：“我認識那個被打的，我去。”
李鴻哲似乎有所準備，也很克制，只打了一拳，有人要過去的時候就跑遠了。顧孟去扶他的朋友，韓春則從食堂的側門出去找李鴻哲。但他還是慢了一步， 人早就不見了蹤影。
“韓春！”顧孟在一邊喊他，“我送他去下醫務室。”
被打的男生捂着鼻子，道：“沒事兒。”
“你确定吧？方蕭，我覺得你需要去看一下醫生。”顧孟皺着眉道，“那是什麽人啊？怎麽好端端地打你？”
方蕭随口糊弄了幾句，道：“我也不知道啊，瘋狗吧，見人就咬。”
方……蕭……？韓春看着那個男生走遠，腦子裏的很多碎片又連在了一起。
方蕭，方叔炒飯……這裏面有什麽聯系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