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方樂和方蕭并不是親兄妹，兩人的父母各自有過一段失敗的婚姻，這之後才帶着他們重新組建了家庭。
兒子方蕭有點讀書的天分，從小學習成績就好，一直是方家的驕傲。繼母帶在身邊的這個小女兒，因為小時候生病沒錢治，精神狀态出了問題，沒有辦法正常地去學校上學。
方蕭讨厭這個癡傻的妹妹，也讨厭出現在他生活裏的這個女人。從小到大，他就覺得自己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他渴望脫離這個家庭。
考上美院之後，父親卻帶着繼母和方樂跟着一起來到方蕭生活學習的城市裏。
父親做起了餐飲的生意，繼母和方樂在店裏幫忙。方蕭從不和他們聯系，也不和同學介紹他的家人。哪怕是在一個城市裏，他也很少回去。
逐漸長大的方樂雖然是個傻子，但是卻出落得亭亭玉立。在店裏幫忙的時候，就有客人不懷好意地調戲方樂。李鴻哲去他們店裏取外賣的時候，恰巧幫方樂擋了一次。
兩人就這樣認識了。李鴻哲一開始以為這姑娘只是害羞，害怕說話，後來慢慢地發現其實不是。她的世界跟別人的不太一樣，但是卻沒能得到溫柔的照顧。
天完全陰沉了下來，濃重的雲籠罩了天空，屋子裏面昏暗不堪。韓春打開燈，又重新泡了一壺茶。顧孟坐在他的身邊，李鴻哲和方樂坐在他們的對面。
韓春忽然覺得，李鴻哲所說的好像不是真實的，倒像是出現在電影裏的情節。但他恍惚中又想到，如果不用這種客觀冷靜的敘述方式，好像又無法将真實說出口。
李鴻哲握着方樂的手，方樂的注意力此時此刻又集中在了韓春的茶壺上。
李鴻哲道：“……過了一段時間，我發現方樂的身上有傷。手臂上，背上，腿上……”
他看着韓春，眼裏出現一種茫然的痛苦。
“方樂說她害怕，害怕爸爸…… ”李鴻哲說到這裏，忽然停了下來。
韓春與他對視了幾秒，微微睜大眼睛。
顧孟道：“是我想的那樣嗎？”
“……是。”李鴻哲說。
韓春再次看向天真的方樂，就覺得自己的胃仿佛被人狠狠地用石頭擊中。他輕聲道：“沒有人報警嗎？”
“方樂媽媽不管，方蕭更不管，誰也不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由，還有誰能被信任？”李鴻哲麻木地說道。
三人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李鴻哲又憧憬地道：“我想帶方樂走，我想讓她嫁給我。”
顧孟道：“她家裏人不讓。”
“嗯。”李鴻哲點點頭，“要錢，我沒那麽多錢。而且她爸……算了。我知道自己什麽也沒有，但我有手有腳，我能幹活，我只希望方樂可以離開那些人。”
“為什麽是她呢？她什麽都沒做錯。”李鴻哲問。
韓春回答不出來，他發現自己的左手在微微顫抖，那道疤……那道疤好像又開始疼了。
“對不起。”韓春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說。
李鴻哲坐在對面，帶點驚訝地擡起頭來，對着韓春笑了笑，他道：“哥，怎麽是你對不起？不關你的事啊。我還要特別謝謝你……真的特別特別謝謝你。”
“不知道你們能不能夠相信，方樂她……那天顧先生的外賣的确是她打包的。可是那個東西……我也真不知道她是從哪裏弄來的。我問了她很久很久，她說是撿的……”
李鴻哲自嘲地笑了下，道：“反正，那天她應該被她媽打了，慌亂的時候不小心……”
“很荒唐吧？”李鴻哲低聲道，“我也覺得一切都很荒唐。”
生活最荒唐。
韓春在廚房裏熱了點吃的，還是昨天剩下的飯菜。四人圍在客廳的茶幾周圍吃飯，外面時不時傳來鬼哭狼嚎一般的風聲。
韓春說：“太危險了，你們也回不去，暫時在我家住一晚吧。”
他家其實很小，韓春把房間的床讓給方樂睡，李鴻哲在房間裏打地鋪。他和顧孟兩人就在客廳裏睡覺，韓春讓顧孟睡沙發，他偏不要，就要沙發旁邊打地鋪。
十點多鐘，家裏的電器發出最後一陣響聲，然後忽地一下——斷電了。
韓春從沙發上坐了起來，李鴻哲在房間裏面問：“斷電了嗎？要緊嗎？”
韓春道：“應該沒事，睡吧，別玩手機了，我抽屜裏還有一個備用的充電寶。”
“好。”李鴻哲應道。
韓春重新躺到沙發上，他讓別人睡覺，自己卻一點困意也沒有。他在想，為什麽生活會是這樣，為什麽好人看上去都沒有好下場。
“韓春。”顧孟叫了他一聲。
黑暗中，顧孟睡在他的身邊，韓春只要垂下手，就能碰到他。
“什麽事？”韓春閉着眼睛，也小聲地說道。
顧孟說：“我怕黑，嗚嗚嗚，你跟我一起睡好不好。”
韓春：“……”
他笑了笑，道：“你怕個鬼的黑。”
他知道顧孟是在逗他，可能也只是想讓他笑一笑而已。顧孟伸出手來，找到韓春的手，最後緊緊地握住。
他說：“你為什麽要道歉？”
韓春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過了片刻，他側過身子，沒有放開顧孟的手，他看着黑暗中的某個角落，小聲道：“我總是會覺得好像什麽事情都是我的錯。即使跟我沒關系，我也覺得是我的錯。如果我可以……如果我再……如果我能做的更好一點就好了。”
顧孟聽韓春說完，語氣很溫柔，他說：“你要放肆一點啊，你欺負我，來來，你打我一下！”
韓春微笑道：“你有病。”
顧孟坐了起來，用手摸了摸韓春的臉，低着頭，在他耳邊道：“沒關系的，等臺風過去，明天就會好了，我跟你保證。”
第二天韓春醒過來，已經是中午了。
他坐在沙發上發呆，腦袋裏面渾渾噩噩，什麽也想不起來。外面風雨都停了，天色又亮堂了起來。昨天的一切好像都是自己的一場夢。
“顧孟？”韓春跌跌撞撞地站起來，去洗手間看了一眼，“顧孟？李鴻哲？”
“方樂？”
他跑到房間裏面，也沒人。
被子都疊的整整齊齊，碗筷也都洗過了。
“怎麽會這樣……”韓春愣在原地，“我睡得這麽死？”
他其實睡覺一直不怎麽沉，有時候失眠了就幹脆閉着眼睛數羊。明明昨天外面臺風那麽大，而且也不該睡得這麽死……怎麽回事兒？
韓春只好沖了個澡，出來的時候才看見顧孟給他發的微信：【我去警察局了。】
韓春用毛巾擦了擦頭發，回複道：【怎麽樣？】
【找到那個人了，是個酒鬼，不是死人的……不過，也差不多了。他喝醉之後自己用刀把手指切了，扔在什麽地方他自己都想不起來。】
【大概就像李鴻哲說的那樣，方樂不知道怎麽搞得撿到了那根手指。】
韓春：“……”
【已經……不能再接回去了吧……？】
顧孟的電話打了過來，說道：“那肯定不能啊，都過了這麽久了，又沒冰鎮。”
他講話聽起來很有精神，就連韓春也跟着心情好了一些，他問：“……方樂呢？”
“暫時沒讓她回去，聯系了一個福利組織。”顧孟邊走邊說，“如果查清楚方樂的繼父罪行屬實，她會離開他們的。”
“怎麽會……怎麽會發生這麽奇怪的事情。”韓春坐在沙發上，還是忍不住說道。
顧孟笑道：“奇怪嗎？也許吧。可是如果那天你沒有替李鴻哲送那盒外賣，我就不會再見到你了。”
韓春摸了摸鼻子，道：“見到我也不會怎麽樣。”
顧孟認真地說：“會！很不一樣。”
韓春：“……”
他真的覺得自己已經把話說的很清楚了，還要怎麽說呢？為什麽顧孟轉眼就像什麽也沒聽過，依然我行我素？
顧孟繼續道：“你說了，你不相信一見鐘情。”
“那我從現在開始也不相信了！”
“日久生情也沒什麽難的……我每天都出現在你面前，反正夏天還沒結束呢，開學了也有很多時間見你！”
“我……”韓春在電話這端哭笑不得，“你到底要做什麽？”
顧孟直白地道：“我想追你，你就不能開點竅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