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蕭瀾擡手要敲門時, 陸亭北倒是與她心有靈犀, 恰巧擡起了頭。狹長的玻璃窗上映着他與劉靜相對而坐的身影, 幾乎蓋住了門外纖瘦的女人。他尋了很久, 才對上她此時毫無情緒的眼睛。
兩人靜靜地望着彼此,直到劉靜發現氣氛不對回過身。
“蕭小姐——”劉靜認出蕭瀾後,立刻站了起來。
蕭瀾這才推門而入。
“在吃飯?”她掃了幾眼桌上的菜, 模樣精致, 色澤漂亮, 看得出來做菜的人很用心,也都是陸亭北愛吃的。
劉靜點了點頭,見陸亭北沒有開口的意思,連忙說, “吃了有一會了, 我吃飽了,你們聊, 吃完了喊我, 我來收拾。”
“不用, ”陸亭北此時微微垂眸, 蕭瀾于是也沒看他, 望着一臉局促的劉靜道,“你們吃,我就是順路過來看一眼,你坐吧,我去見個熟人。”
陸亭北忽然擡眼看向她, 蕭瀾沖他一點頭,雙手插到風衣口袋,一步不停地走了出去。
蕭瀾誰也沒找,她下樓坐進車裏。
車子就停在一棵大樹旁,枝條掉光了葉子,光禿禿地被夜風吹着在車窗上掃來掃去。她很快被這動靜鬧得心煩意亂,趴在了方向盤上。
她沒覺得陸亭北會跟劉靜有什麽,但是她需要躲避才能讓他好好吃頓飯,一個外人什麽都不用做就辦到了。這令她感到無力。
手機忽然響了。
蕭瀾擡起身,盯着手機屏幕上的“江铎”二字看,在手機自動挂斷前,她按了接聽。
“姐?”江铎都不抱希望了,一聽電話接通的聲音有些意外,“你今晚不過來了?”
“嗯,有點事。”
“主任說陸老今晚可能能夠醒來,這樣也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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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瀾抓着方向盤的手指一緊,“真的?”
“真的,我們主任有時候比儀器還靈敏,神着呢。”江铎笑道。
蕭瀾抿了抿唇,“我……真的有點別的事,陸老要是醒了,你幫忙多看着點,有什麽情況及時跟你姐夫溝通。”
“行,那你忙。”
“嗯。”
站在窗邊的江铎放下手機,視線盯着樹底下那輛車。
她肯定跟陸亭北吵架了。
江铎忍不住皺起眉,想起方才他撞見的從陸老病房出來的那個女人。這麽明目張膽應該不是外遇,但就是莫名讓人不太舒服。
劉靜走後,陸亭北坐到了床沿。爺爺臉色比昨晚好多了,剛才主任來說,情況理想的話,爺爺今晚就能醒來。
“爺爺,”陸亭北輕聲道,“今天我跟蕭瀾吵架了。”
“……也不能叫吵架,是我單方面在發脾氣,她知道朱教授是我母親的事了,還邀請她去吞達講入職心理課,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忽然那麽生氣,可能我潛意識裏不想讓她知道我的生母是誰、過着什麽樣的生活、有了什麽樣的家庭,我跟她提過幾句,可不想讓她知道全部。”
“朱教授對她現在的兒子很好,還寫了一本書,三百多頁,我好奇看過幾眼,”陸亭北笑了一聲,“她肯定也知道了,知道我有多麽不讨朱教授喜歡。”
“蕭瀾或許是為了我好,但這麽多年朱教授從來沒關心過我在哪裏,何必主動跟她扯上聯系,好像我有多想喊她媽媽一樣。”
陸亭北頓了頓,“我是……我是有點想她,蕭瀾猜得對。但我剛剛卻把蕭瀾氣跑了,我知道她今晚會來,我……”
撐在床沿的手忽然被人碰了一下,陸亭北瞬間回神,“爺爺?”
爺爺用力地抓住了陸亭北的手,慢慢睜開了眼睛。
“我去叫醫生。”陸亭北說着就要起身,爺爺卻死死抓着他的手不放,陸亭北看向爺爺的臉,那張布滿了皺紋跟老年斑的臉上寫滿了懊悔和沉痛,眼底逐漸聚起了淚,溢出眼角,又順着臉上溝壑流下,打濕了白發。
“爺爺,您什麽地方難受?”陸亭北慌忙問。
爺爺搖了搖頭,從嘴裏含混不清地擠出幾個字。
“什麽?”陸亭北湊耳過去。
爺爺又說了一遍,可還是帶着音調的幾個字,分辨不清內容。陸亭北猛地意識到這應該是中風的後遺症,他将手伸到爺爺面前,讓他在掌心寫字,爺爺看了看他,把注意力集中到手指上。可他的手指就跟不聽使喚似的,連一筆都寫不出來。
陸亭北抓住了爺爺的手,“沒事,不寫了,等您好了再說。”
爺爺卻搖頭,費力地擡手捏住了陸亭北手上的戒指。
“戒指?”
爺爺用力點頭,眼睛看向外面,嘴裏嗚嗚地說着話。
“外面的人?誰?”
爺爺攥着那枚戒指,往外一拽,又憋着勁慢慢推回去。
“蕭瀾?”陸亭北反應過來,“給蕭瀾的戒指?”
爺爺的手松了,點了下頭。
“是白琳嗎?她想要蕭瀾的戒指?可那個戒指價值也不足一個億,為什麽她會想要?”陸亭北問,“難道那個戒指還有別的用途?”
爺爺深深地看着他,将他的手緊緊抓着,眼含淚花。
“到底是——”
陸亭北的聲音被開門聲打斷,他回頭一看,三位伯伯竟在這個時候忽然來了。
爺爺一見門口那三人,着急地說了一串誰也聽不懂的話。他眼中淚迅速流了滿臉,因情緒激動,臉色漲紅。陸亭北站了起來,見爺爺這麽大反應,往他眼前一擋。
挨個喊人,陸亭北問,“這麽晚了怎麽還到醫院來了?”
“聽說老爺子醒了。”大伯緩緩往前走。
爺爺醒了才不過十分鐘,陸亭北微微眯眸,“剛醒,還沒來得及喊醫生。”
大伯望向他,“那你去叫醫生來吧,我們在這裏守着。”
爺爺聞言立刻劇烈地咳嗽起來,陸亭北立馬轉過身去,喂爺爺喝了些水,給他擦掉嘴邊的水漬,他望向三伯。
“爺爺現在離不開人,麻煩您去請一下醫生。”
三伯眼神動搖,悄悄後退了一步。
下一秒,二伯伸手過去拉住了門把手。
大伯此時道,“亭北,你是不是對我們有什麽誤會,因為惦記老爺子的身體,我們三個半截入土的人這麽晚都沒休息、特意趕過來,難道會害老爺子不成?”
“大伯說笑了,只是爺爺剛醒來,對我很依賴,所以我才想讓三伯跑一趟。”陸亭北握着爺爺的手,上半身剛好擋住門口三人望過來的視線。
“沒事,老爺子只是意識還不夠清醒,我們是他的兒子,他應該信任我們才對。”大伯又往前走了幾步,二伯守着門,三伯站在原地,神色掙紮。
“那就先等等,也快到醫生查房的時間了。”陸亭北道。
大伯來到床邊,微微彎身與陸老對視,“爸,您可算醒了。我們兄弟三個有幾句話要跟您說。”
陸亭北皺緊了眉,“爺爺身體還很虛弱,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
大伯沒理會,繼續道,“白琳說的都是真的,我們對亭北小時候被人綁架的事情很心疼,但他這麽多年一直有心理疾病也不假。”
陸亭北一僵,怪不得爺爺醒來看着他一直哭,原來爺爺什麽都知道了。
這時大伯接着說,“我們知道您疼愛孫子,但是陸家不可能交到這樣一個人手中,他連童年陰影都克服不了,如何管理好宸陸?這時候還有我們幫他,但以後呢?我們都不在了誰來給他撐腰?要是陸家毀在他手中,爸日後泉下有知,還能跟陸家的祖祖輩輩交代嗎?”
陸老看着自己鬓邊有了白發的大兒子,眼神失望透頂。
“大伯,爺爺什麽時候說過要将陸家交給我了?我自己怎麽不清楚?”陸亭北目露譏諷。
大伯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也正常,東西都在你爺爺的保險櫃中鎖着,連我都沒有見過。”
“既然沒見過,怎麽确定是我?”
“自然是你爺爺請律師到家裏來那天,有人親耳聽到了。”
“是白琳還是……”陸亭北笑了一聲,“大伯母?”
“這重要嗎?”大伯反問。
“那現在大伯想做什麽?”
“我們手中有你的就醫和診斷記錄,只要老爺子重新做出正确的選擇,保險櫃丢掉就好,誰還在意裏面放着什麽?”
“你們打不開?”陸亭北問。
大伯沒接話。
“是缺爺爺送蕭瀾的鑽石戒指?”
大伯臉色沉了沉,“對。”
“所以才提什麽八字不合,想拆散我們,想把戒指收回來?”
“你不蠢。”大伯笑了一聲。
陸亭北也一笑,“但你們很蠢。實話說的太早了,以為這樣,爺爺就會同意把陸家給別人?你們有沒有想過,我不夠格,爺爺可以把一切交到蕭瀾手中。我的病總會好,到時候依舊是我的。”
“你以為蕭瀾就沒問題?”
陸亭北心髒猛地一縮,“什麽意思?”
“幼年時母親在她面前跳樓留下的陰影和你的相比,哪個影響更大?不是表面看到的強大就是強大,她的內心比你更脆弱,心理評估過不了關的。”大伯不緊不慢道,“更何況,你們也才做了幾日夫妻,互相交個底都不肯,日後又能相互扶持多久?就算老爺子現在昏了頭交出去,以後我們想方設法也會拿回來的,陸家不可能交到一個外人手中。”
“所以呢?你們如此着急過來就是想讓爺爺改主意?”
“是來跟老爺子商量一下,媒體和律師都在樓下,他要是想通了,我立刻讓他們上來,若是想不通,我也有辦法讓他想通。”
“爸,”大伯靠近道,“我知道您現在說不了話,想通了您就擡擡手,寫不了字,還可以按手印,文件我們都帶過來了,不用您費心。還是您想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您的孫子就因為小時候遭人綁架,現在連一口肉都吃不了,甚至沒法跟他的新婚妻子好好吃完一頓飯?我們都還好,怕就怕其餘的董事和員工擔心,這樣一個人究竟能不能勝任宸陸的董事長呢?”
陸老閉了閉眼,慢慢将手從陸亭北掌心抽了出來。
“爺爺……”
陸老憐愛地看着自己孫子,半晌移開視線,慢慢擡起手。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被人用力推開了。
蕭瀾伸手撥開二伯走了進來,她身後跟着兩個人高馬大的保安,還有神色凝重的幾位醫生。
作者有話要說: 晉江最近有bug,新章更新會刷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