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主任剛剛下了一臺手術, 結果很成功但過程艱難曲折, 他臉色比往常嚴厲, 一掃屋內衆人, 率先走到陸老床邊給他做簡單的檢查。

“病人目前主要是運動性失語和肢體功能障礙,不影響吞咽飲食和言語理解,繼續監測生命體征, 慎用藥物治療。”主任沒把其餘人放在眼中, 只對陸亭北道。

“謝謝。”

“還有, 病人正在恢複期,閑雜人等最好勿擾,”主任回身看着三人,“樓底下的記者麻煩清理走, 否則我們就請保安處理了。”

二伯一聽趕緊道, “那些記者是聽到風聲來的,跟我們沒關系。”

“是嗎?”江铎忽然吊兒郎當接了一句, “我看你們一路開車過來打着雙閃,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是迎親隊呢, 原來您不認識那幾車記者啊?”

“你——”

“小江, ”主任出聲制止, 語氣非但不嚴厲,還透着幾分縱容,“我們走,別人的家事少插手為好。”

江铎跟了出去,不知道跟主任拍了什麽好聽的馬屁, 又笑彎了眼睛溜了回來。病房裏還像他離開時安靜,蕭瀾跟陸亭北望着彼此,但誰都沒有說話。

江铎打開房門,比了個“請”的手勢,“三位沒什麽事早點走吧,年紀也不小了,看你們的臉色身體好像不太好啊,醫院病菌這麽多,易感人群小心生病。”

二伯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大伯則眯眸往病床的方向一望。兩位保安還堵在門口,時不時往裏看,再摸一摸腰間的警棍。他打算忍這一時之氣,明天再打他們個措手不及。醫院這個地方敏感,有點風吹草動就會被無知民衆和媒體放大,用來借勢再好不過。

三人離開後,江铎也悄悄退出病房,還體貼地為他們帶上門。兩個年輕人面對面站在病床前,誰都無話,陸老察覺他們之間不對勁,似乎是鬧別扭呢,可也只能幹着急。

“爺爺,”蕭瀾最終還是把視線轉向床上的老人,“您現在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爺爺搖了搖頭。

“為什麽會忽然昏倒呢?是不是有人跑去跟您說了什麽?”

爺爺眼珠動了動,見陸亭北輕輕搖頭,他也對蕭瀾搖頭,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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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瀾回頭瞪了陸亭北一眼,後者被她瞪得莫名其妙,還有幾分委屈,“蕭瀾……”

蕭瀾沒理會他,繼續跟爺爺聊了幾句,末了道,“我先出去一趟。”

她幾步走出病房,掩上了門。

陸亭北盯着她的背影直至她消失,微微垂下了頭。

爺爺嗚嗚地發出聲音,陸亭北立馬回頭,“爺爺怎麽了?”

爺爺恨鐵不成鋼地拼命使眼色,在被他氣得翻白眼之前,總算讓陸亭北明白了他的意思。

陸亭北走去門外。

蕭瀾果然就等在門口不遠的地方,她是有話要對他說。

“蕭瀾……”他要靠過去,蕭瀾側身一躲,“站遠點。”

“嗯。”他垂下眼,停在原地不動。

“剛剛大伯他們是怎麽回事?為什麽還喊來了記者?是不是想對爺爺做什麽?還是在針對你?”蕭瀾有些着急地問。

陸亭北搖頭,“我不知道。”

“你又不知道,剛才在裏面你就跟爺爺搖頭,影子都在床上呢,我看得一清二楚,”蕭瀾頓時有些寒心,“你還記得我們已經結婚了嗎?你的事死活都要瞞着我,我關心一下就好像是要看你笑話,現在爺爺的事情你也不跟我說,既然你這麽提防我,如此排外,還跟我結婚做什麽呢?”

“蕭瀾……”

“你別喊我,”蕭瀾退了半步,“今天只要你說一句不想讓我多事,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對你的任何事好奇,你往後做什麽我也不會過問一個字。”

陸亭北抿了抿唇,蹙着眉道,“對不起。”

“你不用對不起,是我對不起,我不該過問我丈夫的隐私,我就應該跟他保持分寸感,否則他也不會只有跟我在一起吃飯才惡心了對不對?”

“你誤會了,不是這個原因。”

“那是什麽原因?”

陸亭北說不出口,他還不想讓她知道他恐懼與她同床入眠,照現在的情形,他如果說了,蕭瀾會立馬甩臉走人。

“你是不是很介意我跟劉倩一塊吃飯?”陸亭北轉移話題。

“我不介意。”

“為什麽不介意?你看見我跟別的女人一起吃飯就一點都不吃醋?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在乎我?”

“你幾歲了?”

“二十八。”

“……”蕭瀾頓時被噎個半死。

“你怎麽不說話了?”陸亭北皺眉。

蕭瀾定定神,回到正事上,“爺爺的事情,你不準備說那就算了,但要是以後我通過別的渠道知道了事實真相,你是不是還會覺得我喜歡刺破別人的秘密,并且覺得很好玩?”

“我沒那麽覺得。”

“你今天親口說的,這麽快就想否認?”

“那是氣話。”陸亭北自己也沒底氣了。

“你也知道是氣話,你回想一下我跟你認識這麽長時間以來,什麽時候拿氣話傷過你?”

陸亭北想起大伯方才說的話,大伯說蕭瀾內心其實比他還要脆弱,他伸出手,把蕭瀾垂在身側的一只手抓住了,蕭瀾掙了掙沒掙脫,也就由着他。

“我以後不會了。”陸亭北說。

蕭瀾沒搭腔,但神色看着緩和了不少,他于是想了想問,“那你呢?有沒有像我一樣畏懼的東西?”

蕭瀾的手臂一僵,有一瞬間意識到陸亭北好像知道了什麽。她本來就沒打算隐瞞,只是因為陸亭北的病她一直沒有機會開口提。

“你想知道?”蕭瀾問。

“想知道。”

“你大概已經聽別人說了,我母親在我七歲那年跳樓自殺了。那天午後她給我做好了甜點,讓我一人坐到窗邊,邊曬太陽邊吃東西,她說要出門買點東西。沒過多久,她就從我面前跌落,整個人摔得血肉模糊。我記得救護車趕來的時候,有人拉着我不讓我跟去醫院,後來我才知道,我母親臨死前剛簽了眼、角、膜捐獻協議。”

陸亭北默不作聲地攬過她的肩。

“而自那以後,我就再也無法一個人用餐。”

陸亭北的心跟着這句話抽痛了一下。

他不知道。

蕭瀾在他抱着馬桶吐的時候在想什麽呢?他們一個需要對方陪,一個有對方在就會拼命嘔吐,她那時候什麽都沒說。

蕭瀾接着道,“當初你說我的吃相下飯,為了那個理由就要跟我結婚,我一開始拒絕,但心裏其實很開心,因為那時候我覺得我們是最适合的兩個人。我沒想到結婚後會變成這樣,滿足了一個,另一個就勢必受苦。可能我們——”

“別說了。”陸亭北忽然出聲打斷,轉身将她揉進了懷裏。

好像有很久沒有如此貼近彼此的心髒,聞到對方身上的味道,兩人都有些貪婪。

安靜抱了很久,蕭瀾問,“這事只有你跟杜若知道,你的事情還是不打算告訴我嗎?”

陸亭北心中搖擺不定,到最後也只是選擇擁緊她,什麽都不肯說。

蕭瀾瞬間将人推開,想了想不解氣,又在他肩上錘了一下才又回到病房裏。

大伯他們今晚會走也不是多怕他們,只是他們也沒想到老爺子這麽早就醒了,股權讓渡書還沒商量出個定局。

陸亭北跟蕭瀾一合計,打算連夜辦出院手續,把爺爺轉移走。有私人醫生貼身照顧,比在這裏随時任人宰割好。陸亭北的房産從沒遮掩過,大伯他們要找的話很容易,想來想去,只能找江铎幫忙。

他在市郊有一棟小別墅,平時不住人,但定期打掃,用來藏人正合适。

請來幾個年輕力壯的值班醫生幫忙,他們将陸老小心移到一早準備好的移動床上,悄無聲息地将車開到郊區。安頓好爺爺,心中神經一松懈,蕭瀾往客廳沙發一坐就慢慢睡了過去。

陸亭北湊過去,輕輕地貼了貼她的臉,把人抱到卧室床上。

他好想躺在她身邊,抱着她,哪怕什麽都不做。

他第一次體會到了他的病帶給他的除了恐懼、嘔吐以外的折磨,看着自己的女人躺在床上,卻不能奢求一點貼近的親密。

第二天早上,蕭瀾從床上醒來,用了半分鐘回憶昨晚的經過,想清楚以後,她抓了抓頭發,起床去洗漱。

浴室中空空如也,她這才想起來昨天太匆忙,還沒來得及購置洗漱用品,也不知道陸亭北醒了沒有,她踩着一雙男式拖鞋去敲隔壁的門。

他卻從她身後冒出來,提着一兜東西給她看,吓了蕭瀾一跳。

“……你吓死我了。”

陸亭北眨眨眼,跟個乖巧小媳婦似的說,“給你買的,你試一試好不好用,不好用我再去買別的。”

蕭瀾看了他幾眼,把東西接了過來。

“別以為你賣個乖我就原諒你了。”蕭瀾一邊往浴室走一邊小聲嘀咕。

陸亭北跟了進去,在她頭頂問,“那要怎麽樣你才肯原諒我?”

“你說你錯在哪了?”

男人最害怕被問這個問題,說得少了老婆不滿意,說得多了就怕洩露一些老婆本來不知道的秘密,陸亭北斟酌了一下說,“我不該跟劉靜單獨吃飯。”

“沒了?”

“沒了。”

“你給我出去。”蕭瀾指着浴室門。

陸亭北望着她,忽然往前一湊,将她兩只手臂反剪在身後,一低頭咬住了她的唇。

蕭瀾悶哼一聲,“疼……我沒刷牙。”

“沒關系,我不嫌棄。”

說到嫌棄,蕭瀾一瞬間想起那幾個不怎麽愉快的就餐清晨,用力掙紮起來,“你放開我,你弄疼我了。”

“那我輕點。”

他真的将動作放輕了,一點點地吻,一下下地啄,蕭瀾被他鬧得沒脾氣,身子逐漸地軟下來,跟他緊貼着接了一個唇舌交纏、氣息滾燙的吻。

他按住她的腰,自己向前貼,讓她清晰感受了一下,帶着鼻音道,“蕭瀾,我想……”

蕭瀾不知道他一個長成這樣的大男人為什麽還學會了撒嬌,她輕咬着牙推開他,“以後再想,先去看爺爺。”

“什麽時候可以想?”陸亭北追問。

“你随便想,別來找我就行了。”蕭瀾斜了他一眼,轉過身去拆牙膏牙刷,接了水開始刷牙。陸亭北很有眼力見兒地站她身後,手疾眼快地幫她撈住耳邊落下去的長發。

洗漱完畢,蕭瀾去看爺爺。老人家在舒适安心的環境裏睡得很踏實,帶着點輕微的鼾聲。私人醫生說爺爺一切指标都正常,蕭瀾跟陸亭北放了心。

這個地方雖然隐蔽,也不能随意出入,以免被大伯他們找過來。于是蕭瀾跟王經理請了假,說有事就視頻電話聯絡。蕭瀾只說是家裏有點事,王經理一聽就覺得她想偷懶,心裏不太樂意,但也知道不能拿蕭瀾怎麽辦。

劉靜做好了早飯送去醫院,沒找到人,一問才知道陸老已經出院了。她提着保溫桶在病房門口站了一會,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

陸亭北電話響的時候,他正跟蕭瀾一起在廚房研究烤面包機。是一個陌生本地號碼,陸亭北以為是醫院的誰打來的,于是當着蕭瀾的面接了。

“陸先生,您爺爺病好了嗎?”

聽到是一個女人的聲音,陸亭北愣了一下,“你是?”

“劉倩。”對方自報家門。

陸亭北下意識看了蕭瀾一眼,側了側身問,“找我有事?”

“我做了早餐送過來,發現你們都不在,就打電話問問,”劉靜笑道,“我沒什麽事的。對了,早餐我要送到哪裏去啊?”

“這幾天先不用了,以後需要再聯系你,挂了。”

“陸先——”

陸亭北挂斷電話,主動坦白,“剛剛是劉倩的電話。”

“嗯,聽到了。”蕭瀾繼續擺弄着手底下的烤面包機。

陸亭北盯着她專注的側臉,忽然嘀咕一句,“真想知道你吃醋是什麽樣。”

蕭瀾直起身,轉過臉認真看着他。

“讓我吃醋的男人都已經變前任了,你想試試?”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也不虐吧,還挺甜呀,為什麽又沒幾個人了

你們不知道一條評論對于碼字的我來說有多大的動力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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