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陸亭北擡起眼, 只見大伯母搖了搖頭, 臉上又驚又怒, 仿佛不敢置信, “白情啊白情,我對你也算掏心又掏肺,你就是這麽污蔑我的?枉我這麽多年一直把你當親妹子看待, 有什麽好東西哪回不是先想着你?可你現在在做什麽?你做錯了事, 不肯認也就算了, 怎麽還要往別人身上潑髒水?你太讓我失望了——”

大伯母捂住胸口,身子一晃,大伯連忙把人接住了,怒瞪向白情, 視線又落到陸擇深身上, 緊皺着眉道,“老二, 你現在也看到了, 她根本無可救藥, 你還要護着她?”

陸擇深目光落在白情身上, 探究一番之後往後退了一步, 看向了此時正沉默的陸亭北。

陸亭北掃了眼大伯母後看向二伯,他手一擡,說,“稍等。”

白情因為這句話趁機插嘴道,“擇深, 亭北啊,我說的都是實話,我真不知道什麽綁匪綁架,被他媽媽弄丢的時候,亭北不是才七歲嗎?那時候我連你陸擇深是誰都不知道,怎麽會綁架他?是大嫂說她有個平時不用的郵箱,讓我拿來跟那個記者聯系的,其他的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擇深,你一定要相信我,若我有半句謊言,必遭天打雷劈!”

“二伯,”陸亭北這時淡淡問,“您的看法呢?”

陸擇深沉吟片刻才開口,“白情說得對,她當時也才十幾歲,沒有犯罪動機,這中間一定有什麽誤會。這中間間隔時間太久,郵箱長時間不用的話,會不會是被系統回收了,而白情不小心注冊到了跟當年一樣的郵箱地址?”

“嗯,也說得通,”陸亭北一瞬間變得很好說話,他看了眼正蹙眉琢磨着什麽的白情,出聲打斷道,“白小姐如果能證明是近幾年才新注冊了郵箱,倒是能擺脫嫌疑。畢竟我也不想親手把陸家的誰送去坐牢,對于你們來講,進去十年就相當于這輩子都完了。所以這件事我會慎重考慮,一定查個水落石出,不會随便冤枉誰,但在此之前,白小姐務必得把所作所為對股東們交待清楚。”

十年……白情眼神閃爍,她雖然不想跟大嫂鬧到魚死網破,但憑着現在陸亭北的能力,他完全能讓人查出真相,要真是大嫂做的,而大嫂又想遮掩的話,自己就白白做了替罪羊。是賭一把還是……

“……我會交待清楚,”白情話鋒一轉,“我的确是這幾年新注冊了那個郵箱,但是注冊用的手機卡已經被我丢掉了,所以我沒法證明。”

“動機呢?”陸亭北問。

“我就是看不慣你年紀輕輕被老爺子寵着,什麽都要給你最好的,明明大哥、三弟也很努力,你的堂哥們也很優秀,他們為宸陸操勞了大半輩子,到頭來什麽都沒得到,就因為你父親不在了,老爺子就為你摘星星摘月亮,這對其他人公平嗎?”

“如果我沒記錯,是你跑去對爺爺說我小時候曾被人綁架,爺爺受了刺激才中風住院,之後大伯他們去醫院威脅爺爺簽股權讓渡書,爺爺對他們失望,才将股份轉讓給了我。”陸亭北一頓,語速放慢,一字字道,“你們仔細想想,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誰?為什麽你們忽然将矛、頭指向我了?是因為我從英國回來嗎?是因為我去了公司?還是有人給了你們什麽暗示?一定要仔仔細細地想清楚。”

客廳中安靜下來,在場的人神色各異,卻都默默聽了陸亭北的話,在心中盤算起來,琢磨到最後,心裏慢慢有了一個答案。

但他們此時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不管誰是那個出主意的人,他們已經只能進不能退了。陸亭北都做了董事長,他們此時也沒有什麽可顧忌。

大伯率先道,“我看這事暫時就先這樣,追根究底對我們誰都沒有好處,既然白情已經承認了,就讓她明天對股東們好好檢讨。你被綁架的事情,大伯知道一直是你心中的疙瘩,但這件事都已經過去二十多年,許多證據都已經找不到了,你大費周章地調查,查到真相又如何,能讓你的病好起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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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亭北沒說話,他放下腿,倚住沙發,整個人往下沉,好像融進了沙發裏,他低低地嘆息一聲,似乎對此無能為力。

“你們回去吧,爺爺挖野菜也累了。”

房間裏這幾人走後,陸亭北默默待了會兒,拿出手機,沒急着給蕭瀾回電話,而是撥通了一個號碼。

“已經打草驚蛇,”他問對面的人,“你有什麽主意?”

“自然是将計就計,你心裏肯定有想法了,還來問我?”對方笑呵呵的,“我有預感,我們很快就能接近真相。”

“是嗎?”陸亭北漫不經心應了一句。

“二十多年前的證據鏈斷了,哪怕誰都清楚是誰幹的,也得出此下策,希望她不會讓我們失望,早早露出馬腳。”

蕭瀾開車到陸家,幾輛轎車從大門口駛出,朝一個方向去了。她坐在車中往後看了幾眼才開門下車。

院子裏亮着燈,蕭瀾走進去,忽然發現角落的菜園子燈下有人影,定睛辨認了一會,她好笑地走上去,喊了聲爺爺。

爺爺吓了一跳,回頭一見是她,頓時又驚又喜,“瀾瀾,你這麽快就回來了?”

蕭瀾不清楚爺爺知道多少,模棱兩可地說,“回來有點事。外面這麽冷,您怎麽還親自挖野菜啊?”

“這不是你老公要跟人談重要的事情,特意把我打發出來嗎?”爺爺玩笑道,“孫子長大啦,翅膀硬了,他說話我不敢不聽啊。”

蕭瀾笑起來,接過他手中兩把野菜,跟他一塊慢慢踱着步子往屋裏走。

“跟誰談事情?”蕭瀾假裝不經意問。

爺爺笑呵呵,“跟你大伯他們,或許是工作上的事吧。”

蕭瀾應一聲,心裏已經有了一個猜測。

正往裏走呢,蕭瀾口袋裏的手機響了。摸出來一看,說曹操曹操到。

“喂?”跟爺爺對視一眼,蕭瀾頓住步子接起來。

陸亭北一上來就解釋道,“剛剛跟銷售部經理去賣場轉了一圈,你打電話的時候可能正跟別人說話,所以沒聽到。”

蕭瀾拉着爺爺站遠了一些,開了免提,也讓爺爺聽聽他的寶貝孫子有多會撒謊。

“銷售部經理是姓徐嗎?”

“嗯。”

“這麽晚了怎麽還去賣場?”

“下午開會到七點鐘,只好将行程推後,”陸亭北頓了頓,“你心疼了?”

蕭瀾這會心疼就有鬼了,她口不對心地說,“是啊。”

“那我的檢讨是不是?”

蕭瀾對爺爺指了指手機,意思是“您聽聽他這說的是人話嗎”,沒想到爺爺一臉詫異,低聲問,“什麽檢讨?”

院子裏很安靜,這一聲被手機話筒收了進去,陸亭北的聲音立刻就變了,“你身邊有人?”

“有啊。”蕭瀾說。

“還是男人?”

蕭瀾說,“是,你認識,還熟得很。”

“是誰?”陸亭北猜測着,“是顧琛?他是不是去找你了?”

“不是,我們就一塊喝了杯咖啡。”

“你們一起喝了咖啡?”

“……”

氣氛陡然緊張,偏偏這時爺爺玩心大起,故意壓着嗓子說了句話,“我不是顧琛。”

“你是誰?”

“我是你爺爺。”依舊壓着嗓子。

陸亭北一頓,脫口道,“我還是你爺爺呢。”

“嘿,”爺爺看着蕭瀾,“他敢自稱是我爺爺。”

蕭瀾無語地聽這爺孫倆對話,這時陸亭北意識到什麽,他那邊傳來什麽東西墜地的聲音,緊接着有急切的腳步聲接近門口,下一秒,蕭瀾面前的門被人打開了。

屋裏的男人依舊是熟悉的黑西褲,上身穿了件淺灰色的圓領毛衣,白白淨淨像只溫順的小羊,他還維持着接電話的姿勢,見了她以後眼睛發亮,手機卻沒放下來,直到蕭瀾挂掉電話收起手機,大步上前往他懷裏一撲。

他這才有了反應,把人回抱住,完全忘了爺爺在場,緊緊抱着懷中的女人,他啞聲道,“回來怎麽都不跟我說,我應該去接你的。”

“我打了電話,但是你沒接啊。”

陸亭北這才想起自己方才說的謊,但瞬間決定裝傻到底,在蕭瀾耳邊說了一句肉麻的話,“老婆,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但你一定要當着爺爺面說嗎?”蕭瀾戳了戳他的腰。

爺爺這時立刻收着肚子從小兩口身邊擠進屋裏,一邊擺手道,“我不在,我什麽都沒看見。”

蕭瀾笑起來,推了推他,“進去吧,外面好冷。”

陸亭北垂眸看了她幾秒,忽然将人往肩上一扛,蕭瀾“啊”一聲,反應過來後在他後背拍了一下,“你要幹嘛?”

“你說呢?”

被扔上床,蕭瀾望着站在床邊準備解皮帶的男人,忽然支起身子拿腳抵住他膝蓋,“你等等,不要以為我出國一趟回來,前面的事就能一筆勾銷,檢讨呢?”

陸亭北早有準備,從床頭櫃抽屜裏翻出一沓信紙扔給她,“別心急,我可以一個字一個字念給你聽。”

“先念。”

“……”陸亭北咬了咬牙,上床躺在蕭瀾身邊。

“檢讨書。

我最親愛的老婆:

你去英國後,我按照你離開前的指示進行了深刻的自我反省。由于我本人原因,造成對實物及感情的傷害若幹,現反省如下,并做深刻檢讨。

第一,因為看見你與盛嘉澤靠近、說話,便不聽你解釋,沖動開車載你前往郊外樹林,強吻以外,損壞手機一支,還造成你事後服藥一次,傷害了你的身體和我們之間的感情。

第二,由于經驗不足,對你我冷戰處理方式不當,擅自出差未報備,一天之後才與你聯系,因為沒把握好跟異性下屬之間的相處尺度,助長了她故意隐瞞你來電的氣焰,更在之後的聚餐中錯誤地給予外套幫忙,結果被人抓住把柄,照片視頻發到你手中,影響你的心情。

第三,沒能在第一時間認識到自己所犯錯誤,不該考慮留下對我心存幻想的異性下屬,你提出來後非但沒有認錯道歉,還拿你過去的承諾反過來要求你。後來雖然認錯,但言語不夠誠懇且沒有拿出立即執行的措施,導致你對我的真心有所懷疑,出國登機前還要操心安排我寫檢讨書。

在以後的日子裏,我會努力克服自己小氣、愛吃醋、沖動、脾氣差等缺點,時時刻刻為你着想,與異性保持距離,不亂發脾氣,不會不辭而別,不再幼稚沖動,遇到矛盾,我将在深思熟慮之後再做反應,不會任性妄為令你傷心生氣。

檢讨人:陸亭北。

2018年12月22日。”

聽他念完,蕭瀾琢磨了一會問,“這有三千字?讓我數數。”

陸亭北立刻将檢讨書往身後一藏,也不敢再奢求什麽小別勝新婚的親密,轉移話題道,“你為什麽忽然回來了?”

蕭瀾坐了起來,這才想起正事。

“熱搜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她問,“都解決了嗎?”

陸亭北身子一僵,“……你知道了?”

陸亭北驚訝的當然不是蕭瀾看到熱搜,而是她已經知道他內心陰影魔障的來源。是一場綁架。會不會蕭瀾也跟別人一樣,覺得他為此就受到心理創傷太過脆弱?

畢竟沒人提起那三天裏他到底經歷過什麽。

蕭瀾知道陸亭北遭遇的綁架應該不是普通的索要錢財那樣簡單,他肯定在那幾天裏遭遇了常人不可想象的待遇,才會留下影響如此久遠深刻的心理陰影。她不打算問,因為她知道陸亭北不想讓她知道。

見陸亭北不說話,蕭瀾道,“我能理解,就像我因為我媽媽的自殺就不能獨自吃飯一樣。現在被那麽多人知道了,你心裏有沒有輕松一些?”

“有。”陸亭北點點頭。其實從爺爺知道他曾被綁架開始,這件事對他來說就已經不算多大的負擔,他唯一的擔心就是會被蕭瀾知道。可她現在也知道了。

蕭瀾伸手抱住他,輕道,“檢讨都寫了,接下來能聽我的話嗎?”

陸亭北篤定地回答,“能。”

“我陪你去看心理醫生,行嗎?”

這已經不是蕭瀾第一次提出來了,陸亭北這次雖有遲疑,但總算點了頭,“好。”

第二天,白情在股東們面前将一切認下來,自然遭到了無數罵聲。她站在臺上跟底下大嫂對望,想起來昨晚她單獨與大嫂的對話。

她問大嫂,當年的綁架案到底是不是她策劃的,大嫂沒承認,但也沒否認。白情當時就懂了,但大嫂也對她承諾,只要她不亂說話,就保她永遠留在陸家,衣食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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