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尤可意幾乎是發瘋一樣找遍了整條街的酒吧,大腦一片空白,唯有快要跳出胸腔的心髒在昭告天下她有多心急如焚。

她一家一家地闖進去,像是沒頭沒腦的蒼蠅随處亂竄,逢人就問:“你有沒有見過一個穿藍色大衣的女生?個頭和我差不多,短頭發……”

清一色的回答:“沒有。”

而直到從第五家酒吧失魂落魄地跑出來以後,她才終于找回了那麽點基本的理智——她發現自己竟然連一通電話都沒有給陸童打過。

她怕得要死,怕因為自己太不小心,讓陸童被陌生的男人拐走了,怕得連電話都不曾打過一通,也忘記了還有警察這回事。

而電話接通以後,她聽見一個陌生的男人在那頭說:“喂。”

“你是誰?陸童在哪裏?”她的心揪得很緊,有些不好的預感已經浮上心頭。

那人頓了頓,聲音低沉而穩重,“尤小姐,你好,我是馮彥廷。”

……

寂靜的夜裏,那顆心總算重新受到地心引力的掌控,回到了胸腔裏。尤可意驚覺自己竟然在如此寒冷的夜裏出了一身的汗,汗水把她的衣裳黏糊糊地站在身上,很不舒服。

電話挂斷後,天上還在下雨,她像個傻子一樣站在街上,周遭都已經沒了人。

這一刻她才感覺到累,長長地籲出一口氣,疲倦地鑽進了路邊的一個電話亭裏,閉上眼睛靠在玻璃上恢複體力,順便躲雨。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外的雨已經淅瀝瀝地下成了短時間內大概不會停止的大雨,她把額頭擱在冰冷的玻璃上,腦子裏清晰地浮現出了被嚴傾收留的那個夜晚。可是那個人不過是個夢中人,而那個夜晚也只是一個溫柔得不真實的夢境罷了。

不會再有第二次。

不會再有人撐着傘打破她的圓圈,放她自由。

就在這麽閉眼放空自己的時候,她忽然聽到了幾聲沉悶的聲響,與額頭相貼的玻璃也震動起來,一聲一聲,一下一下,無比清晰。

她驚得猛然睜眼,直起身子離開了玻璃,卻看見被雨水劃得七零八落的玻璃外竟然站着一個人,手中是一把黑色的長柄雨傘,安然而立,另一只手微微曲起,指節還未來得及舒展開來……方才輕擊玻璃的顯然便是它了。

全世界似乎都被連綿不斷的大雨覆蓋,只有他,只有他安然站在與她緊緊一道玻璃之隔的地方,面容沉靜地望着她。

他沒有笑,也沒有多餘的表情,尤可意幾乎是下意識地懷疑他會在下一刻就移開目光……和之前一樣。

然而他沒有。

他站在那裏,定定地看着她,像是看了一個世紀那麽長的時間。

尤可意慢慢地打開了電話亭的玻璃門,然後看見他将舒展在頭頂的雨傘朝她輕輕遞來來。

“沒帶傘嗎?”

如此熟悉的,溫柔的,清冽的,猶如從遙遠的夢境之中翩然而至的一句話。

尤可意望着他,幾乎無法把他和剛才在便利店門口抽煙的男人聯系起來,明明是同一個人,同樣的眉眼,可帶給她的感覺卻全然不同。

便利店門口的那人冷漠又危險,處處顯露出與他身份相符的吊兒郎當痞子氣,而如今打傘的人卻和她記憶裏一樣,像是來自一個陽光普照、溫暖宜人的星球,彬彬有禮,溫潤如玉。

究竟哪一個才是他?

她望着他,聽見胸腔裏沉郁的心跳,然後慢慢地搖了搖頭,“謝謝,不用了。”

若是從窗邊跑出酒吧的那一刻便撞見了他,她也許會驚喜地問他怎麽會來楊縣,打算呆多久,可是有了發生在便利店門口的那一幕,她忽然間意識到也許是時候找回理智了。

她之前都在肖想些什麽?假裝自己遇見了水冰月的夜禮服假面嗎?一個雖然披着混混的皮,但是職責其實是拯救迷途少女的王子嗎?

她覺得好笑。

與他擦身而過,她冒雨跑過了街,褲腳上沾上了一堆泥點。但她沒有理會,就站在與他相隔一條街的地方安心等待出租車,直到終于幸運地攔到一輛,然後匆匆上了車。

後視鏡裏,那個男人依然舉着雨傘站在那裏,背影散發出一種欺世盜名的溫柔美好。

他就是個混混罷了。她也該清醒了。

尤可意移開目光,讓司機把車開到就近的酒店,她打算住一晚就離開楊縣,就此回到c市。

馮彥廷在電話裏說的很清楚:“遇見陸童以前,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愛上誰,所以一段荒謬卻能給我帶來好處的婚姻似乎也無關緊要。然而我遇見了她,那些早該理清的事也該沉入谷底了。”

他客氣地謝謝尤可意這些天來對陸童的陪伴,最後一字一句地說:“尤小姐,請你相信我,我比這世上任何人都希望陸童活得幸福安穩。而令她的幸福安穩的人,只能是我。”

那個男人言辭鑿鑿,話裏話外都強勢而不容拒絕。尤可意坐在出租車上苦笑起來,忽然不知哪裏來的預感,這段感情最終一定會如他所說。幸福安穩。

司機從後視鏡裏看她,問她:“小姐你不是本地人吧?”

尤可意說不是。

司機又得意洋洋地問她:“是來我們楊縣旅游的吧?”不等她回答,他就開始如數家珍地介紹起楊縣的各個景點,哪些是非去不可,哪些是不容錯過,吧啦吧啦一大堆,聽得人頭疼。

尤可意腦袋昏昏沉沉的,此刻忽然懷念起另一個曾好幾次充當她司機的人。

那個人總是安靜沉默,背影如同一顆挺拔的白楊樹,不多話,可光是看着也令人安心。

呸。

她又很快把那人趕出了腦子裏,暗暗罵自己真是瘋了,為什麽老惦記着一個不該惦記的人?

尤可意啊尤可意,想叛逆也已經過了叛逆的年齡了,難道這時候你才想像個初中生一樣迷戀那些黑道大哥啊小混混之類的人嗎?就算想徹底激怒媽媽,這也絕非最佳方法。

***

尤可意第二天就回了c市,臨走前和陸童通了電話。陸童說:“我再過幾天就回來,他說會在這幾天裏把事情都處理好。”

即使還是那個陸童,但語氣裏也與前些日子大不相同。此刻的她似乎終于雨過天晴,找到了方向。

尤可意站在候車的隊伍裏,彎起嘴角笑了出來,“童童,祝你幸福。”

陸童忸怩起來,“神經病,你在演偶像劇啊?”

“是啊,不過我只是個女配角,當然沒你這個女主角那麽做作矯情。”她語氣輕快地開玩笑。

大巴車的司機摁了摁喇叭,催促大家上車了。尤可意草草說了幾句結束語,終于坐上了返程的車。

那天以後,她采購了大量生活用品與食材,過上了一個人的蝸居生活,足足一周沒有出門。

偶爾會看對面的窗戶,但那裏窗簾緊閉,從未開過。于是她從中得出結論:嚴傾還沒回來。

第 四天晚上,她在看電視時随意地看了一眼,卻發現窗簾不知什麽時候開了。熟悉的屋子呈現在眼前,而嚴傾還是老樣子,坐在落地燈下抽煙。她發現自己可以輕而易 舉想起他抽煙時的細節,比如拿煙的姿勢,呼吸的頻率,以及沉靜安然的側臉……她有點惱怒自己竟然擁有這麽好的記性,并且是在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上,索性唰 的一下關上了窗簾。

可是睡覺前卻又忍不住掀開窗簾一角再看上一眼……嚴傾還在那裏抽煙。

抽這麽多煙,當真以為自己的肺是鐵打的嗎?她有些煩躁,片刻後又罵自己,這是什麽鬼毛病非得跟個聖母似的去關心他?

唰的一聲,她氣鼓鼓地又合上窗簾,一頭紮進被窩裏,然後拼命在床上蹬腿減肥,全然忘記了她的一舉一動會因為屋內明亮的燈光而投影在窗簾上,被對面的人一覽無餘。

這些天爸爸打了幾次電話來,勸她回家跟媽媽認錯,她問爸爸:“如果我連自己錯在哪裏都不知道,又該怎麽跟她認錯?”

爸爸說:“你這孩子怎麽老是一意孤行?媽媽是為了你好,文工團哪裏不比什麽培訓中心強了?”他嘆口氣,“算了算了,工作的事情我也插不上手,總之你媽年紀大了,這些日子天氣冷,她的腳傷又犯了,夜裏疼得厲害,經常睡不着覺。有空了你還是回來看看她吧,可意。”

于是尤可意又心軟了,沒幾天就出了門。這一次她沒有告訴嚴傾,因為她覺得那陣子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了,從今以後兩人都沒有再聯系的必要。

她甚至先去小區外面的美容院修了個眉毛,然後畫了個淡妝,又去超市裏選了些上好的水果,然後才出發回家,回媽媽的家。

然而意外就是在這時候發生的,當她站在公交車站等車時,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了站臺前。她正詫異車主怎麽違反交通規則把車停在了這裏,車門就咔嚓一聲開了。

兩個男人徑直朝她走來,眼神相對的那一刻她就意識到了危險,然而不等她轉頭開跑,就被人一把拽住了胳膊。

“尤小姐,麻煩你跟我們走一趟。”

可笑的是這種素來只在港劇的警察口中才能聽見的臺詞竟然從混混嘴裏說了出來,而尤可意連手裏的塑料袋都沒提穩,就被人架上了車。

那幾袋水果咚的一聲墜落在地,幾只蘋果咕嚕咕嚕地滾了出來,光滑鮮豔的表皮霎時蒙上了一層灰塵,不複先前的模樣。

尤可意想大叫,嘴唇卻忽的被人一把捂住。她驚恐地被人塞進車裏,下意識地伸手去摸手機。

兩個男人一左一右地坐到了她的兩側,也不阻止她想打電話的舉動。

其中一個男人說:“也好,你主動打給嚴傾讓他來救你,免得浪費我話費。方哥可不像嚴哥那麽好說話,還肯報銷電話費。”

另一個人笑了起來,嗓子粗澀難聽,像是被人掐着喉嚨在說話:“老白,別這麽慫啊,人好歹是嚴哥那邊的,你也不怕她回去以後亂傳咱們的話,傳到方哥耳朵裏咱們吃不了兜着走?”

尤可意這一刻才意識到自己是多天真,竟然以為前些日子的事已經過去了。

還沒有開始的事怎麽會輕易結束呢?

她被人捂着嘴,而那只手漸漸地往她脖子上移動了一點。手的主人不懷好意地看着她,“皮膚真好,夠嫩夠漂亮,難怪嚴哥也把持不住,為你脫了單身。”

那人甚至伸出了另一只手,朝她胸前捏了捏,“這兒也挺有料——”

話音未落,另一個人一把打掉了那只手,皺眉罵了句:“傻x嗎你?這女的是你動得的?要是嚴哥這次沒事,你準備被他廢了?”

老白的臉色變了,嘴上卻不認輸:“把他女人都逮了,還怕這次整不死他?除非他不要這個女人了……那絕對不可能!這兩個月他派人把這女的看那麽牢,長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有多緊張她。”

“少說話會死嗎?”那人不耐煩地白他一眼,然後轉而看向尤可意,“打電話給嚴傾,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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