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馬車外頭是層層疊疊的翠綠,隐隐約約還能聽到溪水嘩啦和鳥鳴的聲音。
陸湘突然覺得天旋地轉。
這,這是哪裏?
京城裏怎麽會有這樣的山?
“停車!停車!”陸湘急忙喊道。
馬車絲毫沒有停下的跡象,外頭有人回話:“景姑娘稍安勿躁,一會兒就到地方了。”
景姑娘?
陸湘腦中有什麽東西轟然倒塌。
他們叫自己景姑娘。
會叫自己景姑娘的人,要麽是鎮國公府的人,要麽是趙谟的人,他們怎麽會……難道說,從那天自己離開之後,他們的人就一直在悅賓樓的門口守株待兔嗎?
怎麽會這樣……
陸湘覺得自己的頭都要炸了。
“你們是什麽人?你們要帶我去哪裏?”陸湘仍不死心的問道。
她本想沖出馬車,可身上酸軟無力,只能勉強扶着馬車坐穩。
外頭的人朗聲道:“景姑娘不必着急,一會兒見到主子就知道了,姑娘放心,我們沒有惡意,不會傷害姑娘的。”
沒有惡意,那你倒是放我下車啊!
陸湘只覺得自己腦子都要炸了。
然而片刻之間她着實想不出什麽辦法。
外頭駕車的人,她指定打不過,就算偷襲把他推下去了,自己也不會駕車,這荒山野嶺的,帶着傍身銀子也不好使。
“你主子是誰?是岳天意嗎?”陸湘問。
外頭的人答得挺幹脆:“不是。”
見他還在答話,陸湘又問:“那你是,你是宮裏的人?”
陸湘本來想直接問他是不是趙谟的人,想了想,上回趙谟并沒有向自己表露皇子身份,若是貿然問起,定然會惹來懷疑,只能這邊迂回曲折地問。
“姑娘稍安勿躁,一會兒見到主子姑娘就知道了。這裏有些水糧,姑娘若是渴了,可先用些。”
有人撩開車簾,放進來一個包袱。
馬車繼續前行着,陸湘這才發覺,外頭不止一人,而是并排坐着兩人。
兩個身強力壯的侍衛,即便剛才偷襲,亦不會得手。
想着他們不是劫匪,陸湘稍稍鎮定下來。
趙谟的話,一會兒見到他時,跟他講講道理,應當能湊效吧?
她撿起那個包袱,打開一看,裏頭有一個水壺,一個油紙包,這個水壺制作精良,是貴族男子使用的式樣,油紙包裏則是裝着陸湘在悅賓樓用過的羊肉餡餅。
陸湘拿起餡餅咬了一口,餅已經涼了,遠不及在悅賓樓吃得美味,然而陸湘一口餅下肚,發覺自己竟然有點餓。
她心裏一震,她在悅賓樓吃得那麽撐,怎麽會覺得餓,除非……
“你們帶我走了多久了?”陸湘急忙問。
外頭的人依舊答得幹脆:“景姑娘,我們出京城已經行了三個多時辰。”
三個多時辰?
從悅賓樓出城大約需要半個時辰,出城行了三個時辰,豈不是已經走了大半日了?他們要帶自己去……陸湘忽然想到,幾日前趙斐和趙谟去了西山行宮避暑。
完了,他們要帶自己去西山。
百味雜陳。
上回在京城,她尚且可以利用密道玩一招金蟬脫殼,這一次……遠離京城,陸湘實在是回天乏術。
活了這麽久,她還是第一次離開京城。
該怎麽辦?該怎麽脫身?
陸湘活了這麽久,還是頭一回這麽着急。
然而這馬車之中,似乎放了安神助眠的香料,陸湘急了一會兒,又覺得困意襲來,她強打起精神,在坐墊底下翻出來一個香囊,她撩起車簾,将香囊扔出去,整個人也趴在車窗上透氣,過了好一會兒方才覺得恢複了清醒。
車外頭的風景當真是美。
官道旁邊是一條小溪,溪中亂石密布,溪水被石頭左擋右堵,發出叮叮咚咚的天籁之音。
小溪兩旁皆是參天大樹,陽光透過密密麻麻的樹葉,往林中撒了一把碎金子,着實是美不勝收。
從前與沈平洲相識的時候,陸湘就常常聽他說起宮外的事。
沈平洲年輕時科考不順,心中郁結,帶了些盤纏便出門游歷,在大江南北行走了三四年,回來之後,心胸豁然開朗,放下了科考一事,安安心心入宮做了起居郎,開始修書。
他曾跟陸湘說,山河遼闊,皇城氣象遠不及,陸湘還沒見過比皇城更雄偉的山,但是眼前的一溪一道,就已經勝過禦花園景色萬分。
馬車越往前走,風景不斷變換,沒多久就看到了一片遼闊的草場。
這裏就是鎮國公府的西山馬場嗎?
陸湘的心突突突的跳起來。
他們把自己帶到馬場……而不是西山行宮嗎?
如果在行宮,或許行為會有所約束,可是在馬場……
應當不至于,應當不至于,陸湘在心裏不斷安慰自己。
不管是趙谟還是岳天意,起碼人品是沒有問題的,絕對不可能直接把她關起來對她做什麽。可一轉念,他們若是真君子,又怎麽會直接讓人把她迷暈了帶過來?
陸湘腦子裏亂得很,努力摒棄雜念讓自己鎮定些。
正如陸湘所料,行到馬場,馬車的速度漸漸緩了下來。
片刻過後,馬車終于停穩了。
“景姑娘,請。”外頭的人先跳下了馬車。
陸湘懷揣着複雜的心情,挑開車簾迅速掃了一眼四周。
沒有看到趙谟,也沒有看到岳天意。
陸湘稍稍松了口氣,跳下了馬車。
駕車帶她來的果然是兩個人,看起來身材高大,約莫二十來歲的模樣,身上都是一式的玄色錦衣,根本不是先前接生意的車夫。
為了抓自己,他們到底安排了多少人手在悅賓樓?
陸湘的臉色越發難看。
“景姑娘,得罪了。”兩個人一齊向陸湘抱拳賠罪。
“那個車夫,你們把他怎麽樣了?”
“景姑娘放心,他沒事,車錢我們也付給他了。”
陸湘點了點頭,又往四周打量,并沒有見到其他人,“你們主子呢?”
“姑娘先進屋稍後。”個頭更高的那人領着陸湘往旁邊的院子去了,另一人則将馬車牽走了。
這座院子不大,修葺裝潢得十分雅致,料想是平常供主人歇腳的庭院。
那人将陸湘帶到邊上的廂房。
“景姑娘可在此休息片刻。”
他看起來着實訓練有素,态度極為客氣,可言語之中根本沒給陸湘留商量的餘地。
陸湘毫不懷疑,如果自己不肯配合,他極有可能在主子到來前客客氣氣地用神秘香料讓自己睡着。
還是清醒着好一點。
陸湘順從地進了廂房,那人并沒有跟進來,而是守在門外。
屋子裏家具齊全,有榻、有桌、有椅、有書櫃,陸湘依次推了四周的窗戶,都鎖得死死的。
無奈之下,她只好老實坐下。
然而坐又坐不踏實,從書架上取了兩本,都是些詩集曲譜,陸湘哪有那個閑心去看。
她不知道自己枯坐了多久,在她耐性快要耗盡的時候,外頭終于敲了門。
“景姑娘,主子到了。”
他把自己抓過來,還要自己過去拜見麽?
陸湘心裏不悅,奈何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只得站起身開了門。
院子裏此刻站了許多人,都是宮中侍衛打扮。
陸湘心情越發沉重。
“景姑娘,主子在正屋,您自己過去吧。”
“我要是不過去呢?”陸湘忍着怒氣道。
那侍衛倒是沒什麽反應,依舊溫和的說:“屬下只有再請。”
好一個請!
莫名其妙把自己迷暈了帶到這馬場來,這也是請麽?
陸湘越想越來氣,恨不得立馬去找趙谟理論,徑直往正屋闖去了。
正屋的門開着,陸湘風風火火進門,一眼便見到有人坐在正位上喝茶。
那人極為瘦削,白皙的臉龐除了有些病弱之外挑不出任何一點缺點,甚至可以說,這種病弱令他的臉更加完美。
坐在屋裏等陸湘的并不是趙谟,而是趙斐!
“怎麽是你?”陸湘驚愕得失聲喊出來。
趙斐面色無波地放下手中的茶杯,靜靜審視着陸湘。
陸湘被他盯得發毛。
他這人慣常向人施加壓力,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就那麽風輕雲淡的看一眼,足以震懾旁人。
陸湘雖不至于害怕,可被他這麽盯着,陸湘總覺得自己的秘密被他看穿了。
明明她被他綁架了,為何心虛的人是她呢?
“你認識我?”趙斐盯夠了,終于開口說了話。
當然不能承認。
方才陸湘太過驚訝,一時不慎失言,果真叫他揪住了,好在她很快想到了說辭:“我只是以為,我要見的是鎮國公府的兩位公子。”
趙斐從椅子上緩緩站起來,踱至陸湘身邊,深深地盯着她。
陸湘心裏愈發的虛,她的易容術得過高人指點,尋常人根本不可能看出破綻,是以在宮裏呆了這麽多年并無人識破。
但趙斐的這種審視,讓陸湘心裏發毛……難道他真的能看出自己跟敬事房的姑姑是同一個人?
就在這時候,趙斐忽然擡起手,輕輕掐住陸湘的臉頰。
非但如此,他的手指還在她的臉頰上摩挲了幾下。
膚若凝脂,吹彈可破。
他這動作太過突然,陸湘完全沒想到他會摸自己的臉,心中更是湧起一陣擔憂,難道他真是在看自己是不是易容的?
這個念頭劃過之後,這才察覺到他的指腹在臉頰上摩挲,頓時惱怒起來,擡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趙斐反應倒是挺快,立即收回手向旁邊避去。
只可惜他那副身子拖累了他,陸湘的巴掌狠狠打在他的下巴和脖子上。
活該!
陸湘看着他的半側脖子并着下巴迅速泛紅,暗罵他自找的,居然敢對自己動手動腳。趙斐如此柔弱,陸湘絲毫不懷疑,要是她沖上去給他十幾個巴掌,他能被自己當場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