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你說,本宮該拿他怎麽辦?”

看着皇後唉聲嘆氣的樣子,陸湘倒是認真的想了想。

趙斐心有所屬,不願意娶妻,皇後一味地塞人過去,趙斐只會陽奉陰違。

便如許亭然,即便叫趙斐娶了回去,就趙斐這嘴臉,日子不知道過得多苦。

“奴婢的确有想法,只是不知……”

“別問什麽當不當的,本宮叫你來,就是叫你出主意的。”

陸湘颔首:“這陣子奴婢與六爺打過幾回交道,多少知道些六爺的性子。六爺是個極有主見的人,他認準的事,必不會有回轉的餘地。”

“是啊,他主意大得很!”皇後嘆道。

“奴婢想,既然如此,娘娘就暫且把六爺的婚事放一放。”

“放?可是……”

陸湘明白,趙斐行六,後頭還跟着幾個弟弟,趙斐婚事不定,便不好定其他人的。七爺、八爺倒好說,不是養在皇後膝下,但若是先定了趙谟,卻不定趙斐,旁人便要說皇後的不是了。

“奴婢明白娘娘的難處,九爺的婚事必須盡早定下,但九爺不止一個哥哥,若是先把七爺、八爺的婚事定了,再定九爺,也算是名正言順。”

老七、老八不是皇後名下的兒子,先定他們的,只顯得他們的母妃心急,等到他們定了,再定個老九,的确不會突兀。

聽完陸湘的話,皇後眉宇間的愁思稍解,卻仍有遲疑。

“那老六就這麽……”

“六爺是娘娘養大的孩子,娘娘待他如何,娘娘心裏有數,六爺心裏也有數,連着我和崔公公這樣的奴婢心裏都有數。如今六爺不願意成婚,娘娘若是催促,反倒疏離了母子情分。”

皇後默然,顯然是為陸湘的話所觸動。

過了一會兒終是道:“到底是本宮沒有護好他。”

崔直見皇後感懷起來,泫然欲泣的模樣,忙說:“一切都有緣法命數,陸姑姑說得對,六爺命裏就是帶着坎兒的,打小沒了娘,這是遇着了皇後娘娘才順遂起來的。若是沒有娘娘,恐怕……早早地就随了娘去了。”

他的話不無道理。

皇帝貪戀美色,因此,宮中除了不缺美人之外,孩子也是不缺的。

當初六爺被領進坤寧宮之前,有兩年的時間身邊只有奶嬷嬷照管。要是沒有皇後,只怕這孩子早就沒了。

“那他的婚事就這麽……”皇後終究還是猶豫。

崔直笑道:“陸姑姑不是勸娘娘不要管,只是如今六爺不願意娶許姑娘,不如再等一等,等到哪天六爺碰着想娶的人了,指不定還要求到娘娘這兒來呢?”

皇後聽得樂了,卻搖搖頭,“我就怕他什麽都不想要。”

陸湘想起昨夜看到的場景,若是皇後知道趙斐夜裏與後宮嫔妃私會,還摟摟抱抱親親我我,會是高興多一些還是生氣多一些呢?

“早上老六和老九過來請安,老九說想跟着鎮國公府去西山避暑,我問老六想不想去,他說聽我的。”

提起鎮國公府,陸湘又想起上回的窘境,一時沒有言語。

皇後只繼續道:“你說說,這叫什麽話。他想去也好,不想去也好,本宮都依着他,偏偏他既沒有想去,也沒有不想去,他才十九歲,竟活得跟個和尚似的。”

和尚?陸湘聽了想笑。

不,你不知道,他昨晚還跟女人摟摟抱抱。

要真是和尚,那也是酒肉和尚,花和尚。

崔直見皇後犯愁的模樣,在旁道:“奴婢有個主意,不知當講不當講。”

“快說。”

“鎮國公府人多熱鬧,一個岳天意岳小公爺,那是京城裏頭一號會玩的人,九爺每回出宮,哪回不是高高興興的回來,倒不如叫六爺跟着一塊兒去西山住一陣子,或許呀,還真能把六爺這性子給帶熱了。”

“這……”皇後聽得意動。

岳天意的确有好玩的輕薄名聲在外,每回趙谟出宮,皇後都要叮囑他不要闖禍。但若是趙斐……皇後巴不得他能在外頭闖些禍。

“可老九那性子,平常只在京城玩就已經翻江倒海了,若是去了西山,怕不是瘋得毫無顧忌了。雖說岳夫人會去,可君臣有別,老九鬧将起來,岳夫人哪裏制得住他?”

崔直笑道:“正因如此,才要叫六爺一起去,除了娘娘,九爺可最聽六爺的話。”

這話的确有幾分道理。

“陸姑姑,你覺得呢?”

陸湘道:“奴婢覺得,九爺雖然活潑好動,并不頑劣,當不至于闖禍吧。”

“你不知道他,若不是本宮一直拘束着,就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不知道挨了皇帝多少板子了。”

“如此,請六爺同行想必無礙了。”

這陣子陸湘忙得腳不沾地,全是因為他們倆而起,他們倆最好一塊兒出宮,一塊兒出京,離得遠遠的才好。

皇後聽着陸湘也贊同,沉思了一會兒,撫掌道:“崔直,你去一趟北苑,就說是本宮的旨意,叫老六帶着老九去西山避暑。”

“是。”

宮裏的旨意很快就傳給了鎮國公府。因着兩位皇子同行,鎮國公府在西山馬場的別院顯得就不夠住了,皇後便又下了旨意,令西山行宮做好接駕的準備,讓鎮國公府一行人與趙斐、趙谟同住西山行宮。

等到趙斐和趙谟離宮出發,已經是十天之後了。

這兩個麻煩精出宮之後,皇後總算沒有再宣召陸湘,陸湘踏踏實實地在敬事房休養的十幾日,她把一應事宜都交給玉漱打理,自己安安心心地躲在屋子裏,将趙斐給她折好的兩本書抄錄了完成了。因着她的努力,還在書中找出幾處被趙斐遺漏的部分。

看着自己的書稿,陸湘覺得成就滿滿。

從前她就喜歡收集延圭墨,但圖一個香氣,就是往博古架上放一塊,當做香料來用。她平常寫的都是敬事房的文書,用延圭墨來寫太過浪費。

眼下卻正是這些延圭墨派上用場的時候。

這些書稿,被陸湘用簪花小楷謄抄在澄心堂紙上,飄着延圭墨的香氣,着實賞心悅目。

看着上頭記錄的珠玉制作的各種工法,陸湘忽然明白了鮮花贈美人寶劍贈英雄這句俗語的真正涵義。

從前她收的延圭墨、澄心堂紙,拿回來不用,束之高閣,簡直就是暴殄天物,如今她用他們來完成沈平洲的遺志,方讓這鮮花和寶劍有了歸處。

陸湘一鼓作氣把手頭的兩本書都摘錄完成了,其餘的書還需等着趙斐回來翻看。

她雖然也可以慢慢看,到底沒有趙斐那麽快,她不想做無用功。

算算日子,呆在敬事房的時間不多了。

沒得到這套書稿之前,陸湘是打算換個身份重新在宮裏開始生活。但是現在這個計劃行不通了,趙谟已經見過了她的本來面目,倘若她一進宮,必然會被趙谟認出。為今之計,還是出宮吧。

一則避開趙谟,二則找個地方安安生生地完成沈平洲的書稿。

陸湘将自己在敬事房裏攢下來的銀錢和賞賜清點了一番,總計有四百多兩銀子和一些玉器珍玩。不多,不過陸湘也不差這一點。宮外的宅子裏,什麽都不缺。

就要回去了,陸湘尋思着自己該先回去準備準備。

趁着如今宮裏清閑,出門也不容易被發現。

這日清早,陸湘瞧着天氣不錯,便喊來玉漱,說自己今日身子不适,主子若有傳話,幫她搪塞過去,好讓她好好休息一日。

玉漱自是一口應下。

等着玉漱走到班房裏去了,陸湘才悄悄從敬事房後院的側門出去了。

上回出門出師不利,留在地道裏的衣裳毀在了大街上了,鎮國公賠她的新衣裳不能用,是以陸湘抽空自己重做了一身衣裳,還沒得空放回密道裏。

這是宮外最時興的樣式,比起宮裝行動更為便利。

陸湘把衣服用包裹裝好,一路盡撿着小道、偏道走,瞧着前頭有人就急忙繞道,就這麽七彎八繞的,足足走了一炷香的時間才到冷宮。

時辰尚早,沒遇到值守的人,陸湘順順利利進了那間屋子,有條不紊地更衣、換妝,舉着燭火在地道中走了半個時辰,方才到了悅賓樓。

進地道的時候,還是敬事房陸姑姑,從悅賓樓柴房裏走出來的時候,又成為少女景蘭。

悅賓樓這會兒已經開門迎客了,正是熱鬧的時候。

陸湘本想徑直去宅子,聞着飯菜的香氣,決定先坐下吃一頓。

羊肉餡餅和胡辣湯,都是時下京城百姓最喜歡吃的朝食,陸湘見客棧裏的人吃得暢快,加之走了這麽久早已乏了,便學着旁人模樣,各點了一件。

餡餅的火候極佳,剛出爐就端過來了,酥脆可口,羊肉比起宮裏的膻味重了許多,好在肉很新鮮,可以入口。胡辣湯麻麻辣辣的,正好重麻重辣的平息羊肉的膻味。

陸湘就這麽一口餡餅,一口胡辣湯,吃得頗為爽快,很快就風卷殘雲地吃光了。

按照她原來的計劃,出了悅賓樓就叫一頂軟轎送自己去宅子。

只是沒想到這餡餅和湯一起下肚,竟是格外的撐。

陸湘為了消食,在悅賓樓坐了約莫一刻鐘,才喊來掌櫃的結賬,走出了客棧。

悅賓樓位置當道,是京城裏最熱鬧的一條大街。

這邊來來往往的客人多,因此門口有許多馬夫和轎夫等着接活兒。

陸湘在客棧門口駐足片刻,便有人上前詢問是否要雇車。陸湘是喜歡坐轎子的,可是有上回的前車之鑒,毅然決然地選了一輛馬車。

這車夫看起來忠厚老實,陸湘預付了一半車錢,同車夫說了街巷的名稱,便登上了車。

馬車并不寬敞,只是套了一匹馬的青帷小車,陸湘獨自坐在裏頭都略顯擁擠,馬一跑起來,人就特別容易撞到木板上,遠不如軟轎舒适。

想着地方不遠,倒也還能忍耐。

陸湘坐在馬車裏,一手扶着車窗,半閉着眼睛養神,迷迷糊糊,總覺得自己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等到夢醒,發現馬車還在搖晃着,懶懶打了個哈欠,方才挑起這簾。

這一看,頓時驚呆了。

這……這是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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