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聽風閣。

趙谟回來的時候,岳天意剛好從溫泉池那邊布置完回來。

岳天意上前,示意趙谟進閣樓說說話。

聽風閣閣如其名,院子裏修了一座兩層的八角閣樓,入夜的時候,坐在二樓的閣樓上對飲小酌,聽着外頭山風嗚咽,別有一番風雅之趣。

“九爺,景姑娘安頓好了?”

提到這件事,趙谟就沮喪了幾分:“定下了,她住清秋閣。”

岳天意“哦”了一聲。

看趙谟急匆匆的模樣,便問,“九爺,那你要搬過去麽?”

趙谟伸手捶了一下岳天意的胸口:“還是你懂我。”

趙谟與趙斐感情極好,但岳天意卻是趙谟最好的玩伴,兩人之間的默契連趙斐也比不了。

“這麽看六爺還是心疼你的,前兒你說六爺把人帶走了,我還以為六爺是不想讓你跟這姑娘有牽扯。”

“他是不想啊。”趙谟道。

岳天意來了精神,“那他還讓你搬到清秋閣?”

“他答應我要搬,不答應我也得搬,總不能讓他們倆住一個院。”

岳天意想了想,深以為然,卻搖搖頭:“你說這六爺這不顯山不漏水的,這會兒可是把咱倆玩得團團轉。”

“怎麽說?”

“咱們手下的人都是見過景姑娘的,六爺自己沒見過,手下的人也沒見過,景姑娘一出現,他們竟然立馬就認出了她。”

趙谟目光一動,想起了那天晚上在長禧宮央求趙斐畫畫像的事。

六哥畫藝超群,畫上的“景蘭”與本人有六七分相似,但是若只看那副畫像,絕不可能一眼就能在人群中認出她來。

他跟岳天意留在悅賓樓外頭的,有親眼見過景蘭的人。

六哥的人再機敏,也不可能憑着那副六七分相似的畫像比他們的人還先找到景蘭。

其中必有什麽他不知道的因由。

岳天意見趙谟不說話了,知道趙谟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又問:“九爺,是你請六爺的人在那裏守株待兔嗎?”

“不是。”趙谟的語氣淡了許多。

岳天意別過臉,過了一會兒忽然笑了下:“六爺素來長禧宮足不出戶的,日常也不同旁人往來結交,沒想到在京城裏還這麽有能量,能在你我之前搶人。”

上次趙谟傳消息叫岳天意別再找人之後,岳天意只是明面上撤回了鎮國公府的人手,暗中用趙谟的人手在繼續蹲守。

沒想到,“景蘭”真的在悅賓樓再次出現,更沒想到,“景蘭”居然被趙斐的人先下手劫走了。

想到這裏,岳天意就覺得十分丢臉。

“他有舅舅在,何須與別人結交。舅舅離京之後,定國公府在京城的人全都由六哥指揮,外頭的人都不知道罷了。”

岳天意眸光一閃,“定國公府?我以為那些……”

趙谟擡手,示意他別再說了:“定國公府是舅舅的,連母後都不能插手,這事沒什麽好說的。”

“是我失言了。”

趙谟輕笑道:“說起來還是咱倆輸了,六哥有定國公府,我有鎮國公府,按說旗鼓相當,可咱們還是輸了。”

定國公府和鎮國公府都是祖上以軍功獲封的公爵,兩家皆是根基穩固,只是到了這一代鎮國公雖然同樣懂治軍有才略,卻遠不及這一代定國公的百戰百勝、用兵如神的威名。

“九爺,是我沒用。”

“也不能怪你,你在明處,他們在暗處,你事先未曾防備,沒有想着要去争先。”

岳天意無奈地努了努嘴,“眼下就由着六爺安排?”

“由着他安排,一切等回了京城再說。”

“行,我幫你搬東西去。”岳天意拍了拍趙谟的肩膀,一本正經道,“九爺,我瞅着那姑娘對你有點意思。”

“是嗎?”聽着這句話,趙谟一直消沉的臉上終于有了精神。

岳天意連連點頭,“她連看都不敢看你,害羞得不行,心裏定然有你。”

聽到是這理由,趙谟頓時洩了氣。

“她那是躲着我,不想跟我說話。”

岳天意摸了摸下巴,眉飛色舞道:“或者兩者兼有,你別垂頭喪氣的,你看看你,堂堂九皇子,天潢貴胄,劍眉星目,風流倜傥,文武全才,哪個姑娘能抵擋得住?放心吧,早晚的事。況且,我已經幫你想好了。”

“想好什麽了?”趙谟好奇的問。

“當然是給你們制造親近的機會!”

“怎麽制造?”

“晚上烤野豬的時候,我就說明兒個一起去馬場騎馬。”

馬場……

沒錯,馬場!

馬場是趙斐去不了的地方,等到了馬場,那就一切由他說了算。

然而想到今日她閃躲的眼神,趙谟又黯然下來:“她未必會去。”

“你放心,我跟玉兒說,讓她一定拉着。”

“玉兒跟霜霜可是……”

“放心吧,玉兒聽我的話。何況這回……反正你不用擔心,這回玉兒一定按我的吩咐來做。”岳天意想說,何況這回六爺在,岳天玉操心自己都來不及,哪裏還能管沐霜霜的閑事。

“天意,那我交給你了?”

“放心,這次我一定辦得妥妥當當,退一萬步說,就算明日她沒去馬場,咱們在西山還要呆二十多日,我天天都能想出新花樣讓你帶她出去玩,我就不相信,她真的不喜歡玩。”

論玩,全京城沒有一個人比得過岳天意。

趙谟這一次真的笑了。

……

明絮閣。

岳天玉對完了晚上的食單,一擡頭就看見沐霜霜坐着發呆。

她把食單交給外頭的管事,關上門,上前關切道:“霜霜,在想什麽呢?”

沐霜霜轉過頭,岳天玉這才看見她眼睛裏全包着眼淚,趕緊拿帕子替她擦眼淚。

“怎麽哭起來了?晚上九爺要跟咱們一起烤野豬,你難道不高興麽?”

“玉兒,你難道真的沒認出那個表妹是誰嗎?”

岳天玉拿着帕子,抿唇道:“你原來在想這個呀。”

“你認出了?”

“嗯,”岳天玉點了點頭,“有點像那天我哥他們帶回家的那個姑娘。不過我當時沒仔細看她,就是覺得有點眼熟,你說是她,我倒是覺得很像。”

“一個在路上撞到的姑娘,若是出了什麽事自當賠錢就是了,為什麽突然帶到行宮來,還說是,還說是六爺的表妹?”沐霜霜拉着岳天玉的手,越發哭得厲害了,“玉兒,你說,她是不是要過來給九爺做侍妾了?”

岳天玉搖了搖頭,“不知道。霜霜,你別想那麽多了。”

“我怎麽能不多想?”

“九爺那樣的身份,怎麽可能只有一個女人呢?”岳天玉道,“就算沒有她,也會有別的人。”

“可是……可是我跟九爺都還沒……”

岳天玉搶着說話,卻故意曲解沐霜霜的話:“對啊,你跟九爺也都還沒定婚,你就別想那麽多了。”

“玉兒,你?”

“我怎麽了?”

“你怎麽一點都不幫我?”

岳天玉舒了口氣,趴到桌子上,“你想讓我怎麽幫你?每回九爺到我家來,我哪次沒給你發帖子叫你來賞花?”

沐霜霜見岳天玉生氣了,趕忙道:“玉兒,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那個女人的事,你為什麽……那我問你,如果六爺喜歡她,你會不會生氣?”

岳天玉的眼睛眨了眨,小嘴兒撅起,苦笑了一下。

“六爺喜歡她也好,不喜歡她也好,與我又有什麽關系呢?”岳天玉的聲音極低。

“你真這麽想得開?”沐霜霜一臉難以置信,“我說呢,那姑娘一看就出身不正,來路不明的,你居然還待她那麽好,待她跟待我差不多親了。”

“她是六爺的表妹,我是六爺什麽人,我給甩臉子給人家做什麽?”

“那也不必待她那麽好啊。”沐霜霜道。

“好一點,至少大家面上還能開心一些。這麽多年了,六爺好不容易出一回京城,還是我請出來的,總要讓他呆得開開心心的。”

“可是……”

“別可是,你不用為我叫屈,別說她是六爺的表妹,就算她是六爺的女人我也不會給人家臉色。反正我知道,六爺不喜歡我。”

沐霜霜聞言怔住,想說些什麽安慰岳天玉,卻不知道怎麽安慰。

悶了一會兒,方才道:“你喜歡六爺的事,跟國公夫人說過麽?其實皇後娘娘一直在為六爺的婚事煩憂,若是國公夫人去娘娘那邊說一下,還是解了娘娘的燃眉之急呢!”

沐霜霜在家裏聽母親說過,她跟九爺的婚事,得等九爺的哥哥們都定了,才能定,七爺八爺都好說,就是六爺那裏麻煩。

“有什麽可說的?我娘什麽都知道,不等我開口,就把我的話堵死了。”

沐霜霜沒想到一向喜言愛笑的岳天玉心裏藏着這麽多事。

她們倆交好,往常總是沐霜霜向岳天玉訴苦,岳天玉安慰她給她出主意,心中似乎該她去安慰岳天玉,幫岳天玉出主意,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

明明她們倆同歲,岳天玉卻好像比她懂事許多。

“國公夫人怎麽說的?”沐霜霜問。

岳天玉見她終于不擰巴了,笑着嘆了口氣:“我娘跟我說,像咱們家這樣的姑娘選夫君,不看家世不看出身,就看兩條。”

“哪兩條?”沐霜霜是真的被挑起了好奇心。

岳天玉見她如此好奇,認真說道:“第一,要身子康健,第二,要人品可靠。若無康健的身子,夫君無法與之陪伴一生,便是再相愛,也是空餘恨。若無可靠人品,便無真心可言,何談美滿姻緣?”

“國公夫人這兩句話真是有大智慧的。”沐霜霜聽得直點頭,完全被這兩句話中的道理折服了。

“是啊,我也覺得娘的話有道理,沒法反駁。”

沐霜霜反過來勸慰岳天玉道,“六爺的身子太弱了,明明不是殘疾,卻要一直坐在輪椅上,倒不如那些真殘疾來得好。人家腿是壞的。可身子還是強健的,他除了長得好看,從頭到腳都……”

“他不是只有長得好看。”岳天玉忍不住打斷了沐霜霜的話。

沐霜霜素日都賴岳天玉哄着,今日岳天玉有了脾性,她倒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動了動下巴,什麽都沒說,只是看着岳天玉。

岳天玉本也不是沖着她發脾氣,見自己不小心吼了她,伸手倒了茶,遞給沐霜霜。

沐霜霜搖頭:“玉兒,我不渴。”

岳天玉自己喝了茶,心裏的情緒稍稍平複:“六爺他不是只有長得好看,從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就是全天下最好的人,霜霜,你往後別說那樣的話了。不然,我真的會生氣的。”

“嗯。”沐霜霜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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