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杯酒
“這就傻了?”梁肆笑着擡手,“上車。”
霍明翹蹲下身去撿水果,目光卻還盯着他,仿佛要把他盯出一個洞來。
梁肆手肘抵在車窗上,朝她眨眨眼:“要我下來給你開門嗎?”
“不,不用了。”霍明翹咬了咬嘴唇,快步走到副駕駛上,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這個……是你的車嗎?”她把水果袋子放在腳邊,雙手疊在膝蓋上,小心翼翼地問道。
“當然。”梁肆起步,“我是個有駕照的成年人了好嗎。”
霍明翹抿抿唇,垂頭:“謝謝。”
“沒關系,舉手之勞。”梁肆說,“我後來想了想,大冬天的,讓你一個女孩子跟我騎摩托對身體不好,索性就回去取了車。”
霍明翹還在到處瞟,看見身下坐着的軟毛座墊,不由悄悄拉起自己的衣服褲子看了一眼,确定上面沒沾什麽髒東西,才稍稍放了心。
“以後呢,如果遇到事情不方便跟家長說,就來告訴我。”梁肆道,“你有我號碼的。既然你沒有手機,那就用學校的公共電話打,也一樣的。”
見她不語,他便偏頭看了一眼:“怎麽不說話?”
霍明翹輕聲回答:“覺得受之有愧。”
“受都受了,再愧有什麽用?”梁肆半開玩笑道,“要是良心過不去,以後就硬氣一些,不要讓那些無聊的人再幹擾你的正常生活。我好不容易救你一次,可不想白救。”
霍明翹:“……嗯。”
“幾點要到校?”
“兩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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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肆看了眼時間:“還早呢。我開車快,要不稍微繞點路,帶你兜兜風?”
霍明翹:“……不用了吧?”頓了頓,“油費應該挺貴的。”
梁肆失笑:“我花自己的錢,你替我心疼什麽。”
霍明翹:“你不是還是學生嗎?”
梁肆覺得她有點好笑,空出手來揉了她一把:“你是不是覺得,只有坐班工作才能賺錢啊?算了,解釋起來麻煩,你少想這些有的沒的。”
霍明翹摸了摸鼻子。
他好像很喜歡揉自己的頭。
梁肆帶霍明翹在外頭遛了一圈,然後大大方方停在了學校門口。
正是回校時間,有三三兩兩的學生正往校門口走來。許是車型過于拉風,不少學生路過的時候都忍不住看了一眼。
梁肆擡了擡下巴:“去吧,好好學習。”
“謝謝四哥,四哥再見。”霍明翹飛快地道了謝,咽了咽口水,打開車門走了出去。
梁肆朝她擺擺手,看着她的背影進了校門,這才準備離去。結果剛準備發動汽車,卻發現副駕駛下面還留了一袋水果。
他立刻搖下車窗叫人:“霍明翹!霍明翹!”
但是人已經走遠了,沒有聽見。
梁肆把那袋水果拎出來,開門下車,幾步跑到校門口,沖裏面大喊:“霍——明——翹——”
他這一嗓子,不僅讓霍明翹回了頭,還讓其他學生也一起回了頭。
陽光燦爛,他像一只輕盈的鶴,把周圍的小毛孩子們襯得黯然失色。
霍明翹朝他跑過來,一頭長發在陽光下來回晃蕩。
“這是什麽呀?”他舉起水果,朝她微微一笑。
霍明翹感覺到其他人偷偷瞥來的目光,有點不好意思地接過:“對不起,我忘了。”
“行,那我走了。”他幫她正了正因為奔跑而歪掉的書包帶子,“周末再來接你。”
霍明翹點了點頭。
梁肆轉過身,邁開長腿,坐進了他的跑車裏。
“四哥再見!”她朝他揮了揮手,目送那輛車拐了個彎,然後消失在了車道上。
她回身往教學樓走去,路過本校那棵标志性的香樟樹時,看到了沈茜和她的其他姐妹。顯然她們是專門守在這裏的,已經等候多時了。
“站住。”
沈茜開口,攔住了霍明翹的去路。
霍明翹回頭看了一眼,确認腳下這條路是筆直的,從這裏絕對能夠看到校門口發生的一切。然後轉過頭來,直視着沈茜。
“你這是什麽眼神啊霍明翹?”沈茜氣笑了,推了她一把,“是不是忘了周五是怎麽跟我求饒的?”
霍明翹:“我跟你男朋友沒有關系。”
“有沒有關系已經不重要了。”沈茜說,“我就是看你不順眼。”她的目光挪到霍明翹手裏的水果袋上。
霍明翹把袋子往身後一藏:“現在是上學時間,老師都在。”
“在又怎麽樣?我又沒對你做什麽。”沈茜哼了一聲,“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落單,否則……”她勾起嘴角,朝霍明翹挑釁般地一笑。
——要是良心過不去,以後就硬氣一些,不要讓那些無聊的人再幹擾你的正常生活。我好不容易救你一次,可不想白救。
不知道從哪裏生出的勇氣,霍明翹冷下臉來,反唇相譏:“你敢嗎?你以為我真這麽好欺負?”
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沈茜和她的姐妹對視一眼,紛紛笑起來:“霍明翹,看來你是真的找到了什麽靠山啊,是哪條道上的大哥?是今天送你來的那個嗎?除了長得好看點,有什麽用啊?租車充門面,當誰不會啊?”
霍明翹深吸一口氣,握緊拳頭,也露出一個微笑來:“那你有種就試試看啊?只要你不敢殺我,我就有的是辦法報複你。”
“你……”沈茜愣了一下,沒想到她變臉這麽快,不由罵道,“霍明翹,你他媽要不要臉啊?自己出去勾引一些不三不四的男人,還好意思找他來學校對付同學?”
不要生氣,霍明翹,不要生氣,她這麽說,正是因為她不敢動手了。
霍明翹揚起下巴,往前一步,對沈茜等人輕蔑一笑,道:“你們有本事,也可以去勾引人啊,可惜,可惜你們這個資質……”她的目光在幾人身上來回掃了掃,嘆息着搖了搖頭。
“霍明翹!你——”幾個人深感被羞辱,臉都漲紅了。
霍明翹朝她們翻了個白眼,拎着水果直接走了,也不管她們在背後是如何暴跳如雷。
直到上了教學樓,坐進了教室座位,喝了幾口水,霍明翹才稍微冷靜下來,撫着胸口給自己順了順氣。
剛才真是吓死她了,一顆心都蹦到了嗓子眼。她這輩子都沒說過這樣羞恥的話。
但是不得不承認……說出來還挺爽的,尤其是看到那幾個人的臉色的時候。
就像一個人如果先自嘲了,那別人就不好再嘲笑他,同樣的,如果她先不要臉,那別人也就無法再羞辱她了,否則,只會顯得自己更加低級。
原來……也不難啊。原來背後有人的感覺……這麽好啊。
霍明翹早早起來出工了。
今天的拍攝內容是宴會行刺,是個武打重頭戲,一天都要耗在片場。
場務給演員們系上威亞,霍明翹摸着戲服下的設備,有些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武指在手舞足蹈地比劃着給他們講戲,怕霍明翹第一次拍威亞不适應,還特意問了句:“不恐高吧?”
霍明翹搖頭:“不恐。”
“很簡單的,你放心好了。”武指說,“你就是個妃子,什麽也不用幹,老老實實抱着皇帝就行了,那些動作戲有皇帝呢。”
見武指看了過來,梁肆點了下頭:“沒有問題。”
他也不是第一次拍古裝戲了,有充足的威亞經驗。
按照劇情,皇帝和寵姬本來正好端端地在露天宴會上首喝酒,結果場上的樂師舞姬突然都變成了刺客,場面一度陷入混亂。
起初拍攝推進得非常順利,霍明翹一句臺詞都沒有,只是眼看着刺客手中長劍朝皇帝面門襲來,她本能地想要撲上去擋住,卻被皇帝一把拉開。
皇帝一腳踹飛長劍,眼見周邊護衛都在苦戰,而禁衛軍尚未趕來,自己又廣袖長袍不便作戰,便當機立斷,一攬寵姬的腰:“走!”
他足下一點,飛身而上,卻又被不知哪裏冒出的高手擋住了去路。
結果就是這時候出了問題。
高手的劍迎面刺來,霍明翹偏頭一躲,然而由于缺乏威亞經驗,力道過大,整個人被牽引繩帶着在空中晃了半圈,抱着梁肆的手直接就松了。
腳下是空的,身上也是空的,她被吊在半空,吓得臉都白了。
現在她知道了,自己的所謂“不恐高”,都是建立在腳底有實物墊着的基礎上的。
而她剛才那一晃,對梁肆産生了一個反推的力,直接就把他撞上屋檐一角。
“卡!”
場務把人放了下來,幾個人圍上來問霍明翹有沒有事,更多的另一群人則圍去了梁肆那邊。
“撞到哪了?背還是腰?要緊嗎?”
梁肆搖了搖頭,道:“沒事,撞的是胳膊。”
李迅把他的袖子撩開,仔細看了看。
梁肆道:“看見了?沒受傷。”說着又把衣袖放了下去。
柴麗萍走過來道:“真沒事嗎?”
“真沒事。”梁肆說,“不會影響接下來的戲的。”
說着就要示意,卻被柴麗萍按了下去。她轉向霍明翹:“你也沒事吧?”
霍明翹:“沒事沒事。耽誤大家了,實在對不起。”
“沒關系,威亞的戲失誤幾次,很正常。”柴麗萍見慣不怪地說道,“服化過來整理一下,馬上再拍一條。”
五分鐘後,兩個人重新被吊了起來。
霍明翹抱着他的腰,趁着還沒打板,低低道:“對不起。”
梁肆沒有回答她,因為場記板已經打下了。
……
這一天的拍攝緊張又繁重,累了一天,脫掉戲服,霍明翹直接在車上睡了過去,最後還是被小桃喊醒的。
她打了個呵欠,看着酒店外的人群,道:“等梁肆進去了,我們再下去吧。”
小桃:“也好。”
酒店門口都是梁肆、汪駿和章淩的粉絲,汪駿和章淩還在補拍鏡頭,回來還得有一會兒,現在那撮粉絲看到梁肆下車,紛紛激動地湧了上去,又被保安隔開。
霍明翹揉了兩分鐘的太陽穴,才帶着小桃下了車。
一些粉絲還在門口沒有散去,認出霍明翹是跟梁肆搭戲的女演員,便湊過來問:“明翹小姐姐,你們今天的拍攝是不是特別辛苦啊?四哥他是受傷了嗎?”
霍明翹愣了一下:“什麽?”
“剛才四哥走得太快了,我沒看清,但是我看他胳膊上好像有傷,是妝效還是真的受傷了呀?”粉絲又擔憂又期待地問她。
小桃拉着霍明翹往裏走,道:“劇組問題恕不回答哈。”
進了酒店,霍明翹發現李迅和梁肆還在等電梯。
李迅見她們來了,聳了聳肩,指着另一邊道:“那臺壞了,現在就這一臺電梯,慢死了。”
霍明翹的目光落在梁肆的胳膊上。
天氣漸暖,已經有不怕冷的男人開始穿短袖了,包括梁肆。
“還是……受傷了嗎?”她看着那道痕跡,遲疑着問道。
李迅接話:“對啊,早上我以為沒事的,後來才開始變青紫的,我按一下他都嫌疼,虧他還能在那裏跟人拍打戲。”
“李迅。”梁肆瞥他一眼。
李迅攤手:“我等會兒回房間給你去拿藥膏。”
“不用。”梁肆說,“我自己有。”
“真有啊?”李迅問,“不是在糊弄我吧?”
“騙你幹什麽。”梁肆輕描淡寫道,“傷藥難道不是演員的基本配備嗎。”
“也是。”李迅摸着下巴,“那你好好休息養傷,最近應該沒什麽動作戲了。”
叮的一聲,電梯到了。
李迅和小桃到了樓層出去,電梯裏只剩下霍明翹和梁肆。
她在心裏猶豫良久,還沒猶豫出結果,電梯便又開了,梁肆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她追了幾步,終于下定決心喊了一聲:“梁肆。”
他停住腳步,微微側頭,留給她一個側影。
霍明翹:“抱歉,是我的問題。要是我當時……”
“如果是檢讨自己的業務能力,”梁肆打斷她,“不用對着我。我不需要。”
霍明翹抿了抿唇:“那你的胳膊……真沒事吧?”
梁肆的頭微微擡起了一些,側目望着她,唇角噙了一絲冰冷的微笑:“如果我說有事呢?你要怎麽負責?”
霍明翹怔了怔。
“既然不知道答案,就不要問有沒有事。”梁肆說道,“不是你要跟我劃清界限的嗎?還來問長問短,我會懷疑你是在關心我。”
霍明翹啞然。
半晌,她冷淡道:“那晚安吧。”說着走向自己的房門。
梁肆忽然轉身,大步走了過來,把她往門上狠狠一推。細長的把手撞上腰窩,霍明翹頓時痛得悶哼一聲。
“疼嗎?霍明翹?”他壓下來,手臂抵在她的肩膀旁邊,一雙眼裏滿是她看不懂的洶湧暗流,“這樣就兩清了吧?心裏好受多了吧?不用再慰問我了吧?”
霍明翹用力推他,眼神慌亂地瞟:“你幹什麽?這是在外面!”
萬一哪裏有什麽狗仔的隐藏攝像頭,他們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許是推搡間碰到了他的傷口,梁肆眉頭一緊,嘶了一聲。
霍明翹的動作僵住。
梁肆盯着她,喉結上下滾了幾滾,下一秒,他就從她那小小的挎包裏輕而易舉地摸出了房卡,将她推進了房間,又反手“砰”地關上了門。
霍明翹捂着自己的腰:“梁肆你發什麽瘋——”
一片黑暗中,梁肆把她按在了牆上,狠狠地咬住了她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