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杯酒 (1)
空氣在此時都仿佛變成了老化的膠水,又黏又澀,霍明翹的腦子一片空白,只木然地站着,一動也不動。
梁肆放開了她,聲音裏帶着低沉的喘息:“霍明翹,你明明就對我餘情未了。裝什麽陌路人,你不難受嗎?”
她不知道他的臉皮怎麽能厚到這種地步,連這種話也好意思說出口。
“你胡說——”她氣急敗壞。
“霍明翹,我從來都沒有什麽未婚妻!”他打斷她,“冉染已經坐飛機走了,她拒接我的電話,但你給我一點時間,我肯定會把事情查清楚。”
霍明翹愣住。
“你怎麽會愚蠢到這種地步,連冉染的話都相信?”見她不答,梁肆便又問道,“她當初跟你是怎麽說的?”
霍明翹擡起眼來,恍惚道:“不……不是嗎?”
“當然不是!”
“可是我親耳聽到的……不止是她,你那些朋友也都這麽說……”她極力掩飾自己嗓音中的顫抖。
“他們肯定是在開玩笑!我會一個個找他們算賬!”梁肆一把握住她的雙肩,“你現在告訴我,你當初離開,和現在百般要跟我劃清界限,是不是都是因為這個?”
還沒有等她開口,他便自顧自地接了下去:“你知道冉染是什麽身份嗎?她是我們家收養的!她小的時候,父母就在一線犧牲了,出于舊情,我父親就把她接到了我們家。她比我大半歲,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怎麽可能是我未婚妻?你不信嗎?你不信我現在就打電話給家裏。”
說罷,也不看霍明翹的反應,就急匆匆地打開手機劃了幾下,撥出去一個電話。
過了一會兒,電話被接起,傳來一個女人溫和的聲音:“喂,兒子?”
“媽,我跟你說件事。”梁肆嘴上說着,眼神卻緊盯着霍明翹,“有狗仔拍到我和女人的同框照,說那是我的未婚妻。”
“什麽?”女人驚訝道,“什麽未婚妻?這哪來的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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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肆嗤笑一聲:“你猜那個女人是誰?”
“是誰?”
“冉染。”
“哎喲,我的天。”女人道,“這些記者可真能編。是哪家公司的?媽找人幫你把新聞抹掉。”
“沒事,媽,我都已經解決了。”梁肆說,“冉染回家了嗎?”
“沒有,她沒回來。怎麽了?”
“她一聲招呼也不打,就跑到我的劇組裏來。要不是這樣,也不會被拍到。現在我很不高興。”梁肆語氣沉沉,“你有空多管管她。”
那頭的女人沉默了一會兒,說:“我盡量。但你也知道,畢竟不是親生的,總不好管得太過……你呀,你早點找個女朋友,不就沒這麽多事了嗎?”
“媽,我還有事,先挂了。”
他關掉手機,望向霍明翹:“聽到了嗎?滿意了嗎?”
霍明翹聞言,驀地哆嗦了一下。
“怎麽了?”他擰眉,想要去扶她的手臂,卻被她急急避開了。
霍明翹想起三年前的那個夜晚,冉染坐在她對面,也是像這樣拿出手機,當着她的面,給梁肆的母親打了一通電話。
那時冉染開口就說的是:“媽,梁肆回家了嗎?”
和今天同樣聲調,同樣溫和的女聲回答:“還沒呢,怎麽了?”
“我待會也要回家,就是會晚點,記得幫我留飯。”
“好。”
挂了電話,冉染朝她挑眉一笑:“聽到了嗎?滿意了嗎?”
若非是未婚妻,又憑什麽能喊梁肆的母親叫媽呢?
當時的她如墜冰窟,巨大的羞恥感如潮水般滅頂而來,幾乎将她溺斃。她那點自欺欺人的可憐尊嚴,終于什麽也沒剩下。
而現在她望着梁肆,取而代之的,卻是濃濃的悲哀。
不是未婚妻,那又如何呢。
他們才是一家人,看看這做事風格,聽聽這說話語氣,如出一轍的脾氣,如出一轍的相似。
她才是那個無法融入的過客。
和梁肆在一起,除了會讓她時時想起那段機關算盡的往事,想起兩個人之間巨大的鴻溝,還能得到什麽呢?
他是天之驕子,她是無根浮萍,本就不該有交集。
想到這裏,她輕輕地笑了起來:“原來不是未婚妻嗎?那真是太好了,這麽多年,我受到的良心譴責終于可以放下了。”
“你果然是因為這個才離開的?”他的尾音上揚,帶了一點不自覺的喜悅。
“不完全是。”她輕聲道,“梁肆,你之前說我把你當提款機,說我欺騙你的感情……”
“那是我的氣話!”他連忙道,“我不知道你誤會了我和冉染,還以為你是因為那段時間我們梁家出現了困難,才一走了之的!是我口不擇言,你不要放在心上!”
“可我說的不是氣話。”她直視着他,“你說的不錯,你買給我的那些禮物,我都變賣了,拿錢去填補家裏的虧空。我每天都在想,怎麽才能不露痕跡地讨你歡心,讓你再送我點東西。”
梁肆怔了怔,低聲道:“這……不怪你。我後來查到了,你繼父賭博,家裏欠了很多錢,你也是被逼無奈。可是這些,你為什麽不能直接告訴我呢?”
“告訴你,你就算肯幫我一次,難道還肯十次八次地幫我嗎?”霍明翹走到窗邊,看着外面的萬家燈火,“只要繼父還在賭博,這個無底洞就不會結束。如果我每次找你都是開口要錢,你難道還能和之前一樣對我嗎?恐怕早就會厭煩吧。”
梁肆無言。
“後來又聽說你家出了點事,總是不見你的蹤影。”她聳了聳肩,“梁肆,你說得對,我就是拜金。”
她轉過身來,背後的街道流光勾勒出她黑色的輪廓:“我的繼父甩下我們一家跑了,到現在也沒有音訊。梁肆,活着才是第一位的,沒有錢,我就活不下去了。這個時候你沒空理我,卻有人肯給我一筆巨款,我憑什麽不接受呢?”
梁肆走近,一步步貼到她身前,幾乎鼻尖對着鼻尖,開口就是溫熱的氣息呼在她的臉上:“那現在呢?你還和那個人有聯系嗎?”
“我想你沒有聽懂我的意思。”霍明翹緩聲道,“我說了這麽多,不是在跟你賣慘,也不是在指責你,更不是在為我自己開脫。我只是想說,我做出的一切選擇,都是因為現實。而現實就是,比起你的人,我更喜歡你的錢,所以要離開的時候,我沒有猶豫。加上還有所謂的未婚妻,我就走得更快了。”
梁肆的呼吸沉沉。
良久,他才道:“我不信。眼神是不會騙人的。”
霍明翹好笑道:“那你去問問你的粉絲,眼神到底能不能騙人?”
她拉上窗簾,走到門口,把掉在地上的房卡撿起來,插進牆上的卡槽裏。
燈全都亮了。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對我執念這麽深,可能是我跑了,所以格外吸引你的注意?”她似笑非笑地說道,“但是梁肆,你喜歡的我,不一定是真的我啊。我讨厭雪碧,讨厭純白的衣服,也讨厭雙馬尾。你看到的,是一個假的霍明翹。”
學校裏最近有流言,說霍明翹傍上了一個有錢的公子爺,認了人家當哥哥。本以為是個虛張聲勢的花架子,結果直到某一天王一駱和幾個男生對霍明翹動手動腳,晚上放學就被人拖到巷子裏鼻青臉腫地打了一頓後,再沒人敢做什麽了。
關于這個公子爺,學校裏說什麽的都有,聽說一開始還露過幾次面,長得像明星,後來總是把車往街邊一停,霍明翹上了就走,也就沒人再見過他了。
霍明翹對此一直是瞞着家裏的,她謊稱最近跟同學約了去市圖書館學習,所以時不時周六就往外跑。正好小妹妹還是最鬧騰的時候,霍芳亭也怕打擾她學習,就随她去了,唯一不滿的只有繼父,但他也沒理由阻止。
梁肆帶她出去,只有很少幾次是帶她去跟朋友們聚會,大多數時候,都帶她去私人的茶室,他和她一人一張桌子,她寫作業,他敲電腦,各幹各的活,像是真的出來學習一樣。
期末考試完,霍芳亭打電話到宿舍,問霍明翹她行李多不多,要不要騎電瓶車來學校接她。
霍明翹頓了幾秒,道:“不用了,我東西不多,袋子夠裝。有同學家裏開車,願意帶我一程。”
霍芳亭很高興:“哎呀,真的嗎?那真是太麻煩了,記得多謝謝人家!”
宿舍還沒熄燈,同宿舍的女生們正在各自收拾東西,有人聞言,陰陽怪氣道:“霍明翹,是哪個同學願意帶你啊?能不能也帶我一程啊?”
霍明翹擱下電話,撐着桌子,微笑道:“我不介意啊,我就是怕你坐着難受。”
“哎,哪會難受呢。”另一個女生說,“那麽貴的豪車,就算坐裏面哭都值得啊,是吧霍明翹?”
霍明翹整理自己的櫃子,沒有理她。
“霍明翹,你媽媽是不是不知道你那個哥哥的事情啊?”最初那個女生笑道,“你為什麽不敢告訴她啊?”
“我沒有不敢啊。”霍明翹停下動作,朝她歪頭一笑,“我是怕我媽媽說出去,被你媽媽聽到了,你媽媽覺得比起來你就是個廢物,太丢臉呢。”
“你!”女生拍案而起,“你怎麽罵人呢?你還覺得自己挺光榮是不是?”
“是啊,我不偷不搶,有什麽不光榮?”霍明翹哼了一聲,“你有本事就少在這裏酸,以後上個好大學,當個為國争光的科學家,再來打我臉好不好?”
那女生氣急,偏自己成績也沒好到哪裏去,找不到話來反駁。
“少生點氣,年紀輕輕的,就得了紅眼病。”霍明翹道,“你罵我也沒用,祝你早日賺錢移民太空,別跟我呼吸同一個地球的空氣,省得髒了你的肺。”
有人看不下去了,出來當和事佬,勸霍明翹少說兩句。她們整個宿舍算是看明白了,自從有了那個公子爺撐腰,霍明翹就跟變了個人似的,氣焰十分嚣張。你不招惹她還好,一旦招惹她,她那張嘴就跟個刀子似的,以前都沒發現她居然這麽毒。
次日,開完放假前最後一個班會,學生們便帶着剛收到的寒假作業,大包小包回家。一時間學校裏充斥着各色學生和家長,在宿舍和停車場之間來回奔波。
特殊時間,允許異性進入宿舍。梁肆戴着口罩,晃晃悠悠地上了樓,按着霍明翹給他的門牌號,找到了她們宿舍。
其實他沒有戴口罩的習慣,但霍明翹說他長得過分招搖,不适合出現在女生宿舍。而且她其實至今也不知道他家裏到底是幹嘛的,只是直覺應該是很大的企業,他這樣的優質公子哥,最好不要跟南二中這種亂七八糟的學校扯上關系。
咚,咚。
梁肆修長的手指半握,在門框上敲了兩下。他的目光在屋內轉了一圈,疑惑道:“霍明翹……是住這兒嗎?”
聲音冷潤低沉,嘈雜的宿舍頓時安靜了下來。
宿舍裏有幾個女生和家長,正在熱火朝天地打包東西,看見他露在外面的精致眉眼,都短暫地愣了一下。
“啊,我在。”霍明翹從櫃子後探出頭來,“你等我一下。”
她踮起腳,努力要從上層的櫃子裏抱下一只箱子。
梁肆快步走過去,輕輕松松地幫她取了下來:“還有什麽?”
霍明翹指了指自己床邊的袋子:“就那些,我都收好了。”
梁肆驚訝:“就這些?”
“就這些。”霍明翹道,“你以為有多少?”
梁肆失笑,揉了一把她的頭:“我以為女生的東西都很多,至少還得再來一個行李箱吧。”
有一個女生家長好奇地看着他倆,問道:“霍明翹,這是你哥哥嗎?”
“對呀。”霍明翹笑眯眯道,“他來幫我搬東西。”
“嗯,家裏有個男孩子就是好。”家長說,“哥哥就是要多照顧妹妹。”
她女兒在旁邊用一種一言難盡的表情看着他們。
“有水喝嗎?”梁肆問道。
“水……”霍明翹東張西望,“熱水瓶裏都空了,要不我待會去小賣部買吧。”
旁邊那個家長倒是非常熱心:“我這兒有啊!之前給我們家萍萍買的一箱礦泉水,她到現在都沒喝完,正好分了,也給我們減輕點重量。”說着便從桌子底下拖出半箱礦泉水,給了霍明翹和梁肆一人一瓶。
“謝謝阿姨。”霍明翹瞥了一眼,她的舍友之一,那位萍萍已經一副破罐破摔,懶得再管她媽的樣子了。
梁肆道了謝,摘下口罩,擰開瓶蓋便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霍明翹在一邊冷眼看着,只見自己的舍友們盯着梁肆,眼睛都直了。
那位阿姨還在贊嘆:“小夥子長得真俊,明翹啊,你們一家子基因真好!”
霍明翹只能抿着嘴笑了笑。
和梁肆拎着行李離開宿舍後,霍明翹道:“你故意的吧?”
梁肆裝傻:“什麽?”
霍明翹瞪他:“你就是想露臉。”
和梁肆熟稔起來之後,她仿佛真的把自己置于妹妹的位置,說話也不講究分寸了。不過看起來,梁肆非常喜歡她這種态度。
“我又不是名人,藏着掖着幹什麽,更何況,我早被看習慣了。”梁肆用胳膊肘捅了捅她,挑眉,“怎麽,你要金屋藏我嗎?”
霍明翹:“我還不是怕麻煩……話說回來,我一直不知道,你到底是念什麽專業的?”
“中文啊。”梁肆很無所謂地道。
霍明翹震驚:“我以為你讀的理科?”
“誰告訴你的?”梁肆斜睨着她,“我媽是文學院教授,我從小受她熏陶不行嗎。”
“那你以後做什麽?”霍明翹好奇問道,“我以為你會讀經濟什麽的,像你這種人,不是都要去繼承家産的嗎?”
梁肆把手裏的東西放下,特意空出一只手來,彈了一下她的腦門:“我讀中文,又不代表我數學不好。而且你知不知道有職業經理人這種東西啊?”
霍明翹:“……哦。”頓了頓,“那你以後到底會做什麽啊?”
“不知道,沒想好,再看吧。”梁肆說。
“你長成這樣,會去演電視嗎?”霍明翹說,“我之前好像聽你朋友說,你在話劇社待過。”
“那是被戲文的同學強拉進去的,沒演過幾次。”梁肆說,“我怎麽可能去演電視,你想什麽呢?那你長成這樣,你會去演電視嗎?”
霍明翹的臉微不可察地紅了紅。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明示她漂亮。
“怎麽可能。”她搖了搖頭,“我想都沒想過。”
電視上從不缺美人,更重要的是野心和門路。很多漂亮女生都有一顆成名的心,不過霍明翹壓根就往那方面沒想過。那種夢想哪是她能擁有的,老老實實找個穩定的工作才是她的目标。
梁肆半開玩笑道:“你要是想,我也不是不能幫你一把。雖然我們家不幹這個,但是彎彎繞繞找找人情,所有人都能攀上關系的。”
霍明翹頭搖得像撥浪鼓:“不用了不用了不用了。”
……
霍明翹在這個寒假終于擁有了手機,是繼父那邊淘汰下來的。母親怪繼父亂花錢買新手機,繼父則說他之前那款太老了,帶出去用會被人笑話。他把舊手機給霍明翹的時候,霍明翹正在寫作業,他彎下腰來摟住她的肩膀,道:“明翹,有了手機,以後在學校也可以多給叔叔打電話哦。”
霍明翹勉強笑道:“謝謝叔叔。”
她其實很不願意要這個手機,但正值放假,梁肆不好直接打電話到家裏來,她和他聯系非常困難,有了手機,就可以解決很多問題。
某一天她借口去圖書館自習,其實是跟梁肆出去玩了。
梁肆看到她的手機,很是嫌棄:“這就是你的手機?你早聽我的話,讓我給你買個新的不就行了嗎?現在還得用你家人剩下的。”
霍明翹:“你給我買的話,我萬一沒藏好,沒法解釋它的來源……這樣挺好的,你就別管了。”
梁肆攤手:“行吧。”
他帶她去跟朋友們一起玩,大家包了半天的KTV,在裏面唱歌玩桌游,吵吵鬧鬧,非常快樂。
包廂裏空調開得很熱,他們一群大學生喝了啤酒,味道有點重。今天在場的除了霍明翹,只有一個女生,她有些受不了,說要出去拿些點心解膩。梁肆轉頭小聲問霍明翹:“你是不是也不舒服?”
霍明翹:“……還、還好?”
梁肆一笑:“那我不喝了,你去外面跟她買東西,記得再帶兩聽雪碧回來,要冰的。”
霍明翹:“好。”
她跟着那位姐姐去外面小超市,逛了一圈,買了些東西,那姐姐的手機卻響了,她神色一冷,把手裏的袋子塞給霍明翹:“你先回去吧,我接個電話。”
霍明翹:“哦……好的。”
她走了幾步,聽到身後的姐姐情緒激動,似乎像是在吵架:“是,我就是跟他們在一起,沒有女生,就我一個!對,我樂意!你管得着嗎!我跟你都分手八百年了你還找我幹什麽?”
霍明翹:“……”
唉,他們的世界好複雜啊。
她拎着袋子慢吞吞走到包廂門口,剛要開門,就聽到裏面爆發出一陣男生的大笑:“你賭輸了!哈哈哈哈,大楊啊大楊,我早就跟你說過,四哥那眼神兒就不對勁,怎麽可能一個月就膩!”
霍明翹的手縮了回去。
另一個男生道:“這次是我輸了!不過咱們再賭另一個,四哥就是一時新鮮,最多,最多到夏天,他就不喜歡那個小妹妹了!”
“為什麽啊?”
“四哥又不喜歡她這一款!你想想,成天穿個校服,還不是校服裙,是校服褲!有啥好的?而且……”
“吵死了吵死了,誰把音樂關小一點?”
“行了關小了,你們繼續說啊,四哥的八卦這麽難得聽到!”
“你們不知道四哥其實喜歡清純可愛型的嗎?當初咱們玩真心話大冒險,他親口說的!”
“那小霍妹子還不夠清純可愛啊?你要求也太高了吧?人家最近放假了,也不穿校服了。”
“你懂個屁!”那個大楊嘻嘻一笑,“我跟四哥從小就念一個學校,他什麽德性我還不知道?你們都不知道吧,他以前喜歡日漫!什麽熱血漫競技漫少年漫,連少女漫他都不放過啊!雖然現在他不看了,但是審美已經固定了,改不了了。”
“啥審美啊?冉染那種嗎?”
“想啥呢,和冉染有啥關系。我跟你們說,他中二的時候可是拿動漫當壁紙的!在座的各位,那天跨年可都在場啊,知道四哥為什麽對人家小妹妹情有獨鐘嗎?”
“為什麽呀?”
“嗨呀,那還不是人家當天正好紮了個雙馬尾,穿了條白裙子,這麽日漫的畫風,夜風一吹,要多唯美有多唯美,眼淚一掉,要多動人有多動人,四哥就栽進去了呗。”大楊灌了一口啤酒,“但是啊,你作為一個男人,扪心自問,你要不是變态,你能對一個成天校服校褲的妹妹有多大興趣啊?雖然現在人家放假了,但穿的也是平平無奇,全靠臉撐着,四哥身邊缺美女嗎?哪個敢跟她似的。”
“說的也是。”另一個男生摸着下巴道,“過完年就開春了,正經想追四哥的女生穿的越來越少了,這小妹妹很危險啊。”
“所以我說,最多到夏天,咱們肯定就見不着小霍妹子了。”
“難怪從來沒見四哥談戀愛,原來是咱們周圍的美女沒人走這個風格!真是絕好的情報,我明天就公布去,保證一開學滿大街都是雙馬尾白裙子!”
“诶,你猜冉染會不會這麽幹?”
“別了吧,冉染那是走氣質路線的,學什麽小姑娘裝可愛啊。”
“你背後說冉染壞話啊,我可聽見了。”
“你閉嘴吧,少坑我。”
“你站在這兒幹什麽?”
霍明翹一驚,擡頭撞上梁肆狐疑的目光,這才發覺嘴唇都快被自己咬出一個印子了。
“沒、沒什麽……”霍明翹道,“小鄭姐姐打電話去了,我就先回來了。”
“哦,那進去吧。”梁肆甩了甩手上的水,推開了包廂門。
那群男生按靜了一秒,随後起哄道:“四哥,說是去洗手間,原來是去接人啊!”
“胡說八道。”他輕斥一聲,眼裏卻有笑意。
霍明翹把袋子裏買的零食拿出來,又把雪碧遞給梁肆。
梁肆開了一聽,問霍明翹:“你要不要喝?”
霍明翹遲疑了一下。
她其實不喜歡喝這種碳酸飲料,但現在看着梁肆的目光,她不好意思拒絕,便點了點頭。
梁肆給她開了一聽,舉杯與她碰了碰:“Cheers!”
他仰頭喝了幾口,倒在沙發上,對霍明翹道:“你知道冬天最爽的是幹什麽嗎?”
霍明翹:“什麽?”
“在暖氣房裏喝冰飲!”
正巧小鄭姐姐回來了,看到霍明翹手裏拿着表面結了水汽的雪碧罐子,驚訝道:“你喝這個啊?”
梁肆道:“怎麽了,你有意見?”
“是你塞給她的吧。”小鄭白了他一眼,“女孩子怎麽能在冬天喝這麽冷的東西呢?”
“啊?”梁肆愣了一下,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看向霍明翹,“那你……”
霍明翹抿唇笑笑:“沒事的,我現在可以喝冷的。”
梁肆打了個響指:“聽到沒,人家可以喝。”
小鄭嗤了一聲:“你也不問問人家喜不喜歡?”
梁肆轉頭:“你喜歡嗎?”
霍明翹只好道:“喜歡。”
小鄭:“喝都喝了,你這麽問能問出鬼來。真是懶得理你,冉染怎麽沒把你打死。”
小鄭坐到一邊玩手機去了,霍明翹放下雪碧罐子,悄悄戳了戳梁肆,問道:“冉染……是誰啊?”
“哦,一個女生,跟我們差不多大,你就當她姐姐一樣好了。”梁肆說,“她最近聽了導師的蠱惑,跟着導師全國亂跑寫生,這會兒不知道在哪個地方畫雪景呢。以後有機會介紹給你認識。”
霍明翹:“……好。”
晚上回到家,小妹妹正在睡覺,母親則在洗菜。
霍明翹在家裏轉了一圈:“叔叔人呢?”
母親哼了一聲:“別管他,八成又出去跟人打牌了,打他電話也不接,咱們不給他留飯了。”
“好。”
“對了,待會吃完飯,咱們去逛商場吧,今年都沒進過商場,要過年了,得給你買新衣服。”母親從菜籃子前擡起頭道。
霍明翹愣了一下:“買衣服嗎?不用吧,我衣服夠穿,太浪費錢了。”
“咱家還沒窮到揭不開鍋的地步啊,這上面你小氣什麽,過年了還能讓你沒新衣服穿?”霍芳亭嘆了口氣,“明翹啊,都說女兒要富養,我沒那個本事,是媽媽對不起你,讓你連新衣服都舍不得買。”
“媽,我沒那個意思。”
“知道你沒有,你一向懂事的。”霍芳亭道,“你先想想喜歡什麽樣的款式,吃完飯咱們就出門。”
霍明翹:“那湘湘呢?”
“要是你叔叔回來了,就給叔叔帶,要是他沒回來,我就讓鄰居幫忙照看一下,一兩個小時而已,沒關系的。”
那天晚上,霍明翹在商場的毛絨裙櫃臺前徘徊良久。
“怎麽,喜歡哪條?”霍芳亭在衣架上摸了摸,“這些裙子看着好看,就是太薄了,不耐凍。”她翻開标簽一看,咋舌道,“還挺貴。”
霍明翹:“沒有……我就是看看。這穿着太冷了,她們怎麽受得了呢?”
“就是,一群小姑娘要風度不要溫度,老了一個個都要生病的。”霍芳亭道,“走,媽媽帶你去挑羽絨服,就算比這些裙子貴,也要買那個,畢竟羽絨服耐穿又實惠,你說是不是?”
“……嗯。”
過了幾天,梁肆約霍明翹出去自習,還是老地方,茶室。
霍明翹在房間裏對着鏡子梳頭,繼父背着手在門口看了一會兒,又看了看床上攤着的幾件衣服,狐疑道:“明翹啊,你該不會談了小男朋友吧?”
霍明翹手裏一頓:“叔叔,你怎麽會這麽想?”
“你看你成天打扮得花枝招展跟同學出去,你那同學,是男是女啊?”
“當然是女的,你們上次不都聽到了嗎?”
上次是梁肆讓小鄭姐姐幫忙打的電話。
霍芳亭一邊掃地,一邊道:“她成天往外跑?我看你才是成天往外跑!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在幹些什麽,牌就這麽好玩?你別是在外面賭錢吧?”
繼父讪讪道:“瞎說什麽。”
“我看你閑得很,有空在這裏管明翹,多管管湘湘行不行?你沒聽她都哭了?不知道怎麽當爹的。”
繼父被母親趕去了隔壁房間哄妹妹,霍明翹換完衣服出門,對母親道:“我中午不回來吃飯了,我跟同學吃。”
“好的呀,晚飯前記得回來。”霍芳亭掃着地一擡頭,嚯了一聲,“這什麽發型?”
霍明翹遲疑着摸了摸頭發:“不……不好看嗎?”
“沒有沒有,還挺可愛的。我家明翹什麽發型都好看。”霍芳亭笑道,“是不是你們小女孩兒之間最近流行梳兩根辮子啊?”
霍明翹:“啊……嗯。那我走了。”
她換完鞋子,匆匆出了家門。
她穿過那座離家不遠處的小區,梁肆已經在車站等她了。
最近他聽從霍明翹的建議,低碳出行,纡尊降貴和她一起乘公交,兩個人只要坐二十分鐘的車,就可以到茶室了。
等霍明翹走近,看清了她的模樣,梁肆的眼睛亮了一瞬,含笑道:“今天挺漂亮啊。”
“有嗎?”霍明翹佯裝不知,“我穿的和之前一樣啊。”
梁肆伸手到她頸邊,順着發繩捋了兩把她的頭發,道:“這發型不錯,自己梳的?”
“嗯,想嘗試一點新鮮的。”霍明翹抿了抿唇,摸了摸自己另一側的辮子。
“我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你也是這麽梳的頭發。後來就沒見過了。”
霍明翹看了看他,沒想到他居然真的惦記這個。
“那天……我有元旦表演,所以才那樣的。”她試探着問,“四哥,你真的覺得好看嗎?”
“當然好看。”梁肆的手指在她長長的發尾繞啊繞,“你信我,能駕馭這個發型,不容易的。”
霍明翹輕輕拂開他的手,往旁邊站了站。
梁肆把手插回口袋裏,笑吟吟的,仿佛并不在意她的回避。
……
大年初一,霍明翹收到了母親和繼父的紅包,以及梁肆的電子問候。
“我早就說過的,既然喊了我一聲哥,我就肯定要給你發紅包的。壓歲錢,不用還啊。”
霍明翹點開那長長一溜紅包,倒吸一口冷氣。
“這也太多了吧?”
“沒事兒,趁着新年,對自己好點,喜歡什麽就放心買,千萬別虧待自己。”梁肆說,“最近過年,就不約你出來了,你好好跟家裏人過啊。”
“那……好吧。謝謝四哥!”
過完元宵節,再一次見面,是在暖氣充沛的茶室裏。
梁肆推門進來:“怎麽自己就過來了呢?不是說好一起坐車的嗎?”
“我正好在附近,就直接來了。”霍明翹彎腰在書包裏翻找什麽,兩根長長的辮子垂在胸前,輕輕晃蕩着。她摸出一把東西,走到梁肆面前:“手伸出來。”
梁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霍明翹仰頭:“你看什麽?”
“……沒什麽。”梁肆燦爛一笑,伸出手掌,“要送我什麽禮物?”
霍明翹松手,一堆亮晶晶的糖果就掉進了梁肆掌心。
“這什麽啊?”梁肆捏起一顆看了看。
霍明翹:“雪碧糖。你不知道我找了多少家店,人家都只有可樂糖,我找了好久才看到有雪碧糖的。”
梁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真有你的。”
“不喜歡嗎?不喜歡就算了,我自己吃。”她作勢來搶。
“哎哎哎,送出去的東西潑出去的水,不能要回去了啊。”梁肆剝了一顆扔進嘴裏,剩下的順手揣進了兜裏,“作業寫完沒?寫你的作業去。”
霍明翹撇了撇嘴,老老實實坐到桌子旁邊,去寫她的寒假作業了。
梁肆打開筆記本電腦,卻遲遲不動,一直盯着她,半晌突然來了一句:“白色襯你。”
霍明翹手裏的筆歪了一下。
“什麽?”
“白色襯你。”梁肆指了指她身上的裙子,“過年買的新衣服?”
霍明翹:“是啊。”
梁肆誇道:“不錯,好看。有些人穿白裙子就容易顯黑,你該慶幸自己不是。”
霍明翹笑了笑。
“以後可以多買點這種衣服。”梁肆說,“感覺你白色衣服不多。”
霍明翹:“以後再說吧。”
她沒有告訴梁肆,她從母親和繼父的那裏收的紅包,都被母親存進了銀行,這條裙子是她用梁肆給她的壓歲錢,偷偷出門買下來的。
這條裙子被她藏在衣櫃最底下,今天裹在羽絨服裏面才得以逃過母親眼睛的。
除了校服,她幾乎沒有純白的衣服,原因非常簡單:白色不耐髒。
她在學校的時候,衣服是自己洗,她非常非常非常讨厭白色的校服,因為哪怕是一點點的水筆印子,都很難洗掉。
而這條白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