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五)

聽師尊理直氣壯跟薛神醫辯解,葉明非啞然失笑。師尊總說他是從幾千年後的未來穿越而來,穿前已經活了二十八歲,再加上穿後又活了二十八歲,已經是快要入土的老人了。

其實,雲仙門上下沒人相信他,因為他總是愛開玩笑,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修為不及他這個徒弟倒是真的,因為師尊頑皮,受不了清修的苦,修煉時總是走神開小差,還需要他這個徒弟管着。

葉明非不同,他一心修仙。因為他總覺得九重天外有人正等着他,飛升之後,他想去尋到那人,問他一句:是否願意放棄所有,跟他在一起。

可惜,如今修仙夢碎,還命不久矣......葉明非仰頭望天,除卻一片朦胧雲霧,什麽都看不到,不知雲霧之上是否真有那個一個人,一直在等他。

不過當不了神仙也沒關系,他救了雲仙門,幫了師尊,總算死得其所。

善澤:“除了各種靈丹妙藥,我還在乾坤袋裏種滿了蔬菜水果,我家崽兒的嘴自小被我養刁了,蔬菜水果都喜歡吃新鮮的,以後讓他吃個夠吧,我穿來之前可是種子研究站的站長,種的果蔬無人能及......我還在裏面放了顏色各異的寶石寶珠,照明的,暖身的,驅邪的,防毒的,有助睡眠的,解酒的......我家崽兒從小喜歡明晃晃的東西......”

善澤說了很久......每一言每一語都透着千般心痛,萬般無奈,毫無世外高人的超脫和從容。

但這樣有血有肉有情感的師尊卻讓葉明非涕淚橫流。

乾坤袋可是上古十大神器之一,本為彌勒所有,又稱“如意乾坤袋”,內有奇異空間,專做儲物之用,傳聞能将天地收納于內,是本門至寶,從代代仙尊手中流傳。

師尊極少離身,如今竟要送給他嗎?

薛神醫從懷中取出一些丹藥遞給善澤,“我煉制了一些續命丹和暖心丸,你讓他每日服食,能助他毒發時少些痛苦。”

善澤接過丹藥握在掌心,輕聲道:“寒陰毒發作會很痛苦嗎?”

薛神醫:“很痛苦,五髒六腑凍得跟冰渣子似的,冷硬,脆弱,若一拳打上去,能咔嚓咔嚓碎了......”

善澤用力瞪向薛神醫,怒道:“不會說話就閉嘴,什麽冰渣子,你才冰渣子。那是我家崽兒的內髒。”

薛神醫又摸出一個陳舊的玉盒,“我前些年得了這個東西,你找個錦囊裝上,給你家崽兒挂脖子上。”

“一塊碎玻璃?”善澤接過來打開一看,不禁有些鄙夷,質疑道:“能有什麽用?”

薛神醫嫌棄地白了善澤一眼,“不是碎玻璃,而是某種天珠的碎片。你沒發現上面靈力湧動嗎?”

“我當然發現了。”若隐若現的黑色靈力萦繞在碎片四周,雖為黑色,卻無煞氣,而是充滿了純正的,濃厚的靈力。

薛神醫解釋道:“這股靈力很不尋常,且散之不去,我猜應屬神仙聖人所有,雖無法一次性吸收納于己用,但聞之于人體有益,讓你家崽兒随身攜帶。”

善澤毫不客氣地收下,“既然是這麽好的東西,當然要盡快給我家崽兒戴上,謝了。”

薛神醫:“呵,難得聽你一回謝。”

葉明非心中激蕩,氣息不穩,不敢再聽,悄然離去。

師尊不必愧疚,他是雲仙門弟子,救雲仙門理所應當,即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如今雖然不能修仙了,那也沒關系。在他眼裏,神仙就是一群無七情六欲,無喜怒哀樂的無趣之人。而天界就是規矩森嚴,等級分明,束縛人性,無悲無喜的無間煉獄。聽上去便覺得沒意思。

比起被束縛,他更喜歡自由自在。

師尊厚愛,弟子無以為報,只盼您永遠安康快樂,一如既往得沒心沒肺,無需為弟子愧疚哀傷。

葉明非突然想做一件事。只是不知,師尊會不會從此怪了他,徹底忘記他......

如今,事做了,人逃了,師尊怕是已經發現了......他會怎麽做呢?氣得跳腳?大肆追捕?還是對他徹底失望,從此斷絕師徒關系,再不為他心疼愧疚?

想到這裏,葉明非捏了捏挂在脖子裏的錦囊,隔着錦囊撫摸着那枚不規則碎片。

這枚碎片無時無刻不在散發着靈力,繞着碎片轉來轉去,每次寒陰毒發作,葉明非便會将碎片舉到鼻前,用力吸取其中靈力,能減輕不少痛苦。

彩雲之巅,雲仙門中——

善澤正坐在一堆書中,費力尋找救治愛徒的方法。這幾日他一直躲在書房裏翻醫書,都快成發黴的書蟲了。

他翻書的速度很快,雙眼如破弦之箭,在竹簡和紙張間來回穿梭,一肯放過一絲一毫有用信息。

只是,他越是翻書,越是煩躁,耐心漸失。

讓他看書簡直就是一種折磨!密密麻麻的古文字害得他腦門疼。以前他都是剝削他家崽兒讀給他聽,現在只能自己看。

“到底是何人發明了文字這種東西?當真害人不淺,就不能發明一種儲存語言的道具,只讓後人聆聽嗎?”

“是是,等你來發明吧,這樣,子孫後代便不用讀書寫字了,只聽就行。他們定然會很感激你。”薛神醫嫌棄地掃了善澤一眼,淡定看書。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顯是一名修為不深的弟子匆匆跑來,噗通一聲跪倒在門外,“仙尊,您的密室被人打開了。”

“什麽?可有少了什麽東西?”善澤故作鎮定,這段日子他一直操心他家崽兒的傷勢,很久沒去密室欣賞他的寶貝了。

“您珍藏的秘寶,全,全部不見了。”

“什麽?”善澤倒抽一口氣,不敢相信,不死心地問道:“一件沒剩?”

密室裏都是他搜集來的名書名畫,本打算将來穿回去後賣個大價錢的。要知道,在現代,唐朝以前的書畫能賣到天價呢。雖然不知道還有沒有穿回去的可能。

“一,一件沒剩,還,還多了一個......”

見弟子說得慢吞吞,善澤急聲追問道:“多了什麽?”

“多了一個蘋果核。”

“什麽?”善澤差點被一口氣噎死,“是,是哪個兔崽子幹的?”

“在密室發現一張留書,潦草寫了三個字。”

“什麽字?”

“歸我也。”

“給我查,到底是誰偷走的?有多少人?一個都不要放過。”

“禀仙尊,還有一事。”

“說,有什麽話一口氣說完了。”

“雲非師叔不見了。據山下弟子來報,前幾天他腰間挂着,挂着您的xxx下山了,弟子們還以為是您又讓他下山購物,所以放他走了,可他一直沒回來......”門外弟子的聲音越來越低。

“他腰間挂着什麽?”

弟子哪裏敢再說,低頭不語,倒是薛神醫指了指善澤腰間,“你的乾坤袋呢?”

善澤低頭一看,腰間空空如也,一向随身攜帶的乾坤袋不知何時不見了。

這幾日忙着為他家崽兒調養身體,竟完全忘了乾坤袋的存在。

“啊,我的至寶乾坤。”

“哈哈哈哈,定是雲非小子順了你的乾坤袋,然後裹走了你的所有寶物。”

“這個無法無天的混小子。”

“無法無天還不是你慣出來的。”

“仙尊,要派人追嗎?”弟子臉色蒼白,搖搖欲墜,心想:雲非師叔死定了,誰不知道仙尊最恨他人偷盜,抓到不但要剁手,還會被廢掉修為,趕出師門。

“追......什麽?你們誰是那臭小子的對手?我親自追。”

打發走弟子,善澤垂首頓胸,他的寶物啊,每一件都是他花費心思搜集來的,人間難得,竟然全被那個臭小子偷走了,一件都沒給他留,氣死他也。

“你不去追嗎?”薛神醫慢悠悠品着茶,觑着眼,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

“追什麽?我這老胳膊老腿怎麽可能跑得過那臭小子的鹿。等我抓到他,一定剝了他的皮。”

薛神醫嗤笑,老胳膊老腿?你還不到而立之年吧?一張臉像極了山腳下豆腐磨坊裏的嫩豆腐。跑不過你家崽兒?你好歹是仙尊,怎麽飛都忘了嗎?

薛神醫知道這些話不能說,笑道:“行了,別咬牙切齒了,很難看。我看你一點都不生氣嘛。”

“誰說我不生氣?那個混小子傷還沒好,竟然就這麽跑了,萬一死在路上,誰給他收屍啊。曝屍荒野,豈不有損我雲仙門的聲譽?”

“你這嘴硬心軟的臭毛病什麽時候才能改?”

“你才臭毛病,你全身都是臭毛病。”明明谪仙一般的妙人,一開口形象全滅,猶如潑皮無賴。

“......”話題太幼稚,薛神醫不想繼續。

他起身告辭,看着山中繁華嘆息,如今正值盛夏,只希望雲非小子能活過今年冬天吧。

唉,這小子跟他師尊一個性子,口是心非,固執別扭。

逃跑下山,是為了不讓你師尊耗盡修為為你療傷嗎?

偷走寶物,是為了讓你師尊從此恨你,不再對你心懷愧疚嗎?

傻小子,殊不知,離開你師尊,你只會更快斷送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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