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十五)
傳召的太監一路引着柳嘯禹向皇上的寝宮走去。
寝宮召見?想來非國事,那便是陛下的私事了?對陛下來說,如今最重要的私事便是長生不老,哼,陛下總不會要他的血當藥引子吧?
柳嘯禹心裏胡亂猜想着,轉眼已到寝宮門口,進去後,果不其然看到如今最得寵的國師大人。
一抹嘲諷的笑在柳嘯禹嘴角一閃而過,轉眼便換上恭謹的神情。
不等見禮,李勳略顯肥胖的身軀輕盈地扭過來,塞給他一件東西,“大将軍快幫朕看看這個寶貝。”
是何寶貝讓陛下如此欣喜而至失态?低頭一看,竟是枚黑色的,不起眼的碎片。
将碎片拿在手裏的那一刻,柳嘯禹感到前所未有的熟悉,好像這東西本來就是他的。
這種感覺跟前晚在葉明非身上的感覺一樣。
他再仔細一看,這枚純黑色碎片在晨光中隐隐透着亮,似乎有一股純正的靈力正萦繞着它。
觸之,仿若有一股無形的力量順着柳嘯禹的手掌流遍全身,嗅之,這股力量更甚。
雖只是小小碎片,倒的确是寶貝。
“柳愛卿可知這是何寶物?”李勳笑眯眯看他,似乎等着他解惑。
柳嘯禹輕輕搖頭,躬身道:“末将不知,還請陛下告知。”
其實,柳嘯禹并非一無所知,因為此時此刻,一副模糊的畫面正慢慢地浮現在他腦海中:
一身威武玄甲的男子割破手腕,将自己的鮮血一滴滴落入玉碗中......玉碗底部有一枚純黑色琉璃珠,正如有生命一般,貪婪地吸食着鮮血,轉眼間便将一碗鮮血吸食殆盡,随後,慢慢散發出微紅色光芒,然後這光芒變成淺紅色,赤紅色,火紅色,深紅色,直至紅褐色,紅黑色,最後,成為純黑色......
日複一日,月複一月,玄甲男子重複着這樣的動作,流了不知多少血,直到百年後,琉璃珠的顏色黑得更純正,附着在上面的靈力更純厚......玄甲男子将這枚隐藏他靈力的琉璃珠送給一個人,那個人對他來說,很重要......
柳嘯禹有種強烈的感覺,這個玄甲男子就是他自己,只是,他一時想不起,将這琉璃珠送給了何人......
就在他思索之時,腦海中突然出現了那個騎着鹿的紅衣美男......柳嘯禹想不出,自己除了想送給他之外,還會送給何人。
接着,腦海中的畫面變了樣,雖不見血,卻更為血腥,只見滿眼紅衣翩然,那張只在夢境中出現的俊美臉龐在眼前消失,而純黑色的琉璃珠随着那人的消失四分五裂,化為一片片碎片,落下輪回臺......
李勳充滿期待的眸子略顯疑惑,似乎有些失望,扭頭看國師。
左谷憂笑道:“這枚碎片乃是天珠碎片,于陛下龍體大有益處,只是,左某蠢笨,無法集齊,還需仰仗柳大将軍神威,助陛下集齊碎片,合成完整天珠。”
左谷憂短短幾句話,徹底打斷了柳嘯禹腦中畫面,他腦海中瞬間一片清明,仿佛之前種種只是錯覺,“陛下有命,末将無有不從,只是,末将只會打仗,不懂尋寶,還請國師指點一二。”
左谷憂笑道:“柳大将軍不必謙虛,也不必多問,只管依直覺尋找便是,相信大将軍必能馬到成功。”
李勳也笑道:“正是如此,辛苦大将軍了。”
依直覺尋找?
皇上既然讓他尋找,他便只能去找。只是,皇上不許他問緣由,不許他問因果,更不許他說找不到......這其中是否有不為人知的秘密?
柳嘯禹:“末将定不辱使命,只一個要求,還請陛下成全。”
“大将軍但說無妨。”李勳有求于柳嘯禹,雖心中不快,倒也沒有翻臉,只虛虛笑着,笑意不入眼底。他心裏恨恨想道:只要能給他找到長生不老的天珠碎片,柳嘯禹就是要他最寵愛的清慧公主當妾都無妨。
柳嘯禹對清慧公主卻并無興趣,只垂首道:“陛下讓末将去尋,末将必當盡力,只是,末将不喜歡尾巴,無論這尾巴是屬于任何人的。若被末将發現,可能會忍不住,殺無赦。”
他雖看向地面,眼角餘光卻如刀鋒,削過左谷憂白皙的脖子,意有所指。既然左谷憂不會助他尋找,那就別來搗亂。
左谷憂笑了,“大将軍多慮了,你皇命在身,其他人等自當全力配合,誰敢不長眼拖你後腿?只希望柳大将軍當真一心一意為陛下尋寶,別見財起意,私吞了才好。”
柳嘯禹:“國師也多慮了,末将是陛下的臣子,一心一意忠于陛下,不像某些人,總喜歡利用別人,更不像某些人,諸多花花腸子。”
左谷憂:“左某也相信柳大将軍最是忠君。”
見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詭異,李勳哈哈大笑,轉移話題,“既如此,有勞柳大将軍了,對了,朕的外甥在大将軍府可好?”
柳嘯禹微楞,随即反應過來,“他很好,多謝陛下挂念。”
皇家向來親情淡漠,“外甥”二字從陛下口中說出,竟有種刺耳的錯覺,讓人頗覺意外。
李勳:“這麽說起來,朕和柳大将軍也是一家人了,按理說,你應該叫朕一聲舅舅。”
柳嘯禹:“陛下說笑,末将不過一介草莽,本就高攀葉家公子,豈能因此廢了君臣綱常,陛下永遠是末将的君主。”
李勳似乎很喜歡這些話從柳嘯禹嘴裏說出來,不禁大笑,“既如此,柳大将軍可要好好疼愛朕的外甥,不要欺負他哦。”
柳嘯禹不禁在心裏翻了個白眼,誰欺負誰還不一定呢,就那人惡魔一般的性子,能被欺負?
見柳嘯禹走出宮門,一直等在宮門口的幾人迎上前去。
侍衛洪濤方正的臉一派嚴肅,“大将軍,可是有任務?”
柳嘯禹點頭,“收拾東西,立刻出京。”
另一名侍衛柳江見柳嘯禹神色不渝,擔憂道:“大将軍,可是發生什麽大事?”
柳嘯禹輕搖頭,“只是幫陛下找個東西。”
幕僚葛先生有所憂慮,“找東西?今日是您歸寧之日,陛下之事不能拖延片刻嗎?”
柳嘯禹搖頭,歸寧之日又如何?比起聖旨,即便是成親之日,葬禮之日,也不能拖延片刻。
他不禁想起皇上的話,“你正新婚,若不舍得,便帶上你家夫人,放心,朕特許。”
陛下向來不在乎他人兒女情長,這次竟讓他帶上葉明非?有何目的?
還有,葉明非有一枚天珠碎片,若被皇上的人或者國師的人發現,必定想辦法“搶奪”,葉明非會如何做?
見洪濤準備回府收拾行裝,柳嘯禹淡淡道:“洪濤,此行不必驚動公子。”
洪濤:“是——”
收到耳目線報,左谷優笑了,“就知道柳嘯禹不會乖乖聽陛下的話。既然他沒帶上葉明非,咱們總要想個法子給他送去,方顯體貼不是。”
葉明非怎麽也沒想到,寒陰毒會在早膳時發作。
來臨的那一刻,他本就冰涼的五髒六腑猶如被冰渣塞滿,越發冰寒徹骨,手腕一抖,抖掉了筷子。
“二少爺,您,您沒事吧?”正在伺候他用膳的明玉和明蘭吓了一跳,一左一右撲過來,想扶住他。
葉明非雙手艱難地握成拳,收進衣袖中,勉強擠出一個淡笑,起身向卧房走去,“沒事,你們,去,準備歸寧之物吧。”
明玉和明蘭面面相觑,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她們看得出自家二少爺很不舒服,因為他的臉龐和身體都緊繃着,臉色青紫如凍傷一般,氣息急促上氣不接下氣,連眼波都在顫抖。
兩人不解地看向門外冉冉升起的驕陽,如今正值盛夏,即便是早上,溫度也很高,為何她們竟在二少爺的口鼻間看到了只有冬天才有的霧氣?二少爺很冷嗎?
葉明非只覺得全身抖得厲害,每說一個字都很困難,莫名的疼痛感纏繞全身,揮之不去。
沖進卧房,鎖緊房門,他瞬間失去所有力氣,靠着門框緩緩坐下,雙手緊緊抓着胸前衣襟,原本結實的衣料發出“刺啦刺啦”的撕裂聲。
嘴唇一陣刺痛,鮮血順着嘴角滑落,葉明非悶哼出聲,這才醒悟過來,原來他不知何時咬破了嘴唇。
冰冷的汗水順着脊背流淌,打濕了衣衫......
葉明非知道,他随時都可能凍死,但卻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更不能向任何人求助,只能靠自己忍過去。
他有時會想,發作的感覺這般難受,自己為何還要活着忍受這份痛苦,真的很難受,很疼,很冷......但想到師尊,想到爹娘,想到自己還有許多事沒做,他又不得不強迫自己忍下去......
雙手顫抖着摸出挂在頸間的錦囊,來不及解開,匆忙抵在鼻前,貪婪地吸着天珠碎片上的靈力。那股純厚的靈力順着鼻腔一點點滑落到五髒六腑,神奇地緩解了冰寒之感。
只有一枚碎片,僅能略略緩解冷和痛,無法徹底根治,冰寒依舊,疼痛依舊,葉明非只有忍,只有熬。
幸好,柳嘯禹“送”給他的那枚黑不溜秋土裏土氣的玉佩很溫暖,貼在心口之時,這股溫暖會透過肌膚溫暖他的心房,維持他的心跳。
柳三見明玉和明蘭焦急地守在卧房門口,趕緊過來詢問。他剛才聽府裏的丫鬟說公子身體不适,擔心壞了。
明蘭不知如何回答,低頭不語。
倒是明玉機警些,笑道:“柳管家,我家二少爺在房裏換衣服,讓我們在外等候,您老放心,沒事的。”
她嘴上這麽說,心裏卻暗暗擔憂,只能一遍遍告訴自己:二少爺說過,無論發生何事,只要他不說“糟糕”,便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不必大驚小怪,不必大驚小怪,不必......只是,二少爺真的沒事嗎?
見柳三去準備歸寧事宜,明玉扒在門上,聽了聽房中動靜,指節扣上房門,輕聲問道:“二少爺,您沒事吧?需要我和明蘭幫您換衣服嗎?”
“嗯——”葉明非再次戰勝了寒陰毒,長長嘆口氣,将錦囊中的天珠碎片塞進衣襟內,緩緩起身走到床邊,坐在床沿上,取過随身的金葫蘆喝了一口烈酒,這才懶懶道:“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