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想問問你,這九年來,黃立柏的情況。”

黃立柏這個人在姨夫家吃不開,一家人都不喜歡他,起先是游辰,因為一雙運動鞋結下梁子,之後小姨又因為黃立柏調皮搗蛋的名聲太響亮,找到黃立柏家裏,口口聲聲說我家小琮無父無母,不希望他學壞,別讓你們家孩子跟我們小琮玩。

幾年後,姨夫眼睜睜的看着許琮從小打工攢的那幾個錢都給這個叫黃立柏的小孩花了,頓時覺得事态嚴重,也下了禁令。所以不管以前還是現在,一提起黃立柏,游家的人臉色都不太好。

所以現在游辰一聽是黃立柏,滿臉不在乎,“他啊,現在不是挺好的嗎?聽說還在縣城裏汽修廠上班,服務生,給我來杯黑咖啡。”

“那以前呢?”

游辰眼神游移:“以前也沒事啊。”

許琮深吸了口氣,定定的看着游辰:“我既然回來了,早晚會知道,連你也要瞞着我?”

游辰後悔過來了,他支支吾吾:“都過去那麽久的事了還追究這個幹什麽”

許琮蹭的一聲站起來就往外走,游辰連忙拉住他:“哥,哥,我說還不行嗎,怎麽過了這麽多年,你脾氣還是這麽硬。”

許琮重新坐下,他現在耐心幾乎殆盡,他只想知道黃立柏怎麽了,馬上知道!

游辰不知道在感嘆這段孽緣還是嘆息黃立柏的命運,他嚴肅了幾分,問,“從哪一年開始說起?”

“我離開的那一年。”

2003年5月20,許琮走後,黃立柏第二天被送進了醫院,醫生跟他的父母說了,你們要是想打死他,再補幾棍子,我不用救了,立馬幫你們叫警察自首。

說這話的就是張醫生。

黃立柏差點被他爸活活打死,身上傷痕累累,高燒不退,那一年,黃立柏十六歲。

起因,就是因為村裏很多人都目睹了許琮和黃立柏接吻,他們驚訝,稀奇,嘲諷,惡心。

黃志國從01年被騙,家財散盡,還反欠債後就性情大變,出了這種事,他更覺得丢臉,理智大失之下,他差點把人打死。

而這,不過是黃立柏噩夢的開始。

當時的村子,封閉,愚昧,思想落後,這種離經叛道的大事,給平靜的村子注入最熱鬧的談資,不僅黃家父母,許琮的小姨姨夫被砸懵了,整個村子持續一個月都反應不過來,男人怎麽能跟男人在一塊?這種惡心又打骨子裏唾棄的事,讓大家毫不保留的發揮自己的惡意。

十裏八鄉的人都知道了這種事,因為造成的轟動太大,還上過當地的報紙。

“一個人的錯經過大多數的認可就成了大罪,大家都自以為是正義的使者,開始對黃立柏做過分的事。”

這些正義使者包括游辰。

大家開始對這家人辱罵指點,他們一家三口整整一年都不敢輕易出門,繞是如此,一些氣不過的人,開始在他們家的門上,牆上,畫上一些不堪入耳的話,甚至在他門前撒尿,潑糞。

“這事兒發生以後,傳到學校裏,一些家長就聯合起來一起到學校鬧,說把自己兒子放在這學校不安全,逼着學校把黃立柏開除了。”

你也是,從小就機靈,腦子好使,長大肯定是大學生

沒有,我不愛學習,那時多虧你幫我。

當鋪天蓋地的愧疚後悔難過心疼掩埋一個人時,是個什麽感受?

一向挺起胸膛面對一切的許琮,腰慢慢彎下來,口氣中帶着難以掩飾令人心髒緊縮的脆弱,“姨夫怎麽不告訴我,他答應我幫立柏的。”

一提起他爸,游辰心虛的摸摸鼻子:“這種事,爸也護不住啊,他要是護的住也不會把你送走。”

許琮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沒有注意到游辰,他問:“之後呢,立柏他……自殺過嗎?”

游辰忽然反應過來,他不可思議的問:“哥,你不會見過黃立柏了吧?”

許琮點點頭:“他胃出血住院了,我剛從醫院出來。”

游辰猛的站起來:“哥你……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不等許琮有所反應,游辰逃似的跑了,而之後怎樣游辰也沒告訴許琮,如果他現在告訴他,也許許琮也不會在不久之後知道真相的那一刻,那麽崩潰。

黃立柏所在的醫院是在鎮裏,離村子也不遠,許琮住在醫院旁邊的賓館,許琮洗完澡出來已經晚上十二點,許琮拉開窗簾點了根煙坐在窗臺上,眼睛掃着一個個窗戶,尋找黃立柏的病房。

一棟樓裏,一樣的病房全部拉着一樣的窗簾,許琮卻還是準确的找到了,這種下意識尋找黃立柏的習慣時隔幾年依舊保留,就像他對黃立柏一如當初的愛。

許琮對着那扇什麽也看不到的窗戶抽完一根煙,拔了充電器順手開了機,一連串的短信,都是嚴佐清那兩口子,兩人剛過完生日迫不及待的想秀恩愛,中間有個催着回電話的公司經理,許琮出來的匆忙,有些緊急的公事沒有交代清楚,何況這事業是他一手拼下來的,大家習慣了什麽事都靠着許琮,許琮一消失,都跟沒頭蒼蠅似的。

許琮把事情一一交代清楚,睜着眼睛到了天亮。

一夜沒睡的不僅一人,第二天黃立柏就要出院。

“立柏,你要辦理出院?”翟芳氣喘籲籲的過來。

黃立柏單手把白襯衣扣子一顆顆扣上,點了點頭。

“你別胡鬧!這次跟平常不一樣,不是一兩天就能好的了的!”

“平常哪次是一兩天好了的?出院慢慢養也一樣。”

翟芳有些急:“你出了院是養病嗎,你一出院肯定就去工作了,你這身體都成什麽樣了,能不能稍微愛惜自己一點?”

黃立柏盯着手上的吊針,将速度調到最快:“好了,別擔心,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

“是不是因為錢?我卡裏有錢,我幫你交住院費。”

黃立柏終于看向了翟芳,口氣也強硬了不少:“不用,別瞎折騰。”

翟芳“折騰”的事還真不少,剛認識黃立柏的時候,是黃立柏最無助的時刻,那時候整個世界好像都開始排斥他,任憑他怎麽辯解他不喜歡男人,沒人相信,父母灌他各種偏方草藥,讓他看心理醫生,打罵關鎖,漸漸的他也麻木了,不再反駁,能配合的盡量配合,他消停了,翟芳卻崛起了,醫院裏人員混雜,消息也傳播的快,總有人會因為黃立柏的事議論紛紛,翟芳個兒不高,仿佛醞釀着大能量,一聽到關于黃立柏的話題,爆發力驚人,醫院因為她與病人家屬對罵罰了太多錢,好幾次都險些開除,每次黃立柏都勸:“我習慣了,随他們罵吧。”

然後倔強的翟芳就開始哭,只有在黃立柏面前,她才像個孩子。

兩人成為男女朋友是被人硬湊成一對,慢慢翟芳也接受了這段緋聞,她是真喜歡黃立柏,只是兩人從來沒人提過,有時翟芳折騰夠了,在黃立柏面前哭時,黃立柏才會有些許情緒,他罵翟芳以後他的事少管,翟芳卻一口咬死了他們是男女朋友,必須管。黃立柏沉默,半響後說那咱們分手。

咱們分手吧,以後橋歸橋路歸路,你是醫院的翟護士,我還是一個普通病人。已經提過太多次了,翟芳總是假裝自己沒聽見。

至今,他們還這麽不清不楚的吊着。

黃立柏還是出院了,他在城裏租了一間房子自己住,不遠處有個汽車維修店,他在那裏打工,常年不回家裏,不過他會定期給家裏一筆錢,做足了兒子該做的,其他的,再沒有交集。

其實這些年他大大小小的也進過幾次醫院,父母都沒看過他,這次住院不知道他們怎麽知道的,竟然還通知了許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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