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睡得不是很安穩,盡管摟着自己的臂彎溫暖踏實,晏良也在後半夜朦朦胧胧醒了。
黑夜浸沉。自從入了秋,風聲也不一樣了,到了夜裏就越發得急,霜風入耳,莫名透膚砭骨。
背後貼着的人像是個火爐,晏良往後靠了靠,重新閉上了眼。身體的疲憊一瞬間抽離到了很遠的地方,腦子裏重新又把整件事前後想了想。
那個高高在上的陛下到底在想什麽?
劉仲康死的時候身邊一個人也沒有。等到換藥的奴才再次進去換藥的時候,才發現已經沒了氣息。
太醫下診斷,內傷過重,加之傷口感染,不治而亡。
延聖帝也沒有多做追究,聖旨追封,葬儀規制,一切都那麽“井然有序”。
太順暢了。
耳邊有些癢,身後的人嗓音沙啞:“景貞……”
晏良莞爾,偏了偏頭,沒有作聲。
劉顯手臂有力,不再側躺,把人摟到心口,佯怒:“不準再動心思了!不然——”手又向下滑到了細膩溫軟的後腰,再往下……
晏良急忙向後伸手壓住,有些氣餒:“睡了。”
劉顯閉眼低沉笑,“好良兒……”
這是晏夫人平常會喚的名字,此刻在眼前這個人嘴裏聽到……
并不反感。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晏良都在學宗裏跟着薛白後面做事,薛白年紀大了,記性開始不好,對于晏良也更加看重。今年秋天的國士選拔就完全由晏良主持。
等到忙完了國士選拔,距離劉顯開赴連州也只剩下一天。
中秋那天劉顯跟随淩陽郡主李織雲去了宮裏參加皇後舉辦的中秋家宴。
劉仲康一去世,為人至親,戴孝三年,不得婚嫁。所以劉顯與落懷縣主的婚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維兒在康衍侯李莊的懷裏安靜得不行,似乎知道這雖然是家宴,但也容不得放肆,全程都是喂什麽吃什麽。頌陽長公主越瞧越喜歡,最後就抱到自己懷裏喂着吃飯了。維兒看了自家父親一眼,擡頭便朝頌陽一笑,小手抓着頌陽發髻上垂下來的步搖玉碎,抓不住就咯咯笑。
期間延聖帝也問了孩子幾句,李莊只說維兒話還未說得順,延聖帝聽了靜默了一會,便轉頭吩咐馮公公去拿玉如意賜給康衍侯之子。
坐在李莊身後的,維兒的生母,侍妾孫氏倒是一臉喜色。
廣陽王則坐在延聖帝下首沉默不語,不知在想什麽,照理說唯一的孫兒被賞賜了,作為爺爺也應該有所表示。
侍立一旁的馮公公面色有些尴尬,悄悄使了個眼色,讓給廣陽王李缵布菜的小黃門提醒下謝恩。
廣陽王低頭頓了頓,像是大夢初醒一般,慢慢擡頭:“陛下,臣弟這幾日精神頭越來越差了,陛下莫怪。”
延聖帝皺眉,帶着幾分關切:“太醫可看了?”
坐在一邊的淩陽郡主有些驚訝,悄聲詢問:“父親……”
“看了,沒什麽大礙,就是仲康走了,我老頭子心裏……”
這下所有人都不說話了。
李織雲過了一會又紅了眼眶,劉轼趕緊給母親遞過手巾,也不知道從何安慰,只能緊緊握着李織雲的手。
劉顯直身端坐一旁,看不出喜怒。
延聖帝看上去有些不大高興,蠟黃的臉上浮現些許陰影,神色不明,皇後察言觀色,心頭一跳,忙出來打圓場,“啊,臣妾有罪,适才想起來,我這裏也有一份給維兒生母的賞賜呢,看我這記性!”
孫氏惶恐,在侍女的攙扶下戰戰兢兢地走到殿中央,跪下領賞。
皇後掩嘴一笑,“不用這麽拘禮,你能生下維兒就是最大的功臣!”
孫氏笑了笑,轉頭看了眼面無表情的康衍侯,一時拿不住主意。
李莊松了松皺着的眉,口氣輕緩,對着孫氏說道:“謝恩吧。”
恒陽太子看了眼延聖帝的臉色,笑着對廣陽王說道:“叔父切莫悲傷過度,侄兒還想請教叔父關于下棋的幾個問題呢。上次被叔父教導,想來也是半年多前的事了。”
廣陽王笑着擺擺手,“老咯,記性不大好了,也就下着玩。”
延聖帝擡眼,打趣:“父皇從小教你,你卻忘了,該打手心!”
廣陽王也跟着笑,“是,是,臣弟的錯,手心還是別打了,每次都是我被父皇打手心,陛下可很少被打。怎麽老了也不放過臣弟嗎?”玩笑的口吻,卻讓延聖帝一下愣住了,好久都沒有說話。
幸好有宮娥美樂助興,一場家宴下來,倒也其樂融融。
劉顯出發的那日,晏良感染了風寒,本來想送送,卻硬是被劉顯按了下來,動彈不得。
“不礙事,你好好待着,好好養病,等我抽空回來看你。”
晏良張嘴剛要反駁,就被劉顯一指壓住摩挲,目光沉迷,“良兒……”
“要是有一絲機會,我也不要這個軍職。”
“你等我。別太操心。”
“等我在冬初擊退鞑靼,我就向陛下上折,要求徹查父親的去世。”
“你聽我說”,劉顯以吻換指,低聲:“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一定要保重自己。聽我的話,好不好。”
晏良點了點頭,“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