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狂犬模式
自上次将謝昱明拒之門外後,黎骞有幾天沒看見他了。今兒有一場慈善酒會,黎骞也被邀請了。
他平日裏很不愛參與其他性質的酒會,只偶爾一次維系着基本的人際關系,大多都推拒了。
說到底,是與謝昱明在一起的幾年,讓他對這種上流社會的交往方式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
依謝家的後臺,謝昱明是很多人想要巴結的對象,邀請函多到令人厭煩。謝昱明幾次帶着他去,黎骞那時雖然只是一個窮小子,有時候還幼稚了點,但那些場酒會他卻是看得明明白白——明面上人人帶着一張虛僞的面具,觥籌交錯,拉扯關系;私下裏全然一副趨炎附勢的嘴臉,拜高踩低,甚至還夾雜一些不正當交易。
當時他們看黎骞的眼神,就像是打量一個被謝二少包養的小白臉,表面上的笑臉相迎和無意洩露出來的輕蔑讓黎骞倒盡了胃口。
被謝昱明硬拉着去過兩次之後,他就再也不去了。謝昱明是存了讓他進入上流圈子的心思,覺得左右有他撐腰,黎骞應當不會低人一等。但是黎骞不願意,他知道其中的好處,卻也明白其中的壞處,他是這樣進來的,以後便也總低人一頭,仰人鼻息,若有一天和謝昱明鬧掰了呢?他指不定還成了那些人為讨好謝昱明的犧牲品,這樣不長遠的買賣,或許有人會趨之若鹜,他可不樂意。
黎骞只想着平平淡淡的生活,不渴望出人頭地。盡管現在他還是出人頭地了,但靠的是自己,心裏都踏實。
現在給黎骞遞邀請的也不少,說到底上流社會那些事,總喜歡用高雅的格調作些粉飾,順便擡擡自己的品味,黎骞作為一個長相清俊、性格又溫和不古怪的藝術家,還是很受歡迎的。
于黎骞來說,這些大多都是他的顧客,與他關系好一些的,他也就去給人捧捧場。
黎骞由侍者一路引進樓裏,在門口買了二十張“愛心卡”,一張卡是十萬元,黎骞從不參與拍賣,在這裏便多捐一些。
他沒看見在自己走後,謝昱明立馬過來,跟着他買了二十張,唇邊忍不住勾起一個滿足的弧度,看得那管理的人心裏一怵,不明白這久久不現身的謝二少,這是在默默興奮什麽,笑得如此詭異。
黎骞是來做個擺飾的,他沒有什麽生意要與人洽談,也不需要再巴結奉承誰。若有人來與他搭話,他便微笑着傾聽,偶爾附應兩聲,讓對方聊得心情愉快,若沒有人來,他便只要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就是旁人眼中一朵不染淤泥的白蓮花了。
黎骞是出了名的潔身自好,人家有實力,總有人買賬請他設計玉雕,圈裏大多數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個只可遠觀不可亵玩的,加之三年前他與謝昱明的事情這些人沒有不知道的,就算分了手,可誰知道他們現在有沒有繼續糾纏,沒有人想招來上謝昱明這條瘋狗,惹得一身猩。
但不是所有人都這麽有眼色的,比如現在黎骞身邊這位章少爺。
“黎先生,久仰大名啊!”
黎骞看着這一腦袋黃頭發,左耳上釘了三顆耳釘,滿眼□□的男人坐到自己身邊,聞見他散發着的濃重酒味,抿抿唇,興致不高地放下手中的銀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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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少。”他記得這位和謝昱明一樣,是個纨绔少爺,但謝昱明是脾氣惡劣,時不時捅你一刀,不沾黃和賭,這位就不一樣了,身邊的人三兩天一換,且還男女不忌,看上了眼的,不弄到手不甘心,實為一害。
章少咧開嘴痞痞地笑,他對自己的皮相很有信心,比不上謝昱明,但他至少比那小子脾氣好多了。更何況雖然章家不如謝家,他卻是章家獨子,名正言順的公司繼承人,謝昱明不過一個二少,就是父親寵愛又怎麽樣,謝老爺子幾年前去了,大權不都牢牢握在謝大少手裏?
黎骞能和謝昱明好,他就不信還能看不上自己了,再說也容不得他選擇。
“黎先生?這樣叫你太生疏了,不如我叫你骞吧。”章少撥了撥腦袋上的黃毛,漫不經心地下了定論。
黎骞皺眉,不樂意與他交談,他又不是到處送溫暖的中央空調,對于過于離經叛道之人,他向來不欣賞,能與謝昱明結識已經是特例中的特例了,前者好歹還有可取之處,但眼前這位,顯然不會成為第二個特例。
“章少随意吧,我還有事,先不奉陪了。”他拿起侍者手裏端的香槟,準備向主桌那裏走去,敬這次的主辦方孫先生一杯,主要是擺脫這個麻煩。章家做的生意和他八竿子打不着關系,黎骞表示無所畏懼。
章少被他甩了臉,當下面色不豫起來,一把抓住黎骞的手腕,黎骞輕輕嘲諷地勾唇,順着他的力道手一偏,把半杯酒都撒到了這人身上。
“抱歉了,章少,快去換身衣服吧。”他直視對方快要噴火的眼睛,微微一笑,眉眼頓時柔和起來,讓對方一呆,內心□□噴薄。
他一抽手,沒想到對方握得用力,竟沒抽出來,還沒再開口,耳邊就傳來一聲怒吼:“誰給你膽子碰他的!”話音剛落,章少就被旁邊踢出來的長腿一腳踹到了地上,痛呼一聲,看他身後的神情像見了鬼一樣。
黎骞一抖,這分明是謝昱明的聲音。他竟不知道這人何時也來了。
感覺到全場瞬間安靜,目光都忘這邊彙聚而來,黎骞壓住抽搐的額角,暗想:謝昱明以為他在拍偶像劇嗎,吼這麽大聲做什麽?
謝昱明兩年前再無音訊,前段時間被傳出在精神病院的消息,最後卻不了了之,如今突然出現在衆多人面前,還真把現場這些人吓了一跳。
他來得低調,守在門口一直等到黎骞來,才匆匆進去,孫先生對這個真正的主辦人自然是多加照顧,替他安排了二樓專門的房間,正好可以看見黎骞這個位置。
看章少過來時謝昱明就下樓了,因為不敢貿然出現在黎骞面前,一直站在陰暗處看着兩人,直到章少上了手,謝昱明才按捺不住心裏瘋狂的叫嚣,沖過來一腳就踹了上去。
他怒視着這妄圖染指黎骞的人,又氣又恨,竟抄起凳子來就要往章少腦袋上砸去,現場一片驚慌,黎骞連忙抓住凳腿,阻止他暴戾的動作。
謝昱明猛地頓住,沒敢擡頭看黎骞的神情,手抖了抖,一軟,就松開了。
另一半凳腿沒了持握,往下一落,砸到章少下巴上,發出沉悶的“咚”的一聲。
黎骞:……
他把凳子拎起來,放到一邊,看了謝昱明一眼,對方小孩子一樣垂着頭,像是在給他認錯。
酒會裏氣氛凝滞,其他人眼裏,這兩年未出現的謝二少,一出場就像一條瘋狗,逮誰咬誰,招惹不得。
黎骞又看了地上這會縮成一團發抖的章少,全然沒了剛才的嚣張跋扈,畢竟在謝昱明面前,其他纨绔都是小巫見大巫。
黎骞自覺搞砸了孫先生的慈善酒會,為了不叫事态更加嚴重,及時止損,他低低對謝昱明說:“還杵在這做什麽,道歉。”
大約是三個月的形象在他心裏刻得太深,此時黎骞下意識就帶上了當初訓斥的語氣,謝昱明立馬擡起頭來看他,神情間還有未收住的惶惶。
然後他聽話地揚聲說:“方才是我沖動了,十分抱歉,諸位自便。”依舊和平常一般的盛氣淩人,語氣一點不見真誠,道歉說得像是施舍,只此謝昱明一家了。
黎骞幹笑一下,也道了歉。那邊已經有保安來把章少這坨人形垃圾處理走了,這裏謝家說了算,章家還插不上話。
他坐回桌邊繼續吃甜點,酒會僵硬了一會後又重新活躍起來,拍賣也提前拉開帷幕。大家都有意識地不往兩人這邊看,心裏默默計較着黎骞在謝昱明心中特殊的地位。
這不明顯的,謝二少這只狂犬,脖子上的繩牽在黎骞手裏呢。
謝昱明觀察了一下黎骞的神色,偷偷摸摸厚着臉皮坐到他旁邊了,手上緊張地摩挲着桌布。
看黎骞吃着,他也覺得餓起來,這幾天都沒怎麽好好吃飯,吃下的也吐了一半,昨天吊了葡萄糖。要是…要是他肯喂喂自己就好了……
謝昱明垂頭喪氣,知道自己是白日做夢,骞骞現在都不願意看自己,哪裏會喂自己呢。
黎骞不理他,他也不敢主動說話,就這樣待在他身邊也好,要是搭話之後黎骞走了,豈不得不償失。
身邊有個人火辣辣地盯着自己吃東西,黎骞頗不自在,看他想吃卻又不吃,自己餓得難受的樣子,覺得莫名其妙。
“餓了就自己吃東西。”他終于開口。
謝昱明精神振奮了一下,卻猶豫地搖搖頭,沙啞地開口:“不、不吃了……”他怕在黎骞面前吐出來,太難看了。
黎骞瞥了他一眼,見他有什麽想說又始終不說的樣子,神色恹恹,精神勁比幾天前差了許多,掙紮了片刻,還是問道:“生病了?”
大概是謝昱明瘋的時候太可憐,骨瘦如柴,各種毛病,導致他現在最看不下這人折騰自己的身體。
謝昱明反射性地搖頭,又頓住,小心看他兩眼,輕輕點點腦袋。
“看病去。”黎骞皺着眉,放下手中餐具,拿起紙巾來擦了擦嘴。
謝昱明可惜地盯着被擦去的一點蛋糕屑,他剛才可想吃那個,差一點就湊上去舔了。
不過以他面對黎骞時的兔子膽,想來也是不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