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天之內被雷劈兩次

莊恕臨走前問蕭景琰有沒有趙醫生的聯絡方式,理由是解鈴還須系鈴人,趙啓平既然對父子之情看得這樣重,大概趙醫生出面勸一勸總比旁人要管用些。蕭景琰沉吟片刻,徐安已經拿出電話來:“老爺子那邊我讓戰英派人跟着呢,要找肯定是找得到的。”這個“跟”字聽着十分刺耳,莊恕盯了他一眼,徐安面色不變,笑道,“畢竟趙醫生上了年紀,又多年在國外,來回跑腿辦事也得有幾個人使喚。”

此時國內正是中午,徐安幾通電話下來,報出一個號碼,莊恕跟着默念兩遍回身要走,蕭景琰淡淡開口:“要不要送送你?”

莊恕已然強撐了許久,腦子裏想的是趙醫生當時寧可抱着旁人的孩子遠走海外,也不肯顧及在家裏的母子三人,滿心的怨憤委屈之餘也替趙啓平難過。這些事他聽着都覺得匪夷所思,平平怎麽受得了?他們倆中間夾着這一筆上一輩的爛賬,以後又該怎麽辦呢?種種情緒互相膠着一處,在要爆沒爆的臨界點上徘徊,他實在不覺得自己現在有能力再去應付蕭景琰和徐安,甚至連直視他們再多客氣兩句都辦不到,移開視線道:“不用送,我想順路去找找平平。”

“順路”什麽的純屬是莊恕信口胡說,趙啓平這時候早就順着學校後面的日落大道向東狂飙而去了。這條路一直是街頭飙車族最喜歡的地點之一,中間靠近山腳下有個U型彎,雖然沒有直線加速油門踩到底來得爽快,但更考驗技術和膽氣,因此隔三差五總有飛車黨聚會。這種聚會規模不定,互相之間也未必都認識,趙啓平一路過來速度極快,車又出色,便被他們當成了同類,開着開着就有改裝過的跑車貼上來閃大燈摁喇叭地超車,既是打招呼,又帶點約戰挑釁的意思。趙啓平一腔憤懑郁結無從發洩,有人肯陪着飙車那是再好不過,當下大燈狂閃算是應了戰。

吃飯時他喝了點酒,不算太多,剛到微微有點發飄的程度,這會兒借着酒勁不要命似的在彎道開到一百邁出頭,一邊開一邊直着嗓子嚎叫,嚎到最後變成嘶聲號哭,眼淚順着鼻翼滾滾而下也騰不出手去擦。和他并排發車的是輛大改過的EVO,直到高速入彎之前還咬得很緊,順着彎道往裏抹的時候很明顯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給了一腳剎車。趙啓平看都沒看後視鏡,油門踩住了狠狠左打方向盤,車尾被離心力甩出去,後輪幾乎全壓在路邊的草皮上,高速轉動的輪毂下嗚嗚有聲地飛起綠草和沙土,又在水泥路面上留下兩道黑色的輪胎印,林寶堅尼成功入彎,領先EVO大概四分之三個車位。

這點不大的優勢一直保持到終點,趙啓平茫茫然地在撞到觀衆之前停了車,接受陌生人的喝彩和擁抱。能在這一帶飙車的多半都是附近豪宅區出來的孩子,最不濟也是中産階級,趙啓平雖然是個生面孔,又是亞裔,架不住他人長得好,倒是很招女孩子們喜歡。有幾個女孩兒看他滿臉淚痕未幹,簡直母性泛濫起來,身材最火爆的那個乳波臀浪地拈着支喇叭形煙卷兒塞進他嘴唇中間,借機用指甲在唇角一勾,咯咯笑着要他“get some fun”。

其實煙卷上還有口紅印子來着,趙啓平看見了,但也沒拒絕,叼住了沾着口紅那頭深深一吸,只覺得既辣又嗆,像是太陽穴上被人掼了兩拳,也像是腦子裏捅掉了一個蜂窩,暴怒的蜜蜂開始振翅嗡嗡。這個味道以前在導演系的室友身上常常聞到,他後知後覺地想:哦,加了料的——大概還加得挺足,他很快就“飛”起來了。

新手單飛的感受千奇百怪,趙啓平算是相對反應比較小的那一類,不過是眼前的人變成奇形怪狀的流體,各種色塊跑馬燈一樣輪着閃,世界似是而非地以另外一種維度展開而已。他覺得自己同時漂浮在雲端也沉睡在地底,胃裏裝着五加侖蔓越莓味兒的汽油,一張嘴就是暴走的噴火龍。這感覺讓趙啓平有種堕落的快樂,甚至覺得大概自己天生就适合做混混,難道這也是寫在基因裏的嗎?他當了小二十年的乖孩子,通通都是假象,通通都是自欺欺人。他沒有遺傳到醫生的天分。他不是趙啓平。從來都沒有趙啓平。世界騙了他。世界為什麽不肯騙他一輩子?

去他媽的。

趙啓平往身前一撲,砸在林寶堅尼的引擎蓋上放聲大哭。

剛才給他煙卷兒的女郎自己也飛起來了,咯咯傻笑着拍他頭發,她要撿着條狗差不多也會這麽拍。

沒等完全緩過勁來,趙啓平已經開始後悔了。他就這麽跑出來,莊哥會怎麽想,會因為這些事疏遠自己嗎?會後悔和他在一塊兒嗎?趙啓平軟手軟腳地坐回駕駛位,發現自己還是想哭。

等他終于可以開車回去的時候,已經快天亮了。從上樓梯開始趙啓平就心虛地放輕了腳步,開門足足花了将近五分鐘,确保鑰匙在鎖心裏轉得悄無聲息,進門之後更是恨不得把兩只腳扛在肩膀上,然後他發現這麽小心翼翼其實毫無用處,莊哥正在怒吼,聲音大得他在玄關都能聽到。

“…………你記得你有妻子嗎!你記得你妻子剛給你生了個女兒嗎!”

趙啓平摸到卧室門口,輕輕推開門。

“趙醫生,你真是個好父親,模範父親,那你記得你還有個兒子叫趙小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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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啓平幽靈似的站在他身後兩步遠,莊恕激動得根本沒聽見其餘任何聲音。手機是視頻通話狀态,屏幕上的人……是瘦了一圈的老頭兒。

莊恕說得緩慢又清楚,趙醫生和趙啓平同時面如土色:“看着我的臉,看清楚,我,就是趙小斌,就是你從沒找過,自生自滅的兒子!”

半空中咔嚓一個雷劈下來,他徒勞地試圖把關系理清楚。所以我爸其實是莊哥的爸?也就是說,我搶了莊哥的爸?莊哥為什麽不告訴我我爸就是他爸?這到底……

莊恕終于發現了他,兩個人對望了許久,趙啓平忍住眼淚,轉身出門下樓去了,他不想聽莊哥說分手。

#莊哥:等等誰他媽要分手了? #親哥:我弟真他媽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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