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和張芸又聊了會兒,向她打聽了梁峰所在醫院的地址,第二天吳文韻就打了車,早早來到了醫院裏。

因為非病人家屬無法查詢病人的信息,吳文韻便謊稱自己是梁峰的小叔,千辛萬苦打聽到了病房號。可等到真正站在病房外的時候,他又慫了。

他不敢進去。

他該以什麽樣的身份來面對梁峰?變态跟蹤狂?還是沒見過幾次面的長輩?說難聽點兒,他們甚至連炮友都算不上……

但他想見梁峰,想看到他的臉,想聽到他的聲音,想聽他對自己毫不在乎地說一句,“大叔,我沒事。”

說是自欺欺人也好,他想從梁峰那裏得到安慰,想從那個美好的像天使一樣的孩子那裏得到原諒。

只有這樣,他才能告訴自己,你看,他沒怪你,你和他還能在一起,你不是把他害成這樣的罪魁禍首。

輕輕擰動門把,吳文韻終于調整好了心情,提着在外面早餐店買的粥和包子,推開了病房的門。

梁峰因為常年習武,早起是習慣,即便是現在生病住院,他也早早便睜開了眼睛,調好了靠背,百無聊賴地看着窗外發呆。

手機在少管所的時候就被收走了,病房裏的電視沒有點播功能,這時候打開也只會是乏味的早間新聞,梁峰閑的難受又毫無辦法,只能祈求今天的老媽來的時候能把手機還給他。

聽到門響的瞬間,他刷的就轉過頭,眼睛锃亮,倒把吳文韻吓了一跳。

兩人對視,梁峰眼睛頓時更亮了,瞅見吳文韻手裏拿的粥和包子,那雙好看的眼睛仿佛盛滿了星子,亮上加亮。

“大叔!我就知道你肯定會來看我!”梁峰沖吳文韻招手,笑容很燦爛,“還帶了早飯,你真的太貼心了!”

吳文韻站在原地沒動,視線定格在那孩子包着紗布的腦袋,烏青的嘴角,和吊起來打着石膏的左腿,手裏的塑料袋被他攥的變形,指甲摳着手心,幾乎要陷進肉裏。

“大叔……”梁峰覺出不對勁兒,趕緊指着腿上的石膏,打趣道,“你看,你之前斷的是右腿,我現在斷的是左腿,咱倆也算是有相同經歷了對吧?我斷了腿,卻一下子和你拉近了十五年的距離,那現在我是不是能和你平起平坐了?”

說着,他裝模作樣地叫道,“吳文韻同學,你不是來探病的嗎?怎麽還不過來?”

“皮的你。”吳文韻被他逗笑,吸了吸鼻子,松了手心,走過去,給梁峰搬好了小桌子,再把粥和包子擺好,勺子放進梁峰的手裏,說,“我簡單買了點兒,不知道你愛不愛吃。”

“只要你買的,我都愛吃。”梁峰随口回答他,握着手裏的塑料勺子剛要下嘴吃粥,突然靈機一動,改變了主意。

用勺子舀了一勺粥,在不斷上升到嘴裏的這段距離裏,梁某人控制着自己的手緩慢的,十分刻意的抖成了帕金森……

第一勺吃了半勺。

第二勺吃了幾粒米。

第三勺梁峰可憐巴巴地舔了舔勺子邊的稀湯,用眼角的餘光瞥了吳文韻一眼。

吳文韻:“……”

剛才還心疼的受不了的吳文韻看了他卑劣的演技之後,不知怎麽的就很想笑,那點傷感都跑的沒了影兒。

當初在公司的時候,這孩子也是這樣,騙自己說肚子疼,非要把他帶到廁所吃豆腐,這次還這樣,演戲演的出奇的假。

“別抖了,我喂你。”他拿過勺子和粥,穩穩當當地舀了一勺,送進嗷嗷待哺的梁巨嬰嘴裏,幾日以來的陰郁心情漸漸消散。

梁峰大概真的是天使。

他的天使。

吳文韻怕被梁峰的爸媽發現,所以伺候完梁巨嬰吃完早飯,他便收拾了東西,趕忙下樓去了。梁峰叮囑了他好幾次,說回頭會把他的微信好友加回來,讓他記得同意一下。

吳文韻滿口答應,臨走前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但到底沒告訴梁峰自己已經從誠順辭職的事兒。

他不想讓這孩子養病的時候還跟着堵心。

在醫院大門外的垃圾桶前扔飯盒的時候,吳文韻腦子一懵,有點暈,險些站不穩。

晃了晃腦袋,吳文韻心道這兩天沒睡,身體終于熬不住了,再擱這兒站着他估計自己得暈過去,達成橫睡大馬路的出色成就。

吳文韻打了個哈欠,從口袋裏掏出車鑰匙,開了車門,打算先在車上睡一會兒,再回去,不然疲勞駕駛,出了事故後悔都來不及。

“你就是吳文韻吧。”

手剛搭上車門,吳文韻聽到側後方有人叫了他的名字。

轉了身,他看向來人,臉上的疑惑一閃而逝,雖然心裏腹诽,但還是禮貌地對來人點了點頭,問道,“秦總找我有事嗎?”

秦立上下打量了一圈吳文韻,薄唇抿成一條線。

秦煥和吳文韻初中時發生的事他也知道,但那時他只覺得吳文韻罵秦煥的那些話不過是瘋狗氣急了亂咬人罷了,秦煥不可能對這麽一個不論從哪裏看都沒有任何出色之處的人有感情。

但時隔十五年,秦煥竟然又找上了吳文韻,這就讓他覺得不對勁兒了。他清楚秦煥的性子,快三十歲的人還像個沒長大的孩子,做什麽事情從不計較後果,只一味地順從自己的心意,從小到大闖了不少禍,都是秦立跟在屁股後面給他收拾。

秦立知道自己對秦煥的感情早就超過了一般的兄弟情,他工作之餘的時間幾乎全部被秦煥所占滿,抑制不住地想他。

小的時候還能告訴自己這是關心弟弟,但當高中時候的夢遺對象變成秦煥的時候,他便再也無法自欺欺人地掩蓋這份畸形的感情了。

他的心緒會被秦煥的一舉一動牽動,只要見到秦煥就會從心裏感到高興,見不到的時候就會瘋狂想念。

這次秦煥受傷,他在收到消息的時候甚至想過要找人做掉那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幸虧秘書及時制止,才讓他恢複了理智。

冷靜下來之後,他便開始找這件事的導火線,剛好查到了吳文韻頭上,這下秦煥一切無理取鬧的做法都有了解釋。

真是可笑,這個被他放在心尖兒上的寶貝弟弟竟然還想着那個被他揍得半死的“初戀”!

吳文韻讓秦立感到了威脅,不同于秦煥之前交過的女朋友,這個人的存在徹底打亂了他蠶食秦煥的計劃,讓他第一次有了危機感。

“我們找個地方聊聊吧。”秦立對吳文韻發出邀請,但高大身軀投下的陰影卻将吳文韻完全籠罩,用的是傻子都能聽出來的不容拒絕的口氣。

幾分鐘之後,秦立和吳文韻面對面坐在離着醫院不遠的咖啡廳裏,相對無言。

咖啡點了還沒上,吳文韻一坐下就困得不行,但在秦立面前他哪裏敢睡,便強打起精神,與秦立大眼瞪小眼。

“吳先生,你覺得我弟弟現在還喜歡你嗎?”開門見山,秦立語氣平淡,保持了基本的禮貌。

“秦總這話應該問秦煥自己。”吳文韻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手心,好歹讓頭腦清醒了些,他說道,“我猜秦總大概已經把我的情況查清楚了吧?”

看到秦立點頭,吳文韻才繼續說道,“我承認我初中的時候很喜歡他,但我想問秦總一句,被自己喜歡的人背地裏貶低的什麽都不是,又當着全班同學的面被他掄着椅子打得渾身是傷,送進醫院差點救不回來,這樣的人我還會再喜歡上嗎?”

吳文韻冷笑一聲,“我又不是腦殘,不至于自己主動招惹秦煥。希望秦總你能清楚這一點,

你問我秦煥對我什麽感情,這個和我沒任何關系,我管他什麽感情。現在我喜歡的人因為他的關系還在醫院裏躺着,我也被他逼得不得不辭掉工作……”

服務生将咖啡放到桌上,吳文韻端起來抿了一口,聲音平靜,但眼睛裏卻隐藏着深刻的憤怒,“他對我下藥,綁架強奸未遂,買通少管所的人對梁峰施暴,這些我都記下了。我知道你們秦家有勢力,但兔子逼急了也會咬人,若是我豁出去,我保證秦煥撈不到任何好處。”

他說完這些話之後,空氣安靜了很久。

吳文韻從未覺得自己的腦子如此清醒過,困意都消散了七七八八,似乎這些話早就應該說出口,只不過是被他憋了太長時間了。

秦立握住勺子舀了兩塊方糖放進咖啡,攪了攪。

“我明白了。”他回道,“吳先生,我們做個交易怎麽樣?”

“交易?”吳文韻不太懂秦立的腦回路。

他說了這麽多,秦立就回他這麽一句,什麽意思?

“你徹底消失在A市,不出一年,我會讓秦煥對你死心,保證他永遠不會再去騷擾你。”秦立放下勺子,手指交疊放在桌上,問道,“如何?”

“徹底消失是什麽意思?”吳文韻心裏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

“問的好。”秦立露出個微笑,回了他,“我要你斷絕和A市任何人的來往,包括曾經公司的同事,住在這裏的朋友和……你那個小男朋友,梁家的小少爺梁峰。我會幫你在B市安排好住房和工作,你只要人過去,任何問題我都會幫你解決……”

“不行。”吳文韻打斷他的話,“就因為一個秦煥,我就要離開A市,秦總不覺得這場交易太霸道了點嗎?”

“霸道?”秦立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譏諷道,“那你是想留在鋒宇工作,陪在秦煥身邊讓他對你舊情複燃嗎?”

“……”吳文韻被他噎了一下,半晌說不出反駁的話。

“我查過你的父母現居住在D市,離着B市并不遠,而且你在A市也沒有什麽十分要好的朋友,那你拒絕我的原因應該就是那個梁峰吧?”秦立分析的一針見血,“梁世成那個人我接觸過,傳統思想根深蒂固,為人古板,你說他要知道自己唯一的兒子是同性戀,進局子還是因為一個老男人,他會怎麽想?”

男人松開交疊的手指,端起咖啡抿了口,放回木桌上。

他等了會兒,沒等到吳文韻回答,便從大衣口袋裏拿出一張名片,從桌上推給吳文韻。

“給你三天的考慮時間,考慮好了給我答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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