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啪啪啪——
秦煥坐在輪椅上,視線在兩人間流轉,諷刺道,“肉麻,真是肉麻。”
說話間,他搓了搓手臂,“害我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梁峰眯起眼睛,單手撐着桌子,問秦煥,“死變态,你把大叔叫過來做什麽?砸你車的人是我,打斷你腿的人也是我,跟大叔有半毛錢關系?算起來,還是你給大叔下藥在先,這筆賬算起來,你跟我都讨不着好。”
“這你可得問問他自己了。”秦煥放松地倚着輪椅的靠背,一副看戲的姿态,“文文聽說你被關在這兒,直接給我打電話,說只要能見你一面,就答應我的所有要求。”
梁峰一愣,看向吳文韻,見他點頭,心裏的火蹭的就起來了。
“草!”他一腳踹向身邊的木桌子,那力道竟将桌子踹的撞到了牆壁,發出嘭的一聲悶響。
秦煥帶的保镖趕忙将秦煥護在身後,外面更是傳來一陣錯亂的腳步,有人推開了房門,手裏還拿着電棍,慌張地問出了什麽事,顯然是将梁峰當成了洪水猛獸,生怕這個秦二少再受傷。
“慌什麽?”秦煥倒成了最淡定的那個,就那麽看着将拳頭攥的咯吱響的少年,沖保镖們使了個眼色,說,“上去壓住他。”
“秦煥!”一直沉默的吳文韻像是猜到了他想幹什麽,從秦煥背後站出來,與他對視,說,“夠了吧,別玩了。我既然答應了你,就不會反悔,你沒有必要做這些無聊的事。”
“無聊?”秦煥笑容惡劣,“怎麽會無聊?我這傷不是白受的,總得讨回點什麽吧。”
保镖走上去,剛想要扣住梁峰的手腕,卻反被抓住了脈門。少年的速度快到難以置信,反向一擰,便讓那大漢慘叫出聲,胳膊都要被這勁力擰斷。
“你覺得就憑這幾個垃圾,就能壓的住我嗎?”梁峰松開那人的手,一腳踹到他的腹部,出手快準狠,将人擊倒在地,不過幾秒的時間。
被關在這兒的幾日裏,秦煥沒少派人進來跟他找事,被将近十個人圍攻都是常有的事,但每次都被他揍得幾天下不來床,這身功夫算是沒白學。
只是這樣的疲勞戰術,即使梁峰再強,也難免會受傷,再加上需要整天處于戒備狀态,飯吃不好,覺睡不好,導致瘦了一圈,心裏也煩躁的不行。
他強壓下想上前揍秦煥的沖動,看了看站在吳文韻單薄的背影,突然就想通了,舉了舉兩只手,說,“算了,我知道你想幹什麽了。”
“不就是想以大叔為籌碼,揍我嗎?”他無奈地笑了笑,“行,你揍吧,想怎麽揍怎麽揍,揍到你秦二少爺開心為止。”
“小峰!你瘋了嗎?”吳文韻剛忍下去的眼淚又上來了,他本來不是這麽愛哭的人,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梁峰每次都讓他覺得眼淚這麽難以克制。
秦煥的手扣住輪椅的扶手,臉上得意的表情都收了起來,一瞬間覺得自己好像确實有點兒無聊。
他本着羞辱梁峰的目的來的,但現在他卻覺得被羞辱的人反倒成了自己。
“壓着他揍一頓,把人揍進醫院,就放了吧。告訴梁總那邊,說這事我們不追究了。”秦煥吩咐了保镖幾句話,将視線轉向吳文韻,“你跟我走,誠順那邊我會幫你辭職,你以後就來鋒宇,在我身邊工作。”
說完這些,面對有點轉不過來彎的吳文韻,秦煥好像恢複了那日初見時成熟穩重的鋒宇總裁模樣,淡淡地對他說,“見也見了,該走了。”
他瞥了眼那邊被保镖壓倒在地的梁峰,這半天來頭一次露出了身為掌控者的笑容,“不過,如果你想看他被揍的話,我可以在外面等你。”
“大叔,你跟他出去吧,回頭我再去找你。”
梁峰顯然也不想讓吳文韻看到他狼狽的樣子,畢竟他還記着對方是顏控,自己要是變醜了,多影響在那人心裏的形象?
吳文韻與梁峰對視,深深地看着他,像是要把他的模樣徹底記在心裏,然後才小聲地回了一個字。
“好。”
回去的車上,吳文韻一言不發,也沒再流眼淚,就望着車窗外快速掠過的樹影發呆。他覺得梁峰招惹上自己這件事,對于那個人來說簡直就是無妄之災。
梁峰不過十七歲,他比這孩子大了整整一輪還多,憑什麽去喜歡他?以梁峰的條件,即便是在gay的圈子裏也是相當搶手的存在,他何德何能讓梁峰為他做到現在這種地步。
還說什麽“笑一下就不疼了。”騙什麽人,挨打能有不疼的嗎?
“秦煥,明天我會從誠順辭職,但我不會去鋒宇。”吳文韻轉過頭看着秦煥,正對上對方一直打量他的眼睛,“術業有專攻,我在誠順做的是樣板房銷售,到了鋒宇傳媒也只會給你添亂,再說以你我這樣的關系,你覺得我會好好替你做事嗎?”
秦煥挑眉,“你威脅我?”
“算是吧。”吳文韻與他對視,氣勢竟絲毫不差,“我聽說你這個鋒宇總裁做的不錯,很多年輕人擠破了腦袋都想進鋒宇,放着那麽多工作能力和熱情俱佳的員工不用,放我在鋒宇當吃白飯的蛀蟲,你是不是缺心眼?”
“如果我說我想包養你呢?”秦煥眯起眼,問他,“你在公司什麽都不用幹,只用在我的辦公室待着,我想草你就草你,怎麽樣?”
“你!”吳文韻漲紅了臉,他低估了秦煥的不要臉程度,竟然連這種話都說的出來。
“逗你的。”秦煥笑起來,将頭偏向一邊,看向窗外,“文文,你很喜歡梁峰吧?”
“……”
沒聽到吳文韻的回答,秦煥小聲說,“你以前也這麽喜歡我的。”
秦煥腿上還打着石膏,右手肘撐在車子邊沿,平時用發膠定型的頭發這次因為來的匆忙并沒有精心打理,軟軟地搭在額前,配上他說的這句話,竟讓人覺得他有那麽點落寞。
吳文韻嗤之以鼻,堅決不被他這層虛僞的表象所迷惑。
畢竟顏控是分人的,秦煥這樣的人渣有顏也會讓他覺得惡心。
“以秦二少爺的身份,喜歡你的人一抓一大把,何必要時隔十五年來找我這個舊人的麻煩?”
“沒有人喜歡我。”秦煥否定他的話,“這麽多年了,再沒有人會像你那時候一樣喜歡我。”
“……”吳文韻沒有接話。
對于秦煥的幼稚,他覺得可笑,但不想再多耗費唇舌在這件事情上。和秦煥說話就和對牛彈琴一模一樣,你永遠不能指望能和一個心理年紀五歲又天天犯中二的人講道理,因為這是絕對講不通的。
路上秦煥接了個電話,是他大哥秦立打過來的,将他劈頭蓋臉罵了一頓,讓他斷着腿還到處跑就不怕落下個殘廢的後遺症。
秦煥在電話這頭滿不在乎地笑着說秦立是瞎操心,他能出什麽事,語氣是難得的柔和,甚至有些撒嬌的意味兒。
吳文韻覺得不可思議,但到底沒有多問什麽。
保镖先送秦煥回了家,秦立早已經等在了門口,從保镖手裏摻過秦煥時與已經下了車打算自己打車回家的吳文韻目光相接,那黝黑眸子裏藏着的鋒銳讓吳文韻心裏一驚。
秦立讨厭他。
認識到這一點的吳文韻不明所以,自行打車回了家,也沒吃飯,也沒洗澡,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抽了一晚上的煙。
早上六點半,手機上的鬧鐘準時響起,手指上夾着的最後一支煙早就只剩了煙蒂,可見吳文韻保持着這樣的姿勢坐了多久。
端起桌子上的玻璃杯喝了口水,吳文韻按滅了鬧鐘,起身去洗手間用涼水洗了把臉。
鏡子裏的中年男人神色頹廢,黑眼圈明顯,眼角微微發紅,眼皮腫了一小片。
去了公司,他這副鬼德行吓住了不少人,吳文韻也沒在意,向公司提交了辭呈,道了歉,回到自己工位上開始認真地将自己之前未完成的工作做完。
誠順是家好企業,梁總是個好領導,他就這麽突然辭職,肯定會對公司的人員調動造成一些麻煩,他只能盡自己所能把帶來的負面影響降到最低,不止是因為對梁峰的愧疚,更是想作為員工為公司出最後一份力。
他一個人加班到深夜,對着電腦屏幕看太久,眼疼,閉着眼捏了捏眼眶,再睜眼時右手邊多了一杯咖啡。
“喝吧,請你的。”張芸拉了張椅子坐到他旁邊,握着自己的那杯咖啡喝了口,問,“說吧,你為什麽要辭職?”
“這還能因為什麽……”吳文韻端起咖啡,強顏歡笑,“想跳槽了呗。”
“你這慌撒的,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張芸嘆了口氣,往後倚着椅子靠背,說,“我和你同期進的公司,你不論是對工作的熱情還是努力程度都足以甩我們幾條街。前段時間,要不是你細心,把需要上交的資料又細細檢查了一遍……”
“別說這個了。”吳文韻打斷她的話,手掌握着咖啡杯,微微用力,“我們聊聊別的吧。”
張芸看出他不想多說,又嘆了口氣,道,“也不知道公司最近怎麽了, 老出事。今兒中午我聽別人說,梁總家的公子,就是那個上次來咱們公司的漂亮孩子,你應該還有印象。本來就因為打了人進了少管所,在裏面還不老實,又跟人打起了群架,昨天晚上剛送進了醫院,也不知道傷的怎麽樣。”
張芸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可惜了長得那麽好看的一張臉,沒想到脾氣這麽大,還不懂事,就這些日子給梁總……”
“你懂什麽!”吳文韻突然喊出聲吓了張芸一跳,手裏的咖啡險些撒一身。
“你吓我一跳,好好說着話,突然嚷什麽啊?”張芸把咖啡放在一邊,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語氣明顯不悅。
“對不起,芸姐,對不起,是我太激動了,對不起……”吳文韻意識到自己的失态,趕忙道歉,眼圈卻又在這一聲聲道歉中紅了。
他不僅是在向張芸道歉,也是在對梁峰道歉。一想到那孩子渾身是傷躺在醫院病床上的樣子,他就覺得心髒痛的喘不上來氣。
那孩子怎麽會不懂事?他是最懂事的,懂事的不能更懂事了。
為了保護他,提着棒球棍就敢闖秦煥的門;為了給他出口惡氣,不顧後果硬是把那人的腿打斷;為了事後不連累自己,當機立斷與他劃清了界限;就連在少管所見的那一面,也顧忌到自己的感受,輕巧讨喜地調侃他:大叔,你要笑,你一笑我就不疼了,真的。
這樣的梁峰讓他覺得心疼和無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