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個澹澹

聶珏側過身仰頭,她的視線裏周筱妤眸含慶幸,“畫本裏都是英雄救美,你倒好,反着來。”

周筱妤擺着腿,“迂腐,總歸是我救了他,往後他還不得記我的情。”

“記不記你的情我不知道,蕭繼慶那人勝負欲極強,你當初武舉贏了他,被他記恨了多久你總知道吧,如今你又救了他,他得別扭死,”聶珏笑得壞,她盡會打擊人。

周筱妤翹起來,撲過去鉗住她,又騰出一只手作勢要捏她的臉,“好你個聶甘棠,我今日就要替天行道辦了你!”

聶珏半個身子被她抱住,人還躺在那兒笑得停不下來,這會兒被捏了臉怎麽都反抗不過她,“我說的是大實話,你總不愛聽,反倒來欺負我。”

她們這裏鬧得歡騰,馬車卻突兀一停,簾子霎時被人掀起來,高庭淵略微吃驚的臉出現在兩人面前,周筱妤的手還放在聶珏的臉頰上,身子也壓着她,整個一霸王硬上弓的姿勢,看的人不誤會都不行。

高庭淵能看到,他身後的翊衛也把她們看的清清楚楚,個個張嘴瞪眼,聶珏急忙推開周筱妤,收住了笑,穩聲問他,“執金吾使大人,攔下馬車所為何事?”

“例行公事排查,”高庭淵公事公辦道。

周筱妤大剌剌的撐起身,“高澹………”

她叫了一半,發現高庭淵的臉黑的徹底,遂假模假樣改了話道,“高大人,深更半夜還要巡查,辛苦辛苦。”

聶珏觀高庭淵臉色不愉,說,“有勞了。”

高庭淵點了一下頭,放下車簾,讓手下翊衛放行。

等那輛馬車走遠,翊衛裏有人嘀咕出聲,“周小将軍原是好這一口啊……”

“這說的哪門子話?聶大人也不差,那臉那身段,在女人堆裏也是出挑的,”另有人啧着嘴道。

“肖無宴,我怎麽聽着,你還對這位大人有點別的想法。”

“哪能啊,大人還在呢,別害我,”肖無宴用手肘關節捅他。

“瞧你們聽風就是雨的,周小将軍屬意蕭世子這全燕京城的人都知道,兩個女子打鬧到你們嘴裏就變了味,”何孝啐了他們一口。

高庭淵這時回過身,陰着臉道,“你們今晚的話,給本官爛在肚子裏,若叫本官聽到什麽閑言碎語,到時拿你們是問。”

一衆翊衛皆唯唯稱是,随後再沒了議論的聲音。

馬車繞道在平南侯府停下來,周筱妤進府拿了盒子給聶珏,說是給她的,聶珏也不客氣,當面打開,盒中放置的是兩組拼嫁在一起的木頭,樣子別致,上面還畫了精巧的花紋。

聶珏細細端摩,瞧不出是個什麽東西,問道,“這是何物?”

周筱妤說,“不知道了吧,巴南那邊小兒玩意,得了個好聽的名字,叫莫奈何,據說是給小兒開智用的。”

她從聶珏手中拿過那莫奈何,擺弄起來,左右不得法,“這麽個小東西,都是用小木棍湊出來的,我原先以為中間還有鉚釘什麽釘住,後來發現純靠它自身支撐,但我想把它拆開也是不能的。”

“我來試試。”

周筱妤扔給了她,“這大半年我在巴南可把你的風光事都聽到了。”

“鬧了不少笑話,沒什麽好風光,”聶珏道,這莫奈何有點意思,各個木棍交錯夾在一起,她試着抽了一下中間那根,抽不動,卡的很死。

周筱妤道,“阿珏,你如今鋒芒畢露,只怕不是好事。”

聶珏專心拆解莫奈何,她試了其他位置的木頭,皆不得要領,“我既然進了這風波局,如何還能獨善其身,鋒芒畢露确實不是好事,可總比被人悶殺了好。”

“從前你在太學,總被那群書呆子戲弄,也不見你反抗,我當時還當你怯弱,與你相處過來,才知你慣會隐忍,如今你這般,我雖不知你要做甚,可也是擔心的,”周筱妤嗓聲中隐了擔憂,她待聶珏是真心實意的好。

聶珏用手指夾住兩根木棍,試探往外一扳,竟然開了,她立刻清楚其中的竅門,手指翻轉,把一個莫奈何分解出來,“也不難嘛,确實是小兒玩的。”

周筱妤幹瞪着眼,“這麽快,煦毅當初可是花了一晚上才解開,難怪我阿爹總說你伶俐。”

“小姐,聶大人,聶府到了。”馬車驀地停下,禦奴提醒她們。

聶府門前有人等着,見到聶珏和周筱妤從馬車上下來,當即迎了上去。

瑞禾匆忙接住了聶珏,牢牢地扶着她落地,一旁的周筱妤輕輕松松跳到她跟前,馬尾在空中圓了一圈,“你這小丫頭不錯,手上力道不弱。”

聶珏瞥她,笑了笑,“進去說,外面冷的很。”

周筱妤一勾嘴角,會了她的意,大跨步先走進去。

洗漱過後,聶珏散着發進了卧室,她睡覺時不喜有人守在旁邊,九兒已被她遣出去,外面的隔間留了張榻,瑞禾夜間給她守夜,原也不同意,可王嬸總說這樣防備着好一點。

她走到床畔,周身濕潤,水汽缭缭,昏黃的燈亮圈出一晃霧圍着她,周筱妤癱在床上,一肘托着半邊臉,眼珠子盯着她打轉,“阿珏,你真是好看的緊。”

聶珏懶理她,随口應付道,“你也好看的很。”

周筱妤朝後挪動,給她讓出地方,撫着那垂在被褥上的長發道,“我若如你,估計煦毅早就從了我。”

聶珏不耐她,“我不愛聽,你自己去坊間打聽打聽,周琬珲長的好不好?”

她沒說假話,能入科考的,有幾個是歪瓜裂棗的,大齊選官,最首要的就是相貌好,周筱妤不過是和一般的女子性格不一樣,可容貌并不差多少。

周筱妤道,“跟你說些體己話,你總噎我。”

聶珏望她,“緣何說吃的不好?朝廷給的軍饷不夠嗎?”

“戶部發的那點哪裏夠?要不是我阿爹墾了不少地,令兄弟們種糧,估計早餓得沒力氣走路了,”周筱妤鎖住眉頭。

聶珏問道,“為何不報與聖人?”

“你今日在宴上見了,我要是報了,陸瀚還不得蹬鼻子上臉,跟他們瞎攪和有什麽意思?”

聶珏道,“可有想過其他辦法?”

“巴南山太多,叢林又密,真正能開墾出來的地少之又少,前兩年老百姓收成不錯,我們還能有溫飽,今年一年,暴雨幹旱交雜,山裏的田地都被糟蹋了大半,百姓都吃不飽,哪裏省出糧食喂我們?”周筱妤邊說邊嘆氣。

聶珏默了,少頃她坐起來,下了床,“你先在這裏等我。”

周筱妤不明所以,茫然點頭,看她繞到外間出了屋,她閑不住,也跑下來,跟到外間。

見瑞禾坐在榻上發呆,起了逗弄心思,踱步過去,跟她蹲在一處,“瑞禾,想什麽這麽出神?”

瑞禾被她打斷了心緒,垂下眼道,“回大人,沒想什麽。”

“讓我來猜猜,”周筱妤壞笑,這小姑娘的神色她分明看的清朗,“想你家大人吧。”

瑞禾被她說中了心思,慌亂道,“我,我,大人這麽晚才回來,我只是擔心……”

周筱妤拍拍她肩膀,“好孩子,忠誠可貴,你家大人也會待你好的。”

聶珏抱着書進來,看她們坐一起,露出疑問,周筱妤打着哈哈,“哈哈,這小姑娘有趣的緊。”

聶珏便拉着她到裏面,攤開手裏的書道,“我以前在這本書裏見過,山地那種地方,當地百姓開出了一種田地,好像叫做梯田。”

那本書叫《地撰》,她按着書頁慢慢找,忽然停住,“在這裏!”

周筱妤由她指引去讀,那書上寫道,“山田層層,直追雲間,其狀若梯,疊疊加上,謂之梯田。”

不過幾句話,她看的不明不白,聶珏自是知曉,解釋道,“這本書記載了許多民間田地,或真實或虛無,這個梯田我雖不曾見過,但據書中描述,應是山間适行的。”

“如此籠統,所謂梯田該如何去劃撥都不知道,怎麽下手?”周筱妤抛出疑惑。

聶珏有一下沒一下的點着桌子,回憶着關于這方面的記憶,緩緩續道,“我幼時在西北邊見過一種地,叫不出什麽名字,只記得也是在山中,當地人随坡設地,若坡緩地擴,則按坡形劃出大田地,坡陡地窄,則劃出小範圍,不過西北少風雨,叢林少,如此做,也是因地制宜。”

“巴南多雨,真要像那樣做,田地一到雨天就沒了,如何還能保證秋收?”周筱妤說。

聶珏贊同,“有理,巴南山多,若要開田,必然要将田周圍固好堤,以防雨天坍塌,然而高山之上雨水是順勢而下的,想要固住,談何容易?”

周筱妤想的頭疼,伸了伸懶腰,“別想了,一時半會兒沒那麽容易想出來的。”

聶珏搖首,拿着書打算去書房,“你先睡吧。”

“明日還要早朝,這麽熬着值當嗎?”周筱妤勸她,田地之事豈是朝夕就能解決,真那麽容易,她爹還能煩惱?

“你去睡吧,我晚一些,不礙事,”聶珏沖她笑笑,旋即出去了。

周筱妤勸不住她,便随她去了,雙目一閉,自去尋周公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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