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十九個澹澹
夏紅旆的離開沒有驚動任何人,聶珏官微,突然消失一個侍女,實在太微不足道的小事,倒是王嬸和骁骁惦叨,聶珏只跟他們說她家去了,惹得王嬸好一陣傷心,骁骁沒幾天便跟沒事人似的。
二月二龍擡頭,這日在民間意味着春耕開始了,農事活動都要準備起來,而對于朝廷來說,亦是大日子,每年這個時候,女帝都要登姑蘇臺,姑蘇臺坐落于江都,随行伴駕的臣子有萬人。
女帝親降姑蘇臺不為別的,就是為了農活祈福,民間有一俗語,叫,“皇娘送飯,禦駕親耕”,古來皇帝每逢二月二都會登姑蘇臺,演練耕種,文武百官亦要親耕田地。
之所以要親自耕種是有兩個原因,一是為了解百姓疾苦,避免平時耽于安樂,二是讓百姓感受到帝王賢德,能與民同樂,也可與民共苦。
女帝一行到達鳳泉宮比登姑蘇臺的日子早了兩天,鳳泉宮是姑蘇臺附近的行宮,其名鳳泉,原是該行宮中有一汪泉。
大齊講究風水,朝廷專設欽天監替皇家勘察占蔔算卦,縱使造屋修路都會提前推演吉災。
鳳泉宮中那眼泉,便是欽天監選址在此造行宮的原因,泉就是脈,龍脈在此,帝王的行宮坐落自然逃不了,這眼泉還有一個稀奇的,江都是大齊最先進入春天的地方,但它在這個時節不會湧動,多是冰凍,人可以在上面行走,可謂一奇景。
聶珏被安排在行宮西南角,她此次只帶了一個九兒,九兒性格恬靜,手腳麻利,不會鬧出什麽大動靜,帶她更放心。
當天晚上,因着沒什麽事,當地的刺史怕女帝煩悶,特意備了戲班子解悶。
江都靠近南邊,那些伶人個個吳侬軟語,燕京則往北,在燕京呆習慣的,乍然聽着小調,多起了瞌睡。
女帝倒是聽得津津有味,她從前還在閨中時,父兄的生意在江都這一帶遍布,常常有機會過來玩,對這種江南小調興味足,待到月上中天,方才放了衆人回去歇息。
聶珏也是困極,進到房裏稍作洗漱便倒床就睡了,直到後半夜渴醒,叫了九兒出去燒水。
她坐在床頭等了很久,九兒竟沒回來,一時擔心便穿了輕裘出去尋人。
鳳泉宮裏的路,聶珏不熟悉,她轉了許久都沒找到膳房,想着九兒可能回去了,便索性原路返回,可她往回走,就突的想笑,自己也迷路了。
她如無頭蒼蠅一般亂轉,沒想到竟被她尋到了門,她推開門,站到外面,原來自己已走到行宮東邊,離她近的便是結了冰的鳳泉,後面被綠林包圍住。
聶珏辨了辨方位,繞着泉往自己住的地方走,她住的那一帶附近都是樹林,黑黢黢一片,仿佛随時能蹦出個鬼,她打了個噴嚏,加快腳步。
聶珏走的又快又急,快沖到宮門時,不遠處的叢林裏有什麽東西叫了一聲,她聽得不太清楚,但心裏打着鼓,這麽晚,應該是沒有人的。
最終好奇心上了頭,聶珏輕手輕腳的進了那片林,彎着腰慢慢朝聲音處走去,離得越近,就聽得越仔細,那叫聲又細又黏,仿若沾了蜜。
她悄悄扒開草看了過去,一下子張大了眼睛。
衣冠楚楚的輔國大将軍如某種獸類壓着女帝的侍官聳動,那位侍官大人赤/裸着身體,長腿勾在陸瀚的腰上,無力的往下垂,口中溢出低吟,浪蕩到了極致。
聶珏腹中一陣翻湧,突地雙手撐地就要吐出來,這時身後伸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将她拖離開。
整個過程,聶珏幾乎錯愕的忘記反抗,等被人帶到空地上,她才深覺自己大意過頭。
“聶大人,深夜不睡覺,随意在外面走動,這可不是好習慣。”
聶珏扶着廊柱,極力忍耐那種惡心感,側身道,“給中尉大人添麻煩了,下官馬上走。”
天際的雲擋住了半邊月亮,那片林已離得遠,烏壓壓的黑,更像有什麽鬼怪藏在裏面,高庭淵道,“聶大人,什麽都不知道的人,活的最久。”
聶珏彎腰與他一拜,“多謝大人提醒,今晚之事,下官定當爛在肚子裏。”
她等了等,那人沒回她,擡起頭才知人已走遠。
晚風拂過,聶珏一陣戰栗,她揉了兩下臉,走回宮中。
翌日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姑蘇臺那邊的布置還未完工,行宮裏玩意兒少,女帝怕群臣沉悶,讓北尉軍和南衙衛抽人組了一場冰上蹴鞠賽。
北尉軍和南衙衛多是從官家子弟中精挑細選出來的,一換上窄袖曳撒,個個身姿挺拔,容色清朗,叫人一看,便精神抖擻。
“可惜今日沒有女兒在場,要不然滿場都是小鹿亂撞,”女帝跟坐在她下首的高仲瑾道,及目皆是俊兒郎,她瞧得亦愉快。
“看來陛下忘了昭華公主,”高仲瑾樂呵呵道,未幾,他又補道,“聶大人也在。”
這麽多年他的心思女帝一直看的清楚,不過裝傻充愣作不知罷了。
“只怕璇玑更感興趣蹴鞠,”女帝撿起賈子蘭手裏剝好的荔枝放進嘴裏,甜意并着涼意冰到心底,“聶愛卿好似也提不起多大趣味。”
她說的正對,聶珏經昨晚一事,此刻再與賈子蘭和陸瀚身處一室,只記着那種作嘔的感覺了,她雖是面朝着冰泉,可神色沒多大振奮,旁人一看,就以為她對這蹴鞠賽興致缺缺。
高仲瑾讪了讪,道,“微臣說話不過腦,還是陛下觀察入微。”
冰場上,太監已鳴笛,高庭淵帶的左隊當先開球,他颠了三下,把球傳給了何孝,道,“注意後面!”
何孝以腳蹴起球,躲過右隊的突襲,在冰面滑過,将球順利傳給下手肖無宴,沖着高庭淵喊道,“大人!掩護!”
高庭淵繞到肖無宴左右,替他擋住左右的截擊。
陸鶴吾被他堵的無路可尋,氣道,“就不能讓我一回?”
“我記得有人說輸也要輸的敞亮,”高庭淵笑得欠揍,腳下一轉,冰刀刮出了一層冰花,擋住了另一人的攻勢。
陸鶴吾暗恨,眼睜睜看他們将球傳了一圈又回到高庭淵腳下,他不得不退回隊中,滑到右杆網身邊,低低道,“若是攔不住,有你好看!”
說罷,人又依樣到左竿網警告一番,才滑着去攔高庭淵。
女帝望着高庭淵在冰場穿梭,其他人想擋他卻沒他身手敏捷,追都追不過,樂的大笑,“澹澹狡猾的很,這頭籌非他莫屬了。”
那邊左右杆網貓着腰,高庭淵運球過來時,都慌不擇路的撲了過來,哪知他是裝了個假,一等他們撲起,人竟環到後方,瞅準他們摔在地上,上腳一踢,直中風流眼,太監敲響擂鼓,高唱一聲一籌,場中兩隊各自歸隊,繼續下一場。
高庭淵贏了頭球,高仲瑾也倍有面子,笑着和對面明顯臉色不好的陸瀚道,“大将軍海涵,小兒僥幸而已。”
陸瀚搖起酒,狀若無事道,“孩子們一起玩鬧,老夫喜歡還來不及,哪裏會記心上?”
他們這麽一來回虛與委蛇,冰場那裏高庭淵又贏了好幾球,雙方實力懸殊,後面勝負都沒了懸念。
南衙衛平素除了鬥雞遛狗,就是吃喝玩樂,陸鶴吾還帶頭混,和一向紀律嚴明的北尉軍對上,完全就不夠看,圍觀的各人誰人不知?女帝更是樂的他們如同一灘爛泥,今日這蹴鞠可不就是打給她看的。
“陛下,”昭華公主立身,向女帝俯身道,“冰嬉如此好玩,兒臣也想入場耍一下。”
女帝歪頭用手撐着,視線停在趙承治身上,道,“承治,跟你皇姐一道進去玩玩吧。”
趙承治嘴裏才放了食物,被點到,笨拙道,“……兒臣遵旨。”
昭華公主和奕王若下場,一場冰嬉當即會變質,誰人不知昭華公主善戲蹴鞠,而奕王別說蹴鞠,能在冰上站住不倒,那都算他的本事了。
今日只要奕王鬧出了笑話,往後他人就能用這個污點來攻擊他。
女帝或許是無心,可如果奕王在這裏丢了臉,丢的不僅是他奕王的臉,也是他身後那群清貴的臉,且無疑是漲昭華公主的銳氣,滅奕王威儀。
牧甫撣了撣下擺,欠身道,“陛下,兩位殿下千金之軀,這種冰嬉到底沒個輕重,若一不小心傷了兩位殿下,可如何是好?”
女帝雙手搭到兩邊,怡然道,“他們姐弟常年伴朕左右,鮮少與年輕人相處,今日這麽好的機會,就随他們玩吧。”
“陛下,兒戲不得啊!雖只是游戲,難保萬一,”牧甫道,他是清流的領頭人,說話向來不看地方,便是女帝在前,他若想說什麽,也不會迂回婉轉,更不顧忌女帝及在場大臣的情緒。
“牧太保未免太小心謹慎點,我們都在這看着,哪兒那麽容易出事?”陸瀚道。
牧甫瞪大眼睛,“眼皮子底下也不見得不出事!防患于未然,大将軍帶兵打仗難道也這麽随意嗎?”
“你們這些文人向來矯情,這能算一碼事?”陸瀚略帶鄙夷道,這麽好的機會讓奕王出醜,他怎麽可能會輕易放過,“況且兩位殿下也躍躍欲試,何不讓他們玩個痛快?”
作者有話要說: 皇娘送飯,禦駕親耕百度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