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一個澹澹

杜修彥确實分身乏術,何孝被對面的散立絆住了腳,他一人既要防止昭華公主突然射球,又要戒備陸鶴吾有找到入內區的機會,這兩個人配合默契,便是杜修彥再厲害,也不能面面俱到,只得勉強抵擋。

聶珏等着高庭淵奔過去,才慢騰騰朝他們挪,不聲不響的溜進了對方的風流眼區,沖肖無宴彎起笑臉,道,“肖校尉,要不讓一讓?”

肖無宴這人渾的不得了,一見聶珏那清美的臉,早勾走了一半的魂,二楞子一個的退到旁邊,任她沖進來。

那邊的何孝啐他道,“你就作死,昏了頭吧!”

肖無宴心虛的看了看高庭淵,瞧他沒注意,便雙手豎起來沖何孝拜道,“你饒我這次吧,再不敢了。”

何孝呸了一聲,人便去攔其他人了。

聶珏悠然過來,看着一臉惶惶不安的趙承治道,“奕王殿下,還請放平心态。”

有前一次烏龍,趙承治還當她會繼續犯傻,竟也不出聲提醒那邊争纏的人,只和她道,“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別又掉了下去。”

聶珏抿着笑,豎起胳膊朝昭華公主示意。

昭華公主招了正挾過來,轉過球給他,又阻住杜修彥,對那正挾道,“只管進球!”

那正挾得了令,圍場繞半圈,找到空隙,伸直一腳将球踢向了風流眼。

趙承治倏然慌神,他還不如站在他跟前的這個女官,那球直沖沖飛過來,就要闖進風流眼,急得他忘了抓旗柱,擡着手就要攔球,腳下便松動了,摸不着方向的劈叉出來,再有些時候,他估摸着就要剎不住自己。

這一驚變,只要聶珏站着不動,趙承治便會當場失大體,她轉了個身,用後背擋住了看臺那邊人的視線,趁機一手托住趙承治,做出攔他的假動作,靠近時,帶着他又貼回了旗柱,遠處的人看來,只當是她截住趙承治,不讓他碰球。

那球也安安穩穩的入了風流眼,太監敲起擂鼓,右邊得了第一籌。

“殿下,還是小心為妙,玩樂之事不及身體重要,”聶珏提醒道。

趙承治虛驚了一場,雖然沒攔下球,但好歹沒摔下去,便道,“剛才謝謝你啊。”

聶珏微微一拱手,撤身回到己方區,昭華公主看着她過來,目色暗暗沉澱,她道,“多謝聶大人,沒讓承治丢了面子。”

剛剛的情形或許場外的人沒觀察到,但是在內的人卻看的仔細,昭華公主這一謝,不管是不是真的存了感激之情,對她來說都不重要,畢竟她過來這裏已做好了打算,想方設法也要保的奕王殿下平安。

“微臣也是順手一扶,殿下何必言謝?”

接下來幾局,聶珏對冰上行動越來越熟練,右隊如虎添翼,連勝了好幾場,終于追趕上來,待到兩方得分将要持平時,卻不可避免出了事。

此時,左隊得分依然占上風,依着規矩,這球開局先讓給了右隊,昭華公主搶了球,被高庭淵圍追堵截了一個便,不得不把球放給了陸鶴吾,陸鶴吾這裏又和杜修彥攪不開,他朝聶珏使眼色,看她悄悄進了左邊區裏,順腿一腳把球推給了她。

聶珏雖然能在冰上走動,可是那球在她腳底下還是不如高庭淵這群老手聽話,她謹小慎微的往風流眼方向去,離得近了,才往球上一踢。

這可把趙承治急壞了,他放開柱子,一如之前,不管不顧的欲要抓球,但他穿的冰鞋顯然不那麽樂意聽他的話,竟倒着往場外滑去,聶珏眼明手快,一面追過去,背對着衆人,一面想像之前那樣,捧住趙承治的手讓他穩下來。

奈何趙承治已慌不擇路,張嘴一聲高呼,他的手還沒被聶珏拉住,人就跟着栽了下去,聶珏來不及細想,當下矮身一跳,在他落地之前墊住,替他挨了這一遭。

這廂鬧出事,女帝領着衆臣圍過去,“承治!承治!快來人!”

冰上其他人也都沒了争奪得心思,無暇顧及輸贏,追了過去,奕王要是受傷,他們個個都得挨罰。

趙承治摔到聶珏的背上,有聶珏給他做了墊子,他什麽事都沒有,女帝把他拉起來,全身上下都不放過的看查了一遍,确定沒事,才有心看地上已疼得幾欲昏迷的聶珏,“聶愛卿,可是疼得厲害?”

聶珏再厲害也是個女子,她承了趙承治的重量,整個人被壓的差點斷了氣,尤其腳踝那裏是鑽心的疼,眼角周圍的青筋都因此暴出,然而她聽了女帝的問話,勉力集中起思緒,強睜開眼與女帝道,“陛下,剛剛都怪微臣追的太緊,逼得奕王殿下退離到場邊如此危險之處,還請陛下責罰微臣。”

分明是她救了人,可她卻把趙承治的過錯全算在自己身上,摘了那污點,杜修彥在場,他看的清清朗朗,不免對她油然而起敬佩。

而高庭淵心裏的疑惑更深,這女子入朝至今,雖沒攪的朝堂天翻地覆,但一直是朝臣心裏的一塊疤戒,看來,今日這疤戒估計要更深些了,救下奕王殿下,不僅解了女帝的戒備之心,也俘獲了清流一派的心,或許之前他爹說的沒錯,朝堂分局,哪會有三派,這女子大約往後也會走上他們這些前輩的老路。

望着她慘白的臉,女帝雖沒看清當時到底是何情形,卻全不信趙承治在這其中一點過錯都沒有,自己的兒子自己了解得很,這滑冰一事趙承治極少接觸,如何敢保證剛剛不是他之故,她心底軟了,“好孩子,朕哪能罰你?”

太醫署的人擡了擔架過來,及時幫聶珏處理了幾處嚴重的傷口,一場鬧劇才就此打住。

晚間快要就寝時,外門有人敲響,聶珏讓九兒去開門,昭華公主便進了來。

她手裏拎了幾味藥,交給了九兒,見聶珏病容憔悴,半靠着枕,正要掀被起來,一晃兒過去制止了她,擔憂道,“聶大人不必起身,好些了嗎?”

“殿下怎的這個點過來了?明日還要登姑蘇臺,”聶珏說,這一天下來,有驚無險,只是真沒想到昭華公主會過來,“已經好了許多,殿下還給微臣來送藥,微臣實在承不住這福氣。”

昭華公主凝視着她,腦子裏從頭到尾把關于她的記憶全過了一遍,這個人出現的切合時機,女子科考第一年就拿個榜眼,或許本應該拿到狀元的,若不是她母親迫于清流的壓力,置換了名次,然後送她進翰林,入朝堂,群芳宴一戰成名,所有一般女子都做不到的事,聶珏信手拈來,那時她便不應該小看了她,她想要一個杜容德,奈何容德不入濁流,可是她聶甘棠不一樣,她本身就帶着腥風血雨而來,誰也不敢定論她入朝是為誰,若是,若是能得甘棠,那杜容德她還需觍着臉去讨好?

“今日聶大人大義,本宮自來替承治與你道謝。”

聶珏笑了笑,“殿下明禮,微臣卻受不起這謝,為人臣子,當以護兩位殿下安危為己任,怎能因此等小事便自诩功利?”

“聶大人之高潔,令本宮慚愧,大人品行雅正,實乃我輩向學,若聶大人不嫌棄,來日本宮還要多與聶大人探教,方正本心,”昭華公主說。

聶珏形容一下慚愧至極,道,“微臣愧不敢當,殿下好文學,明禮儀,于經綸典故亦是強手,微臣之綿薄猶如河邊螢火抵不過這滿天繁星光輝,殿下此話,可謂是謙遜到了極致。”

昭華公主進,她便退,明哲保身對她來說好做的很,這一行過來,昭華公主口口贊她,無非是想博得她鐘意,坊間有一言,世有伯樂,然後有千裏馬,昭華公主想做她這匹千裏馬的伯樂,得看千裏馬自己答不答應,伯樂雖不常有,但也不能任人皆為伯樂。

她沒那麽好打發,不是奉承幾句就能了事的,沒準還會因此招她嫌,昭華公主斂了神,可惜道,“說起來,明日親耕大典,大人恐怕沒法參加了。”

聶珏道,“殿下不必挂憂,陛下準了微臣到場,雖然不能親自播種,但也不妨能眼觀。”

昭華公主點頭,看她被角漏了出來,便伸手拉上去,起身道,“天也不早了,大人也早點休息吧,本宮叨擾了。”

聶珏着九兒将她送走,仰頭打窗戶外看了看,月上枝頭,不見半片烏雲,明日定是個好天氣。

第二天不出所料,天藍雲白,盡管不是豔陽高照,倒也風和日麗,是個适合做農活的好日子。

姑蘇臺上的擺設都早已安排妥當,女帝先登了臺,臺前的香案上點了幾柱香,備的多盤熟豬牛羊肉,供的是司農神後稷,底下奉禮郎舉着香火等她。

待她拿了那香火,行跪拜禮之後,又大張雙臂,袖袍垂在地上拖曳,帶出了沉重,她高聲念道,“民以谷為生,百姓安康,則國運昌隆,興農事,振民心,天佑大齊,望少災禍,多豐收!”

姑蘇臺周圍劃分出了多塊良田,女帝的正前方那一塊已備好了務農要用的耕牛,她一插好香,太常寺卿就從行列裏站出來,道,“陛下,牛車已備好。”

女帝應聲,由賈子蘭扶下臺,她足下蹬的赤舄,進入農田以後,剛好過了田裏的水,防止那水沾濕了冕服。

早有一農人跪伏于地,厚實的雙手托着牛鞭,等她執掌。

大臣們都恭敬的候在那裏,目光灼灼的瞅着她,眼看她擒起牛鞭,一手抽在那牛屁股上,異口同聲道,“吾皇事農奉田,來日必谷物豐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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